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作者:六味地煌丸(上)【完结】(12)

2019-05-09  作者|标签:六味地煌丸

  那是这场噩梦的开端。

  我在凌晨五点的钟声中挣扎着醒来,捂着过速的心跳像条缺水的鱼般大口地喘息。漆黑的夜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聒噪的心跳声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太阳穴。

  我艰难地翻过身,挣扎着摁亮了摇摇欲坠的台灯。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面的床铺上凌乱的丢着绳子和剪刀,揉成一团的被子已经全掉在了地上,那是属于我的床,而我现在却睡在了指导员的床上。

  我试图扶着床沿站起来,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跪在了地上。我的腿在抖,手也在抖,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眶里漫出来,一滴滴溅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旧的台灯不堪负重地掉了下来,它在一声闷响后结束了短暂的人生,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

  我想起睡前听到的声音。

  “睡吧,我会保护你。”

  那是指导员的声音。

  视野里泛着密密麻麻的雪花点,敞开的大门就像一个漆黑的洞x_u_e。我不敢去思考也难以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指导员是不是也遭受了我经历过的那些暴行。

  我想起那些刺骨的疼痛,想起那些嘈杂的笑声。我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就像有一双冰冷的手,推着我只能冲进无边的黑暗里。

  指导员每天醒来的时候,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他会不会担心我,是不是也会感到恐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撞击着我的脑海,我想起指导员愧疚的表情,想起他眼眶下的青紫,想起他这十二天里从未换过睡衣,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偏过头笑着对我说晚安。

  他就像时刻准备着一场赛跑,时刻准备,在这所噩梦一般的校园里进行一场捉迷藏。

  而我在这十二天里,从来没有和他道过一句晚安。

  凌晨5:30,我在校医院后的Cao地上找到了我的指导员。

  他躺在我第一次遭到报复的地方,和一个低年级的学生躺在一起。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染满鲜血的手臂,扭曲着,无力地垂在Cao地上。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娇小的少女转着劣质的金属轮椅同我擦肩而过,撞得我一个踉跄着差点跪在Cao地上。天边的一抹朝阳从我身后升起,穿过寒冷的晨风,落在我身前污浊的Cao地上。

  我看到指导员笑了,他偏过头,看着我,明亮的眸子里就像是藏着天边的启明星。

  他说:“我赢了。”

  血水顺着他的脸颊向下落,溅得Cao地上一片污浊。我看到他扭曲的右手动了动,隔着稀薄的晨光,就像要拉住我的影子。

  他说:“干个大事真难,怪不得见义勇为后面普遍都跟着英勇就义。”

  他说:“这回多亏了谭笑,这破学校跟个孤岛似的,找个监控录像都得劳心劳力。”

  他说:“你别怕,这帮闹事的落了把柄在我手里,保准以后在你面前安静如j-i。”

  他说:“别哭了,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

  印桐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Christie。娇小的少女低着头坐在光屏对面,交叠的手指攥紧了膝上的连衣裙。

  “继续,”她没有抬头,声音平直得宛若合成的电子音,“继续念,你手里的那张纸上明明还有一段。”

  印桐呼出一口长气,垂眸看向手中的日记纸。

  ……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指导员总会说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就好像他在强调着:我向你隐瞒了什么。

  这种强调有什么意义呢?说服我怀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反正我已经逃不掉了。

  在这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在我度过了等待他手术结束的八个小时以后,我将成为他所拥有的战利品。

  我已经逃不掉了。

第10章 .预兆

  Christie在印桐念完信件的那个瞬间就结束了通话。

  她的脸色始终很难看,皮肤苍白得就像刚上完底色的人形素体,修剪整齐的指甲抠皱了殷红的裙摆,留下的褶皱就像是干涸的、污浊的血迹。

  印桐抿了口桌上的凉水,抬手关掉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光屏。

  套用日记主人的说法,Christie也总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蹩脚的演出就像是搞笑的小丑剧,每个动作都写满了:我有问题。

  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

  我没有说实话。

  可我不能告诉你。

  印桐捏着手里的水杯,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他心想:你有本事就装得好一点,不要让我看出来,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从你口中套出你所有的秘密,套出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和我有关系的事情,我势必要看到全貌。

  ……

  早上9:00,“下午茶”甜品屋正式开始营业。

  托商业街人流量的福,每逢周六周日法定假期,店里就挤得好像没开封的沙丁鱼罐头。搭讪调侃八卦者成群结队,追星泡妞凑热闹者三五成群,印桐躲到吧台后,保持着标准的待客微笑一问三不知,心道这二三十人都像是洪水猛兽,也不知道Christie平时是怎么熬过了大批粉丝的围追堵截。

  “今天那位小帅哥不来吗?”

