所多玛的傀儡 by 蛇蝎点点【完结】(2)

2019-04-11  作者|标签:

中篇。同志文。
一个GAY三十年的故事,只是想探究一个问题:
爱情究竟是天翻地覆的激情汹涌,还是默默如水的陪伴。如果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人,愿意为此人付出所有,是否就是真爱;但又如果数十年从未对另一个人有过□的冲动,是否预示一生不曾对此人付出过爱情。
可是说到最底,爱情究竟是一生唯一所求,还是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插曲。
其实到故事的最后,我还是没有答案。

四月一日那天我心血来潮,打个电话给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说好呀.

结果第二天她真的开了她老板的奔驰,找我去登记.

我目瞪口呆,昨天是愚人节.

她说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今天满28岁,是结婚的年纪了.

  我当然知道,晚上一大群朋友还等着她开PARTY,可是我提醒她,我是GAY.
  
  她说我知道,我只是想给俩老的生个小孩,天天催着,烦着呢.你要那个的时候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医院做试管.

  我考虑了5分钟,那结吧. 的

  于是晚上三层的生日大蛋糕上,插着蜡烛和结婚证书.

  第二年带了对双胞胎回我们故乡N城去见她父母.俩老的看见我就乐得呵呵,从小玩到大,你们也算修成正果了.

  是修成正果了,脱光了抱在一起也没感觉,俩小子真是医院里人工出来的.

  晚上她戳着孩子肉乎乎的脸问我,离婚不.

  我随便.

  孩子谁的?

  我也随便.老人家喜欢就让他们养着吧,大几岁了再说.

  你有空养吧,她说,我打钱回来.

  我看着那俩对干净清澄的大眼睛,他们的脸越纯洁无辜我越是心疼,没娘的孩子,多半是心理**且扭曲的.

  结果没舍得把结婚证书换掉,住也仍旧住一块.她父母自告奋勇搬来同住照顾孩子,等孩子俩三岁了,老俩口功成身退四处老年游去了。先请了保姆,我嫌照顾不周,干脆自己看着.她每天半夜回来看他们一次,戳戳脸,就去睡觉,早上我把孩子收拾干净了,上学前领到她房里去,说给妈妈说再见.她揉着眼睛等着孩子们一边脸亲一个,乖,又睡死过去.

  孩子们六岁那年有个比我小十岁的男孩子疯狂地追我.我回去跟她聊.

  喜欢他么.她问.

  还不知道,慢慢再说吧.我抽着烟.

  最初只是觉得他跟那时候的我太像,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上系里的教授,比我大十二岁,而且未婚.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会找个比你年长的女生,她说,你生活上很会照顾人,但感情上只能别人照顾.结果你只喜欢男人.

  谁知道呢,我就是那男人中的百分之五,没啥好奇怪的.

  我一辈子就只想找个爱我的我爱的,仅此而已.说是简单,其实很难.

  后来教授不知为了躲我,匆匆地找了个老婆.师母不漂亮不体贴不温柔不可人,唯一的长处,是个女人.

  我很无奈.

  因此我不想让这个男孩子也觉得无奈.无奈的生活毕竟痛苦了点,自那之后,我无奈且寂寞了近十年.

  你要觉得他还不错,她说,就去吧.他知道你结婚了没?知道的话,我们就离.
 
 留着吧,我说,以后再说.
  
半年以后我找她离了婚.孩子我带走.每俩三天她来看一次,再忙,也来戳戳他们的小脸蛋.
  
  也许拜那一戳之福,他们没有长成没有妈妈心理扭曲的孩子.也所幸不是那百分之五,小小年纪就知道去找小女朋友.

  我跟男孩去瑞士结了个名义上的婚.他是知名企业家的儿子,家里人为这事要死要活,他浑然不顾.于是俩位老人家理所当然地把工作做到我头上.我在三十七岁这么敏感的年龄上吃了顿不算美味的炒鱿鱼,并且再无工作可寻,只有靠男孩为生,在家煮饭洗衣,照顾俩个孩子.

  GAY真的是个很艰辛的身份.尤其在中国.

  她知道以后找我确认,P企业?叹口气说,那真的是很麻烦. 不过,也算顺路.
  
