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白雪歌 作者:蒟蒻蒟蒻【完结】(29)

2019-04-16  作者|标签:蒟蒻蒟蒻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师父似是静默了片刻,而后什么也没说,只缓缓抚摸他的头。

“师父……”小徒儿察觉到他沉默,不由犹豫着垂下头来,睁着一双瑰红的瞳孔看向他,“我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怪?”

他揪住自己肩上散落的红发,有些懊恼地道:“他们都说我这发色生得古怪。”

师父只笑着拂开他的手,将那缕头发捞在手中,细细看了片刻,才道:“怎么会,昭炎的头发很好看啊。”他说完,又仰起脸,看向坐在肩头的徒儿,微微一笑,“再说,别人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有师父喜欢你,还不够么?”

小徒儿怔怔看着他,深红瞳孔中隐约倒映出师父淡漠如烟的眼眸,就这样呆了许久,才重重点了点头:“嗯!只要师父喜欢我,便是别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在乎。”

听徒儿说得郑重其事,他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在对方身上轻轻一拍:“不许油嘴滑舌,你今日当着众多弟子面前打断掌门师伯讲经,我可还没罚你。”

他怀中那个小身躯忽而僵住,讷讷地问道:“师父要怎么罚我?”

“唔……”他故意拖长声调,而后才慢慢道,“那便罚你这三日在琼华殿闭门思过,暂不许到披云崖听课了。”

小徒儿一听,脸上终于绽开喜色,一把搂了他脖颈,撒娇般蹭了蹭:“师父最好了。”

灵台立于不周山巅,有殿宇七十二座,以星宿方位首尾相连,正中那座最为光华耀眼的殿宇便是晨宫。晨宫主掌日月星辰流转,无论何时穹顶的金色流图都是璀璨夺目,他此番步履匆匆,竟未能分出心思去看头顶变幻的星图。宫外两名值守的小仙一瞧见他便齐齐行礼,而后道:“长垣星君,道君等候多时了。”

他微一点头,缓步而入,果然见到那发色苍然的老者端坐在晨宫之中,双目微闭。他上前行了礼,低声道:“师兄。”

紫宸道君微微抬起眼皮,向他看了一眼,而后微一颔首:“长垣师弟,请坐。”

他便在下首坐了,又问:“师兄唤我来,有何要事?”

“并无他事,不过是想问问你那徒儿。”

他眉梢一挑,显得有些诧异:“昭炎么,莫非是他又闯了祸不成?”

“他这几日都不来披云崖听早课,是你的意思么?”

他赶忙笑了一笑:“正是呢,他那日在师兄论道之时当众睡着,实在不成体统,我想着要规束他一番,故而这些天把他关在琼华殿闭门思过。”

紫宸道君听了这番解释,已察觉到他的用意,不由微微皱眉:“那孩子脾气暴烈,又心x_ing乖戾,你身为师尊,非但不严加管教,反而一味姑息,长此以往,只怕要养出祸患来。”说罢,又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出了昊元的事之后,你待座下弟子的教导会更加小心,怎么竟还是这样随x_ing。”

听师兄一提起“昊元”二字,他脸上那丝淡漠笑意忽而便凝住了,沉默良久,才又垂下头去:“昊元的事,确实是我教导无方,他闯下的弥天大祸,也皆是我的罪过。”

紫宸道君见他如此,已暗悔失言,刚要开口劝慰,却见他又抬起脸来,苦涩地笑道:“师兄,实不相瞒,我原先只是见你座下有三千弟子,所以也动了念头,想收个徒弟,尝尝为人师的乐趣。谁料收了一个徒弟,却出了那样的事情……”

紫宸道君幽幽叹息,劝道:“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毕竟当初,谁也没有料到像昊元那样的弟子,竟会堕入魔道。”

紫宸道君这话倒不是违心之语,平心论起在灵台修道的弟子资质,近千年来,还无人能胜过昊元。他原先也正是觉得此人资质难得,又悟x_ing非凡,这才荐给师弟,让他收做徒儿。其后过了几百年,昊元果真出落为灵台众多弟子中的翘楚,眼看便要顺遂登仙,却不料偏偏在最后的魔考之时,生出心魔,竟就此反下灵台,下界为魔去了。

“灵台立派数千年,只有我座下弟子入了魔道,当真叫我无颜面对门中弟子和诸位仙长,”他说着,又低低苦笑,“我那时心灰意冷,本想着从今以后,只在天界懒散度日便好,再也不收徒弟了。”

紫宸道君听他话中隐有悲意,也是心下戚戚,却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要收下昭炎?”

他微微一怔,像是被问住了,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收下昭炎,是个意外。”

“我先前跟师兄说过吧,那次去往凡间,其实是为了追查昊元的行踪。”

紫宸道君淡淡点头:“我记得。”

“昊元既已摒弃仙身,改入魔道,与我再无师徒情分,我也无意再去管他的事。可他下界之前盗取了祖师留下的九星石刻图,此事事关重大,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灵台至宝流落在外,所以跟到凡间一路追查他的踪影。而后才得知他入魔之后,竟着手将三界中的散魔聚集到了一处,连同久负盛名的五帝魔王也被他请出山来,不知究竟想要密谋何事。”

“五帝魔王素来眼高于顶,又飘忽无踪,我们仙界都拿他们毫无办法,以昊元的资历,又怎能请得动他们,”紫宸道君喃喃道,“这么说来,他盗下九星石刻图,莫非是得到了什么天启么?”

