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番外 作者:壶妖灵(上)【完结】(61)

2019-04-20  作者|标签:壶妖灵 穿越时空 年下 宫廷侯爵

  “传尸”是从该病的传染x_ing特点所命名的,此类疾病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个更贴近现代称呼的名号——肺瘘疾,也就是在一千多年后依然令人闻之生骇的疾病,肺结核。

  这个时代的医生们认为那些得了肺结核的人的尸体就是传染源,而普通人生病就是因为抵抗力降低,被死人的病气所侵蚀,因此就归纳出了这个听起来异常骇人的名字。

  而骇人的并不单单只是名字而已,在这个缺乏杀菌药和抑菌药的年代,根本没有异烟肼、利福平、乙胺丁醇、吡嗪酰胺等等大名鼎鼎的专业抗痨药,得了肺结核几乎是死路一条。

  哪怕是张起仁这一剂月华丸,恐怕也只能延寿续命而已,想要根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传尸也有另一重意思——一得此病,就等于成为一具等待被抬入棺材的尸体,必死无疑。

  这就是李弘生命中最措手不及、最无可奈何的那个转折,也是李唐王朝笔直轨迹悄无声息转弯的一刻——它就摆在自己的面前的一张薄纸之上,摆在李弘已经渐渐生处病灶的肺腑之中,摆在目力可及的将来。

  吴议手中一松,这张薄薄的纸片便无声无息地翩然落地。

  它仿佛就是一道来自张起仁的判书,它判定了李弘的病,预见了这位年轻人的死亡,是提前了四年的凄切悲嚎,是来自未来的一封吊唁,是这位老太医对主子最后的挣扎和无力的拯救。

  难怪张起仁对沈寒山都不曾告诉过这方子——只要稍有功力者,就能看出其中的关窍。

  而把这个方子告诉自己,就等于泄露了东宫有恙的秘密,若被有心人窥视到,必然将在朝堂上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张起仁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他吴议已经创下了医血症、治胸痹的奇迹,所以想要借他一介生徒所能力挽狂澜,再创造一个奇迹?

  不可能,吴议还没有自负到那个地步。

  晚风入户,夜凉如水,将吴议的脸色冻成一块苍白的冰。

  他心中不安地捡起地上那张方子,仔细地掖进自己的袖子里,趁四下无人,提着一盏小灯笼,悄悄溜进奉医局的后院中。

  正值年关,奉医局里值班的小药童也犯了懒怠,早就趴在案上顶着硕大一个鼻涕泡子,跟周公约见去了。

  吴议蹑手蹑足地从他身边走过,捏紧了衣袖裤脚,生怕擦出一点响动。

  那药童早就睡得酣熟,梦中一阵轻风过侧,哪里知道有个大活人就从眼前溜了进去。

第56章 锒铛入狱

  一般来说, 太医署开出方子, 会被送去奉医局煎制, 而煎药剩下的药渣子均会被保留三日,按不同的方剂与时间分堆封存,以做查对之用。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防止不轨之人在药中动手脚, 留作检查的证据;二来则是为了验明送出去的药是否与药方相符, 以发现煎药搓丸途中可能出现的纰漏。

  李弘所服用的这一剂月华丸则须用白菊和桑叶熬膏,再将阿胶化在其中调和, 几道药材清芬的香气中混着奉医局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沉淀于常年被小火煎干的空气中, 调和成一种不可名状的味道。

  吴议在分好的药渣中寻觅片刻,很快找到了属于李弘的那一份。

  他捡了两匙摊在掌心, 尚带余温的药渣微微s-hi润在掌中,显然是今晚才煎成的。另一只手小扇似的挥动两下,药材所独有的味道便细细飘散开去。

  柴胡、地骨皮、功劳叶,这是解低热的药材。

  太子参、服苓、j-i内金,都是益气健脾,治疗乏力纳差的。

  这几味药材倒也罢了,吴议细细地刨了刨手里的药渣子, 发现还有白芨、仙鹤Cao、藕节等几味药材。

  这几味可都是收敛止血, 用以治疗痰中带血的。

  吴议心下捻动片刻, 对李弘的病情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分晓。

  自郿州一行, 他就未曾和李弘再有谋面, 虽然从一剂月华丸之中猜测出他已经得了肺结核,却不知道他病情发展如此快速,只不过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已经出现了咯血的症状。

  这些铁证般的药渣就堂而皇之地摆在奉医局中,但凡稍微细心者,就能瞧出李弘的病症,这断不该是一贯严格谨慎的张起仁会落下的破绽。

  心头正一阵惑起,再低头细细嗅一口,仿佛有一丝微微的酒酿气味沁入鼻中,虽然清淡若无,但却比元春初五的寒风更凛冽地拂入吴议的心头。

  而渐渐凉下的药渣却仿佛就在他手心重新煮沸起来,烫得他双手微微颤抖。

  酒乃是结核病的一大禁忌,若以酒酿入药,则更兼有活血的功效,多次饮用,更助s-hi热,可以说是用药如用毒了。

  酒味易散,对常人也无害处,即便有人试药也决计试不出错;而下药之人又用量细微,若非仔细查对,轻易也瞧不出来。积年累月,这些细微的用量就会如细小而又无孔不入的虫子,慢慢腐蚀掉李弘已经孱弱下去的身体。

  如此精巧的心思,若就败在药渣这一关上,也实在可惜下药之人如此良苦的用心了。

  心中寒意顿起,刚想拔脚开溜,便听见背后一阵高喝:“谁人擅闯奉医局?”