  五年以后她事业兴旺发达.业界里都称她时代风头浪尖的女强人,传奇般的人物,背地里却叫她笑脸夜叉.她已经四十二了却依旧美丽,气质出众.她仅仅四十二却把白手起家的一家小公司带成国内数一数二的龙头大户.谁都不知道她美丽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她最终把P企业逼得走投无路.宣布破产那天数百名该企业的员工围攻她的办公楼,辱骂唾弃,甚至扔砖头砸她的法拉利.

  后来不知道因了什么事,连孩子们都被绑架.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更像那个偶尔才来看看他们并且坚持不懈戳他们脸蛋的母亲.十三岁的俩个孩子,用碎玻璃割了绳子,趁绑匪没注意把他们车开了回来.


  她开车来警察局,他们惊恐且不安,看似自豪地说着自己逃生的经历,身体却一直在颤抖.我把他们抱在怀里,他们那么高了,几乎赶上我肩膀.她坐在我们旁边,请警察出房间,问我有面巾纸没.
  
  我说没有,然后看见她眼睛红了.

  她拿我的衣服当面巾纸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俩个孩子也开始哭.这三个人如此相似,自他们记事以后,几乎都没有哭过.

  她说,你们如果愿意,可以不要这个妈妈. 他们却惊慌失措,说妈妈你不要不要我们.
  
  晚上我们把孩子安抚睡下,开车去S城最高的山顶,最高的塔.找警卫开门,他不同意,她就打电话找他领导.最终如愿以偿地坐在能看见整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的地方.

  你看,她说,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城市.但是我只能待在这里,只有这里,能够做我想要的事.
  
  我歪着头,抽我的烟.

  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坐在山上,她说,我跟你说,你看这块土地,一片荒芜.这么大一块土地,这么大,这么大,居然能这么荒芜.

  那时候我就想,我要它开花.要它亮起来.每个晚上都亮得像白天一样.就像现在这么亮.这么亮.有一天我们可以不用担心明天吃什么,不用担心过年穿什么,不用担心买不起房子,不用担心有没有钱送孩子读书.我们可以不用和几百人争一次考试的名次,和几十万人争一个去名校的资格,和几百万人争一份称心的工作,和十几亿人争一份口粮.我们可以不用拼死地读书,拼死地工作,拼死地赚钱,可以不用活着只争一口气.因为我们全都有,全都有,本来就有,无须再争.

  那些腐化的,老去的,那些没用的,低级的,都只有消失,只有他们消失,才有花开出来.他们没有资格批判我,没有资格怪责我.你看现在,这么亮,这么亮,亮到快化了.但是都还不够.
  
  我知道我还要继续往上走,还不够,还要走,可是我好累,她说,她停止说话,把头埋进我胸前,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叹口气.其实早在P企业破产前俩月,男孩就已与我分手,他生在世家,从小任性而大胆,特立独行.爱得轰轰烈烈,如海浪拍岸汹涌,于是退潮也退得了无痕迹.半年前萍水相逢另一个男人,才发现那才是他等的那个人.我再一次无奈.其实说爱他也似乎并没到要为他寻死觅活的地步,说不爱他,难受和伤心毕竟不是假的.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一颗心只在他身上苍老,似乎再没力气在其他人身上发芽.
  
  她一生只为事业而活,起早贪黑.唯一做过所谓的女人本份的,是为了安慰父母而生的俩个孩子.我一生只求一份感情,有此足已.

  上天也许真的生错了性别,如果她是男人而我是女人,我们再相爱,也许一切就都圆满了.
  
  你错了,她说,与性别无关.你要穷其一生追逐爱情,我却认为爱情只是生活的附属品,远有东西比它还重要.结婚生子,也只是附属品.女人不是为结婚而生.会有女人一辈子只为嫁好男人、过安稳日子,她们没有错,但我也没有错.我们俩人,作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既没有错了开头,也没有错了结尾,走的这条路,也并没有对错.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话题被自己给引开,她心情渐佳且又恢复了强势的心态,先前短短的脆弱与疲惫不留一丝痕迹.也许该是这样,我们才有力气继续走下去,我们已经走了人生一半的旅程,回头不能.所以绝对不能质疑,只能继续.

  事件很快平息了,一切恢复正常.因为和男孩分手,我和孩子们都搬回她那边同住.关于我们的传言很多,到处流传.版本不外乎一个,我是个可男可女的双性恋兼小白脸,跟她青梅竹马,后来傍上知名企业的儿子,对方破产后又重新回到她门下.P企业家族批判更甚,甚至怀疑我是为她窃取商业情报而潜伏这六七年时间.