他说到此处,正对上师弟惊疑的目光,便又解释道:“据说九星石刻图可见过去未来,可从不会轻易显示,除非那人受天命启迪,又道行高深,方可窥破图上奥秘。”他说到这,忽然一惊,“难道昊元正是因为从九星石刻图上看到了什么未来之事,才突然下定决心入魔不成?”

长垣缓缓摇头:“我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想来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召集了大批部众之后,又喝命手下抓了许多灵气充沛的妖物,浩浩荡荡将这些妖族带到了云梦泽。”

紫宸道君听得微微皱眉:“哦?”

“他们行踪鬼魅,我险些没有跟上,好不容易赶到云梦泽时,却见到……”他说到此处,话音微颤,显是情绪激荡,“却见到偌大的云梦泽,已被染成一片血海,那成百上千的妖族灵兽皆被杀死在湖中。昊元则在这片血湖中央立起阵法,不知念了什么邪魔外道的咒文,竟将整个云梦泽都笼进了漆黑的魔罩之中。”

紫宸道君微微变色:“此事听来,倒像是魔族的血祭,昔年魔界纷争,曾有魔王以血祭之术召出蚩尤元神,为他征战。可即使是那样浩大的血祭,所献之物也只是一百头白色灵犀。这昊元究竟是要祭奠何物,才会杀死那么多灵兽。再说云梦泽本就是凡间灵气根源,湖泽中更有许多妖族栖息,他在此处下了阵法,湖中的水族岂不是全都……”

“全都死了,”长垣面沉如水,低低接口道,“我那时还不知那阵法的厉害,左右攻不破,最后强行以少微剑将那魔罩劈成两半,然而云梦泽的水族皆已被他的阵法吸干灵气,全都浮尸于湖中。”

他说到此处,又回忆起当时的尸山血海,脸上浮现出沉痛的倦色:“我那时本已对那孽徒动了杀念,谁知真的与他交手时,他却扔下兵器,向我苦苦哀求,只说是受了魔界差遣,不得不听令行事,现下已后悔万分。”

紫宸道君又皱了皱眉:“他若真有悔意,又何须等到你杀到近前,想来都是托辞。”

“师兄说的是,我那时也料到此节,无奈终是无法痛下杀手,只想将他擒回灵台发落。就在此时,却见他神色有异,像是十分在意云梦泽内的动静,我心念一转,将他推开,而后潜入了湖水之中。”

紫宸道君听了这句,忽而有些同情地向他看来:“那云梦泽刚经历血祭,湖水中自然是魔气血气冲天,你纯仙之体,怎好受此荼毒?”

他的笑意忽然变得苍白,却还是掩饰般道:“只是有些不适罢了,倒也不算什么。那时初入湖水中果然察觉里面魔气冲天,到处都是水族的尸身,湖心里却还有个小小身影仍有气息。此时正有一队玄魔辟开水面,要来拿那孩子,我忙将那队玄魔诛尽,将那孩子抢了过来。然而再出湖面时,昊元和他手下那些散魔玄魔全都已经逃尽了。我担心将那孩子留下,会再遭他们毒手,这才把他带了回来。”

紫宸道君微微点头,长垣从云梦泽捡回那红发小童的事先前便同他说过,然而他终究觉得有些地方实在蹊跷,不由道:“你说昭炎是云梦泽内仅存的水族,可我瞧他周身并无半点水泽灵气,倒是一身赤焰火气,你难道不觉得古怪么?”他说着,又看向师弟的神色,叹了口气,“是了,你一定也有所察觉,所以才为他取名为昭炎,对么?”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长垣微一犹豫,点了点头:“他确实是火行之象,而且身上连一丝妖气也无,我也怀疑他并非云梦泽内的水族,然而却又看不出他的来历。”

“不要说是你,连我也猜不透这孩子的身世来历,”紫宸道君说到此处,又微微叹息:“他既来历不明,便是你一心想救他x_ing命,也可将他寄养在下界地仙的道观中,又何须偏要带到灵台,还要收作弟子?”

长垣望着他迟疑良久,又低低苦笑:“说起为何,连我也不知为何。还记得先前收昊元为徒时,他是修道入门,早已成年,又沉稳持重,我这懒散x_ing子,何曾授过他什么课业。他的那些仙法教化倒有大半是在灵台自己领悟的,我不过每年较法之日考查一下他的进境,再□□几句日常的教诲,一年大约也就说得上一次话。我总是在想,或许便是因为我一直对他疏于管教,也不曾关心过他所思所虑,这才致使他心生邪念,堕入魔道。而昭炎么……”他提起幼徒,唇边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或许是他合了我的眼缘吧,我一见他就十分喜欢,况且我先前未带过这样小小的徒儿,如此事必躬亲地照料他,倒也别有乐趣。他虽有些乖戾暴躁,却也算耿直可爱,又是初登仙界,许多事都不懂,好像比旁人更依赖我一些,我不免就愈发生出宠溺之心,还请师兄多多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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