  不等吴议多加分辩,方才还在呼呼大睡的药童已经从桌上一咕噜爬起来,一双眼中曳着明晰的烛光,脸上掩不住的一片得意神色,仿佛一只栖伏于夜的小猫,终于抓住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猎物。

  ——

  翌日清晨,吴议被收押入大理寺狱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太学。

  严铭急得仿佛一颗水珠跳进了油锅,被炸得一刻也站不住脚,连陈继文也没问过,径直跑去沈寒山处,要跟这位太医博士商量一二。

  人还没进门,先被门前一个直挺挺杵着的人绊了一脚,险些跌落在地。

  他定睛一瞧,不是李璟却又是谁,也正满脸焦急地敲着沈寒山的房门,恨不得一头栽进房间里去。

  两个人目光一错,都晓得对方的来意,也不多话,连敲带踹,硬生生掀开了沈寒山的房门。

  沈寒山这才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整个人像根被腌过的咸菜似的,从头到脚没一点精神气。

  李璟知道这又是昨夜喝高了,赶紧递上一杯解酒的清茶,严铭更按捺不住,几乎就要揪住沈寒山的衣领大喊一声“你徒弟入狱了”!

  等沈寒山终于从酒乡招回一魂一魄,李璟才急道:“议哥哥昨日在奉医局被擒住,现在已经押在大理寺狱中了,此事干系到太子殿下的用药,连东宫都已惊动。如果博士不加干涉,恐怕议哥哥此行凶多吉少了!”

  严铭的耳报来得更仔细些:“如今的大理寺卿就是当日的左庶子张文瓘张公,他素为东宫要员,对此事更加看重。听闻戴公已夜访张府,定要张公亲自处理此案,严查到底。倘若吴议落在他手里,肯定会被严刑拷打,以至于屈打成招也说不定!”

  沈寒山左耳听一句,右耳出一句,才算勉强是听出个所以然。

  “张公素来秉公执法,手下从无冤假错案,倘若吴议有冤在身,定不会错按罪名给他的。”他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仿佛这件石破天惊的大事都不足以让他醒一醒酒。

  李璟正想再说什么,沈寒山已摇摇晃晃地坐到案前,揉着胀痛的额角。

  “再说了,我一个小小的太医,如何能在大理寺卿面前有什么分量?”他掰了掰一身酸痛得如同错了位的骨头,骨节咔嚓一响,仿佛落定一颗棋子。

  严铭尚且没读出这话里的言外之音,李璟却已经是对沈寒山这套说辞再谙熟不过了。

  果然,沈寒山眨一眨眼,从角落里提出一枚药箱子,往二人面前一撂。

  “你们谁今天替了他的班儿,跟我去请公主的平安脉啊?”

  严铭隐约参透点沈寒山的意思,李璟已经先乖觉开口:“严铭哥哥既在陈博士门下,想来今日也少不得去跟请沛王的平安脉,博士若缺个跑腿支使的,尽管喊我去就行!”

  沈寒山笑着睨他一眼,半响,才幽幽道:“看来不是我赚了,而是吴议这小子赚了,我收了个蠢徒,他却收了个精明的,世道不公啊!”

  严铭这才觉出沈寒山话里的味儿来,却已经被李璟抢了先,仔细一想,李璟多少和太平是有几分交情在的,的确比他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小生徒靠谱些。

  他这边才在心中理出个所以然,那边沈寒山和李璟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赶往太极殿了,唯剩他一人,呆在太医署里干瞪眼。

  他也只能暗恨自己有心无力,心中百般滋味一起涌上,也唯有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八岁的孩子身上。

  ——

  另一边,被严铭寄予厚望的李璟心中也有些拿捏不稳。

  武后敕令之下,他冒险去见太平,已经是逾越后谕。此事若被武后察觉,可不是跪一跪,罚一罚就轻易能了断的事情。

  而太平一贯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脾气,未必就还记得小时候陪她玩过的一个小小的“太医哥哥”。

  他在心里把一番求情的话编排了十来回,连肩头背负的药箱子也不觉得重了,仿佛有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就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倒是沈寒山面上虽无一丝焦急,腿下却生风似的两步一迈,不过片刻,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已赶到太极殿中。

  李璟前脚还没踏进宫门,后脚就被一个r-u娘掣住了:“小世子,皇后娘娘有口谕在先,断不许你再见公主,您可别让妈妈们为难呀!”

  他心中知道这些老妈妈也是奉命行事,但心里早急得一团纷乱,哪里还分得出一丝精力来对付r-u娘,趁着r-u娘一个不意,脚下踩了香蕉皮似的溜了进去,背着个半人高的大药箱子,跑得却风一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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