  我们都一笑置之,我与她从小玩大,虽然追求不同,但个性总有相似,该看开的时候总能看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风言风语,就让它随风去了.

  她工作闲暇时候只做俩件事,一是跟孩子们谈心,二是和我一起找高处看夜景,仿佛总要亲眼看到那些繁华或浮华,才能证实自己做的所有都是正确的.我们喝酒并且烂醉,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什么发疯的事情都做过.惟独没有□.我始终无法对女人有感觉,她有需要也只找安全的**.虽然外人眼里我们相处和谐,真如夫妻.

  孩子们很快长大,大学毕业被她送到国外,她坚持要大学毕业而不是高中,固执得让我困惑.两个孩子的感情太好也让我担忧,不敢放他们在外单独相处,我是过来人,因此不想他们走上这条路,乱伦我不觉得有错,没有谁有资格评判谁的感情,但是我不想见他们活得辛苦.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养他们长大,心疼.

  送孩子上机的时候她看着我纠结的样子直发笑,她眼角已经有明显的皱纹,笑起来像朵海棠,即使这样她依旧是美丽的.她拍着我的肩说你这笨蛋,都老头子一个了,脑袋还是不开窍,孩子们要怎样随便他们去,那是他们的人生,不是你的,你也干预不了.即使有一天他们会后悔什么,那也是在他们做下什么的情况下,如果不做这件事,是不知道后悔的,所以日后后悔也罢,会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发生怎么能后悔呢?

  我被她的发生不发生弄得头晕.宁愿回去河边茶馆喝我的老人茶.没想到碰到故人.
  
  我都已经老了,男孩也只能变成中年男人.当年企业破产后他跟那个男人去了美国,听说这几年回来开了个美国企业的分公司,他本就优秀,没有父母的荫护,也仍旧是天之娇子.那个公司和她门下的本土公司竞争激烈,仗着太平洋彼岸的雄厚背景,想做大鱼吃小鱼.俩人新仇旧恨,她每每跟我提来,露出的总是厌恶的表情,另外还有不屑.

  他和她斗的确是差了点,她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海沟,我就算从小住在这海边日日潜水,也摸不清楚下面究竟还有些什么.她老练世故,比他多吃十年大白米饭不说,脑子的构成又从小就怪,往往让人防不甚防.听说最近又吞了他一桩大生意,想来他该是很郁闷的.

  可是事实上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丝郁闷,反而是激动要死的样子,看见我就眼白直翻,捧着胸口一副气都喘不过的样子.

  我们毕竟恩爱七年零俩个月十三天,再怎么对他心灰意冷,看见他马上要断气的样子我总要过去帮忙顺顺的,谁知他就抓住我的手不放了.

  接下来的事真的好简单,不外乎被扯着听他一大堆感人肺腑的碎碎念,什么当年的事情都是误会,又听说我回到她身边而赌气,什么在国外拼死奋斗就为了回来把她打倒把我抢回去,什么他找了我好久却老是被她阻挠,终于让他打听到我经常来这家茶园云云.

  我已经五十二了,不是二十二更不是十二.早在十年前我的心就已经老了,它累了再也无法为谁而激动.这么一想想居然十年过去了,我跟他之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年,我连他的样子都已经忘记,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幸福的痛苦的回忆.

  回忆是用来回忆的,不是用来变回成现实的.

  我婉言拒绝了他.继续喝我的夏日老人茶.谁知他日日骚扰茶园,换个地方吧,总能在三四天以后查到并且坚持不懈地跟进.如此三个多月.我惊讶于他的坚持,如果我记忆没错的话,真的和十七年前没有什么俩样.他体贴入微温柔细致,再加上死缠烂打,当年我就是这样陷进去爬都爬不出来.当然,后来我被他踢出来了.

  现如今我一把老骨头,哪天被他狠踢屁股都爬不动,才真叫一个惨烈.

  我被逼无奈,弃茶不喝.正巧俩个儿子放假,酒吧是没力气去了,就算带上化妆舞会面具我也没力气扭出青春活力来,为了活得久点,酒也是多年不碰,于是跟他们去咖啡厅.父子三人交心,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喝完咖啡去KTV,吼一把老歌,暗自感叹自己居然还能维持如此年轻的心态.干嚎了大半夜,跟他们回家.