  挤在队伍中间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问道,人群s_ao动了一阵,排在最前面的客人身先士卒,趴在吧台上冲印桐眨了眨眼睛:“小老板,今天他来不来啊?”

  “谁?”

  印桐关闭了终端的收银界面,冗长的队伍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客人都扬着头,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答案。

  “就是那个,”排在第二位的老n_ain_ai笑眯眯地比划着,“那个金头发灰眼睛的,玩考斯普雷的小伙子。”

  安祈啊……

  自从安祈开启了按天打卡的模式后,甜品屋里的客人十有**都成了他的颜粉,其支持率在姑娘们的圈子里节节攀升,几乎威胁到了Christie在店里的“吉祥物”宝座。

  不过这俩人连面都没见过,就像是刻意避开了对方到达的时间。

  印桐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心下暗自计较着,面上却依旧笑着同常客们打了招呼:“我不知道安祈什么时候会来,但他今天估计不会缺席。”

  隔天一封的信都为了进门票提前了,安祈要是不来,他估计还会觉得奇怪。

  队伍里的小姑娘们发出戏谑的欢呼声,几个凑热的孩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嗷嗷乱叫着蹦来跳去。店里一时间闹成一团,吵得印桐甚至听不见客人的点餐,不过餐饮类的服务行业一般都是这个样子,折腾成游乐场几乎是家常便饭。

  只要没人大哭大闹吵架掀桌子,他就能遵守“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

  不过他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大好。

  也许是因为Christie大清早的morning call,也许是因为昨天回家时淋了雨,印桐从早上起来就感到了一阵阵头痛,仿佛有个小妖精正在往他太阳穴上砸钉子。

  这会一吵起来效果更是明显,他几乎能感觉到一阵阵晕眩在他的意识里抽帧,镭s_h_è 般的花纹在他的视野内炸开,就像手指落在光屏上的地方被埋下了一个个炸弹。

  噼里啪啦炸得不亦乐乎。

  “就要两杯柠檬水对吗?”

  他仔细辨别着菜单上的文字,努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好脾气。

  吧台对面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局促地点了点头,确认过订单后和橱窗边的好友打了个招呼,向对方跑了几步,却又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

  “还需要什么吗?”印桐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她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游弋着视线露出一副赧然的神情:“小印先生是不是不舒服,”她一边问着,一边用露出袖子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我看到您一直皱着眉,好像头疼的样子。”

  “稍微有一点,”印桐礼貌地笑了笑,“昨天傍晚下了雨,回家的时候没带伞,可能感冒了。”

  “我也是!”小姑娘红着脸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一边翻找着贴身的小包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最近的天气真是太糟糕了”,小巧的手指在包里的小物件中来回穿梭,带得化妆镜和口红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带了感冒药,我记得还有一板的,为什么找不到了?”

  印桐尚未来得及想出推辞的话,便被一阵杂乱的掉落声打断了思绪,小姑娘包里细碎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连带着她要找的那板药,一同拥抱了木地板。

  印桐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绕过吧台,蹲在地上任劳任怨地捡东西。包装完好的胶囊掉落在化妆镜旁,小巧的镜子已经碎了,裂开的镜面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个温婉的女人。

  她柔软的黑发松松地绑在一侧,柳叶眉下是一双剪水的秋瞳,羊脂玉般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唇角轻勾着,好似晕开了一抹惑人的朱砂。

  她的眼睛弯着,含着笑,无机质的瞳孔像是莹润的琉璃。她安静地看着印桐方向,像是透过这个熟悉的身躯,看向某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她的薄唇轻启露出皓白的贝齿,上下开合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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