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番外 作者:壶妖灵(上)【完结】(57)

2019-04-20  作者|标签:壶妖灵 穿越时空 年下 宫廷侯爵

  ——

  太平一句话便是帝国公主一道懿旨,同义阳公主的疯言疯语自然又不是同样的分量,沈寒山笑着摇摇头,收拾好药箱子,碰巧撞上办事回来的吴议。

  “博士这是要去哪里?”

  沈寒山一低头,捏过李璟的脸颊:“问你家小世子去。”

  吴议卖身契还搁在李素节家中,这句揶揄可算是有理有据,吴议无奈垂首望着李璟,已经猜出这孩子干了什么。

  他小小年纪就懂得待亲至善,长大之后应当也是李弘那样仁善温柔的人吧——李唐皇室血脉中流淌的仁慈并不因为武后的果毅刚直而消失,反倔强地在一代代李姓后人中延续下去,生生不息。

  如果他能顺利长大的话。

  想到这里,吴议不由心头一刺,这个在历史上仅仅留下个名字的孩子到底将何去何从,连他这个跨世而来的现代人都不知晓。

  见他半天沉思不语,沈寒山只把药箱子往他背上一挎:“再不走,我真不去了。”

  李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渐渐看穿沈寒山口不对心的脾x_ing,因而也不急不躁,只推着吴议往门外走。

  “太平公主懿旨,要咱们去驸马府上诊治义阳公主的病情!”

  ——

  驸马府不过就是权毅本家宅邸空挂了个名儿,自然比不得其他公主驸马宅邸的气派,但望族之家,也少不得朱户玉地的风光,沈寒山捡一把老年头的黄花梨木椅子一坐下,便有小厮递上今年新进贡的雨后龙井。

  沈寒山素x_ing古怪是出了名儿的,权毅反倒不奇怪怎么他还敢来了,只略恭维几句名流圣手云云,才问义阳公主病况到底如何。

  “公主乃是心肝火盛,所以神志不宁,失眠多梦,惊狂烦躁。”沈寒山懒懒打了个呵欠,连笔都懒得落,“吴议,给公主开个安神补心汤。”

  权毅见他一脸轻松之色,也只当公主病情颇轻,却不意沈寒山话锋一转,又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驸马爷,安神补心汤可以治疗她的症状,却不能根治她的心病。”

  他茶也不喝,座也不落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隔着一层衣衫戳了戳权毅的心口。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要想得到一颗糊涂的心,就用一颗糊涂的心去换,你要想得到一颗清明的心,也要用清明的心去换。”

  初夏的阳光洒落在青石板铺平的前厅里,散成一地碎金,沈寒山一抬脚,一双乌黑的翘头履从满地阳光上碾过,只留下长长一道影子。

  “这……”权毅心里明白沈寒山的意思,心下正有三分犹豫,面前突然缠上个刚及胸口的半大孩子,神色严肃地望着他,眼中仿佛含了两个小铜秤,正掂量着他心头的盘算。

  他骤然被吓一大跳,倒是吴议奋笔疾书地写方子,头也不抬:“他是鄱阳郡王的小世子,也就是你的亲侄儿。”

  权毅忙含笑从囊中摸出两朵小金花,塞在李璟手头,算是他这个做姑父的一点见面礼。

  李璟却把这哄孩子的小玩意塞了回去,他虽然在袁州这样的乡野之地厮混了好几年,到底也在宫里开过了眼界,不是轻易能哄过去的了。

  “姑父要用什么心去换姑母的心?”

  权毅笑容登时凝滞在脸上,他的一颗心早就分成了八瓣,一瓣留给自己,剩下七瓣分送给了不同的佳人,连这几位他都还没来得及一一安顿好,哪里还拼得出完整的一颗心来给一个年华老去的义阳公主?

  僵硬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便像夏日里冰盏里的冰块似的融化开去,权毅换上一副庄严郑重的脸色:“自然是竭尽我所能,救治我的妻子。”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姑父。”李璟小手攥成拳头,不深不浅的阅历还不足以使他分辨出这话里的真假虚实,只能选择暂且相信他。

  “行了。”吴议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一个人,知道权毅不过逢场作戏,哪里来的真心实意,只撂下一张沈寒山嘱咐的安神补心汤的方子,便携了李璟的手,悠悠然回到沈寒山的小院之中。

  ——

  如此相安无事又是十数日过去,义阳公主自用了沈寒山所嘱的安神补心汤,倒也不再闹事,恢复了神志。

  她就像个木头里雕出来的人,在肝火中狠狠烧了一把,只留下一些死掉的灰烬和破碎不堪的残躯。盈盈一双明眸已经烧得干透了,剩下一对鱼眼似的死目,任凭权毅在外胡吃海混,她看不入眼,更看不进心里。