  我平时都保持十点上床六点起床的健康作息,许久不曾像今天这样浪迹至半夜俩三点,走到家门口已经昏昏沉沉,大儿子要来扶我,被我瞪回去.就这样就不行了,我这老脸要还不要?
  
  二儿子笑着把他拉住,却突然死盯着别墅的二楼窗口,神情紧张.

  那是她的书房,此时灯光明亮,明显可以看见她的影子,还有一个男人.俩人似乎在争论什么,都十分激动的样子,身形晃个不停.

  我急忙冲上二楼.

  够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十年过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十年前你在哪里?!你不就想要利用他从我这里拿情报吗?!还是虚荣心作祟想把他抢回去?!我听见她嘶哑着嗓子喊.我从未听过她如此失控的声音,她一向将一切玩弄于手心,说话总带着满溢的自傲,仿佛她是执掌一切的天神,俯瞰众生.
  
  是又怎么样?!男人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你给我滚!滚!!!她嘶吼着.

  我气喘吁吁冲进门,跑得比我快的俩个儿子早一左一右站她旁边护着她,眉头紧皱,一个高声叫着保安,一个作着时刻要攻击那男人的姿势,我跌跌撞撞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她身子抖着,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她脆弱的姿态,她终究是个女人.

  我缺乏运动,头脑一时缺氧,搂着摇摇欲坠的她自己也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在有儿子在旁边扶着.眼睛也花得看不清楚.可是就算头昏眼花,他那句话也是听得清楚明白的.

  那句是又怎么样.

  滚.我护住自己的妻子,皱眉看着他.

  他非常吃惊于我的出现,几近呆滞地看着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象也没怎么听懂我说的.
  
  滚,马上.我又重复一遍,声音已然发颤.

  够了,我已经够累了,我老了,经不起这折腾了.他要再不走,我就真要叫已经跃跃欲试的二儿子揍他,反正警察局那边也有关系.

  好在保安及时出现,不等我儿子亲自动手,把他给拖拽出去.他一身西装达履,拉扯中被弄得狼狈不堪形象全无,却一路叫着我名字.

  我只顾看她,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凌乱,看来没有发生过打斗.她伏在我怀里低低地哭,她五十二了,可是哭起来还是让人心疼.这是我的妻子,即使我们已经在至今无人知道的情况下离婚二十二年,即使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即使我从来没碰过她,即使我们之间几十年相处如朋友,她还是我的妻子.这么多年一直是,以后也一直是.

  他不会来了吧?啊?她抽噎着.

  不会.不会.我重申着,抚她的背.

  爸,要不要找人弄他!二儿子插嘴.

  电影看多了你!胡闹!我呵斥着.还不把你妈扶卧室里去!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她惊惶抓着我的手.

  我一起去,陪你陪你.我忙解释着.

  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哄得她在我怀里睡着.以前晚上天冷我们也经常这样抱着睡,不含一丝□气氛.而今我突然觉得一时激动,看着她轻轻颤抖的唇,忍不住把脸低了下去.

  唇与唇擦过.只是一个简单的接触.

  我轻抚着她的发,我们之间还是无法产生爱情,这种感觉,是感动和疼惜.
  
  他后来试图找我过多次,我干脆连门也不出.他还真敢趁她不在的时候再次跑到我们家附近来转. 我干脆日日在屋里泡茶看新闻,窗都不去晃一眼.十年时间早把我对他的感情磨光殆尽,连他这次接近我只为挖她墙角的目的也没有让我伤心一丝一毫,我本就不相信他,如今对他是厌恶透顶,只盼眼不见为净.

  不料一日二儿子神色紧张进门,我问他话他也不答,支吾几句,就把大儿子拖进房里嘀嘀咕咕.
  
  我一把年纪仍有童心,又关心孩子健康成长,于是跑去偷听,刚挪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啪一声巴掌响.

  我强行开门,只见二儿子歪歪倒倒扶着墙,好好一张脸蛋被打得肿了半边,让我想起几十年前他妈辣手催花戳出来的指印.

  做什么做什么!我过去拉他们.打他做什么!做错什么事说就好了,就算是你弟弟也轮不到你教训,你才比他大几分钟啊!

  爸我没事.二儿子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还替他哥说话.

  爸我跟他有事出去一趟,晚饭您先吃吧.大儿子毫无悔改之心,转身去披外套.
  
  翅膀硬了不经管了,出什么事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一路碎碎念着送他们到门口,二儿子低头穿鞋,抬头眼角都红了,爸我走了.

  早点回来,我叮嘱着,老大你别打他了,回来少一根毛你妈扒了你的皮炖汤喝.
  
  爸,二儿子眼睛更红,跟妈也说声,我晚饭不回来吃了.
  
  知道知道.我摆摆手.
  
  车都开出院子了我才想起来,他们妈就几乎没在家吃过晚饭过,说不说关她什么事?
  
  越想越不对劲.晚饭谁都没回来吃.长排大桌,我和保姆一人占着一边,煞是无聊.刚要叫她开电视.突然门铃响了. 的9b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进来两个警察,先生您好,我们在您家附近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我蒙了.这这这这,拍电影呢?还是我老糊涂,幻觉了?

  还是那个警察局,还是她急匆匆过来,不同的是拉风的法拉利早换了款朴实的BMW,开车的变成了司机.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椅子上发着呆.律师和警察在那边纠缠着.

  她走到我身边,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说,他死了.

  那个天天守在我们家门外的人终于守不了了,或者是说永远地守在那里了.
  
  她呆了一会儿,突然翻箱倒包地摸手机.俩个儿子哪里去了,她声线发颤,回来吃晚饭了没有?
  
  我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她,募地,浑身发寒.只觉得毛骨悚然,以前看再恐怖的鬼怪电影,也不及当下.

  她站着不动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挨着我坐下,她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轻微地抖着,她没抖,却手心冰凉.

  听我说,她说,下午他们突然给我来个电话,说朋友突然要动大手术,想找我们家借一笔钱...
  
  不要说了,我说.

  他们从不对她撒谎,她太精明.这俩个小子的鬼灵精怪全遗传自她,自然不会傻到班门弄斧,从小只知道糊弄我.我性子好,随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知道他们说谎,她却继续说着,只是他们突然这么做肯定有理由,也许是在国外花得猛了,吃紧,那钱说大,对我们家也不算什么,加上又想看这俩个家伙要做出什么事来……
  
  我都说了好几遍不要说了,她却还控制不住.

  不要说了.我又低吼一句.抬眼看着那边桌的警察和律师.

  她停下来,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正常,走到警察跟前去,是那副威严且气势凌人的总裁模样.有什么事情请跟我的律师讲,现在我和我的丈夫可以离开了吧?

  人群中警官样的人物转头看了我一眼.

  她可以正常,我却不能,我脸发烫,并且全身都在颤抖,我开始控制不住.

  先生?警官直起身.

  她拦在我前面,对不起,他身体不好,又受了刺激,我得带他回去看医生.
  
  我们坐在车里,肩并着肩,后来改成个子比她高得多的我很勉强地把头放在她肩上、她拢着双臂抱着我的怪异姿势.下车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把高跟鞋鞋根绊断,扭了脚,我给她按摩,上药,折腾完都已经快凌晨了,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一整天.

  她太引人注目,我们家附近记者也是不断的.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媒体跟风,她根本压制不住.
  
  那一天的时间里,我去了警察局自首,承认是他骚扰我不断,我一时激动错手杀了他,几年前的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让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可是我说不出我用什么样的手段什么凶器致死.警察起先还勉强接受我的胡编乱造,审了我半日,但在查了到孩子们那天下午的提款和出境记录后,立刻敲定了他们是嫌疑人,并且试图联系各国协查.

  我妨碍调查,原本说要关个几日,律师在外头跑了几跑,因着她的名号,被礼貌地送出来接回家.她还关在房里,她根本不知道我这一天做了什么.我去楼上叫她吃晚饭.

  她最终出来了,跟我一起吃饭,好几个月了,我们没有过一起吃饭的时候,席间她跟我说,她没有办法.

  她神情冷静,只是平静地告诉我,她想了很久,没有办法.

  那些钱应该够他们生活,他们如此聪明能干,知道怎样隐姓埋名,或者改名换姓.如果他们想得通,也知道回来自首,我们可以请好的律师,如果是他先出手,还可以讲成防卫过当.
  