  左不过是换了个冷宫待着,权家上下待她倒比宫人客气几分,其实是怕她疯癫又发,所以人人都躲避开去,生怕惹上这个大麻烦。

  而宣城公主毕竟年轻貌美,自y-in暗之地走了出来,重新回到暖洋洋的阳光底下,整个人便似破冰而出般得了精神气,反而和王遂古倒成了举案齐眉的一对好夫妻。

  二位公主同父同母更如同一条命,从来都是被人一道提起的,而今却命格却截然不同了,不由使人长吁一声命运无常,本来同一条死胡同上的两个人被李弘拉了出来,又走上了全然相反的两条路。

  这些流言蜚语随着秋风落叶一齐飞舞在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就连李璟也略有耳闻,一面欣喜宣城公主得遇淑人,一面又气愤权毅不守承诺,还没来得及去权家和这位驸马爷算账,就被吴议揪着后脖颈丢进屋里。

  沈寒山亦盘腿曲坐在衾榻上,高弓的眉宇下是一双深沉的眼睛,眼珠在李璟身上扫视片刻,像要把掂量掂量,拿出去论斤称两地卖了。

  李璟吓得往吴议背后一躲,却被揪着衣服推了出去。

  “是你告诉太平公主百合酸枣汤的方子?”先开口的是吴议,他自觉已经算是李璟的师父,出了事情,少不得要问责。

  李璟心头一惊,不知他们从何知道这个秘密,更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大事,但在吴议面前也不敢隐瞒,把当日的事情倒豆子一般一一道来。

  最后,才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吴议:我做错了么?

  沈寒山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倒是吴议眼光一沉,冷冷吐出两个字。

  “跪下。”

第52章 沉重教训

  “跪下。”

  这句话,太平曾从她的父亲、母亲、兄长乃至于自己口中听到过无数次。

  只要他们说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那些或者慌张, 或者从容的身影就会曲下一双腿,用自己的双膝代替脚尖, 用华丽的衣衫代替鞋子,弯下腰肢或者背脊挺直,来完成这个可以有很多种意味的动作。

  太平见过很多人跪过, 但自己鲜少有下跪的时候。

  就连在太常寺中祭拜祖先的英灵之时, 也是预先有人拿编织细密的棕Cao垫子盖一层柔软的刺绣锦帛垫在双腿底下,以防她娇嫩的双膝叫青青的石板硌出痕迹。

  但是现在, 她的母亲,全天下唯一比她权位更高的女人, 正噙着早春寒风般冷冷的笑意, 轻声吐出这两个本来绝不会出现在母女对话间的字眼。

  夏日和煦的晚风从小公主纤长的睫毛上掠过,在隽秀的眼尾擦出些微热汗。这点汗水有些阻碍了她的视线, 让她没能看清楚母亲眼中的严肃和沉重。

  “母亲,您说什么呀?”她摇着武后的手,不解地撒娇。

  “我让你跪下。”

  武后捉着她的手缓缓地褪下去,母女腕上成对雕琢的白玉镯子磕出清脆一声响,像一记不轻也不重的耳光, 让年幼无知的公主脸上一红。

  她偷偷抬眼仔细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终于发现这勾起的唇角里凛冽怒意, 忙提了裙角仔细地盖在膝上,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双腿弯了下去。

  武后耐心地等她完成这些小动作:“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下吗?”

  太平左右一寻思, 她既没有偷偷溜出宫,也没有在太医署捣蛋,更没有偷吃御膳房的果子,到底哪里惹母亲生气了呢?

  见她犹神在在不知情的样子,武后也只是缓缓一笑,目光微沉,朝后一唤:“韦禾,你出来说。”

  韦禾自武后身后一面硕大的锦绣屏风后面缓缓踱出,一枚小巧的下巴低到锁窝里,恨不得把脑袋都垂到地上去。

  “禀报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杨氏她,她在贺兰敏之家中聚会时,因遭人凌辱,不堪受耻,已经自挂三尺白绫……去了。”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叫才到髫年的太平听得懵懵懂懂,听到最后,才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司卫少卿杨少俭的女儿杨氏,弘哥哥原订的太子妃,她将来的亲嫂子,已经自缢身亡了。

  她不禁在心中窃喜,她本想着用药给杨氏,让她变得病恹恹的,这样自然就没了入主东宫的福分,他的弘哥哥也就不用有个不生不熟的女子来拘着,仍旧是她最要好的弘哥哥了。

  既然杨氏已经自缢,弘哥哥也得两三年不得娶妻,以表对早去的未婚妻的哀思和尊重。

  武后冷眼瞧着,太平听到杨氏的死讯,非但不惊不悲,反而喜上眉梢,一双明润的眼珠沾着笑意,毫无一丝自责内疚之情。

  她不由在心底微怆,她最疼爱的公主就如同大明宫中最娇嫩的一朵牡丹,在她和李治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慢慢成长,而从未经过任何风霜雨露的洗礼。

  他们所赠与她的总是好的、善的、美的,却常常不是真的,所以到了这个年纪,她都似一张洁净无暇的宣纸,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恶”。

  这个迟到的教训,来得实在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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