  她想通了,晚上就仍旧去公司,处理她堆积了一天的事务.才一天时间,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儿子杀了人的事实.工作对她来讲仍是最重要的,她想得很对,再怎么急,也是无济于事的,不如正常的生活.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敢去卧室睡觉,我坐在客厅里,老看见他的脸在我眼前晃,我们之间有七年,那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们肉体相亲,即使现在我对他毫无感觉,即使我厌恶他,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死去,那个时候我应该在边看电视边喝我的下午茶.还有那俩个小子,他们才二十三岁,才华满腹,和他们的妈妈一样骄傲而自信,却要从此过上逃亡的日子.我知道人是我二儿子杀的,他必然是为了我,为了被气得疯狂的母亲,要赶他走,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我脑子里不停地全是人影在晃动,十七年前他那张脸,还是孩子,和我的儿子一般的年纪,他缠着我撒娇,嘴角故意翘起来的样子分外讨打,我却隐约听见自己很开心地笑.然后是她,赤着俩只脚坐在山坡上,皱着眉头看着广邈河山,说你看你看,这片土地这么荒芜,这片土地上的人,这么这么穷.我要这地方开花.她伸手向空中抓着虚无,我要这土地开出不夜城,每个晚上都像白天一样亮,我要我们走在大街上不再被人指点,我要我们在大声说出自己来自哪里之后不再看到鄙夷,我要我们走在哪里都听见别人在学我们的母语,我要我们站在最高的地方....

  我三天未睡,最终被送进医院,点滴打了几日.她丢了工作来守着我.我受宠若惊.但是我毕竟老了,激动不来,所以只能倚在床上看着她微笑.

  我们都老了,连儿子也没了,只有彼此.她也知道这一点.

  她微微叹着气,给我削着苹果.

  她的手,皮肤不再白皙细腻,几十年没亲自削过苹果,也十分生涩.但我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人常说女人的美,只有二三十年,但是她仍旧一直这样美丽着.

  出院以后才知道,他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是心脏病突发而死,身上虽然凌乱,却只有几处淤血擦伤,并不致命,也不严重.也许是推搡争论间过于激动.我想起来见他那几次,都是一激动起来嘴唇发白,呼吸紊乱,站立不稳的样子.

  我们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由于人找不到,即使找到了,最多只能算个间接促死,她上下打点打点,再赔偿他家人一笔钱,硬把事情压了下来.

  大概半年之后,儿子们回来自首.听说自己没事的时候俩张嘴都张得能吞下牛.毕竟还是孩子.
  
  二儿子一声惨叫,哀悼他半年的学业,还有泡到一半的女朋友.大儿子不敢相信地呆了一会儿,把他弟弟又拖边上去胖揍一顿,跟我说,爸,辛苦您和妈了,对不起.

  我看着他们晒得黝黑的皮肤,瘦削下去的脸盘子,张开双手拥抱他们,平安就好.
  
  几年以后她把整个企业拱手送人.儿子们满脑袋都是她的精明狡诈,被她赶出去白手起家.
  
  我们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巨额的银行帐户.

  做什么?她偏头问我.

  结婚去吧.我说.

  工作人员再三核对我们的资料,又忍不住多瞄我们两眼,最终道,请在这里签上名字和日期.
  
  今天什么日子?她问.

  我想了想,四月一日.

  啊,她低叫,明天我就又老一岁,五十八了.要不我们等明天再结,图个吉利?
  
  签字,我催着.

  接下来几天我们开始收拾行李打点装备,买旅游手册,上网查资料,准备开始老年自驾游.先把她所谓广邈荒芜但现在开了花的土地逛完,再去周游世界.总路程可能会耗费十几二十年,我开始怀疑我会不会终老在路上.

  一切准备就绪了我又去查了下水电气关没,两个儿子住进市中心去,保姆一辞这房子就没人料理了,指不定哪天回来发现十几年前就烧得一干二净.

  她在院子里催我,我从窗口探个头.等我接个电话!

  一边慢跑去书桌一边想这谁还能打家里的电话,提起来却是个陌生的声音.中年的男人.
  
  你好,他有礼貌的自我介绍着.我却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印象.

  某某的朋友,他提示着,十六年前,某某跟我一起去了美国.

  我顿了顿,有什么事吗.

  我找了你很久,只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前几年我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日记……他已经去世很久了,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他……

  我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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