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作者:六味地煌丸(上)【完结】(41)

2019-05-09  作者|标签:六味地煌丸

第36章 .金丝雀

  玻璃的碎裂声在甜品屋里炸响。

  18:03,印桐从来客身上抽回视线,闻声看向吧台。

  螺旋纹的玻璃杯坠下吧台,在木地板上碎成斑驳的碎片。Christie正背对着他端坐在“案发现场”旁边,宽大的袖口下白皙的手指缩成一团,小巧的拳头正在微微发颤。

  她在害怕。

  印桐想,她在害怕,因为她认识门口的不速之客。

  这个结论不难得出,更何况现状已经把答案堆到了他眼前。印小老板微垂睫羽取出了储物间里的清扫工具,兀自清扫了地上的“垃圾”,黏腻的n_ai茶顺着玻璃残片流了一地,黏在木地板上,就像一块被腐蚀的污点。

  印桐蹲下身,仔细地抹掉了那块痕迹。

  Christie耷拉着脑袋,直到印桐收拾完残局,都未曾从自我意识中回神。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沉默着站在门口,他像是陷入了一场古怪的幻境,茫然地望着Christie的背影,仿佛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难题。

  直到印桐敲了敲台面,他才缓慢地挪过视线。

  “想起什么了?”印桐看着他蓦地笑了,“三生三世的恩怨纠葛?”

  客人没有说话。

  他眨了下眼睛,目光渐次清亮起来,脸上却少见地露出些窘迫,眉峰紧蹙着就像在组织语言。

  印桐拉开吧台后的凳子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杯面糊成一片,等了大概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才捏着勺子敲了敲玻璃杯的边缘。

  杯勺碰撞的脆响在黄昏的柔阳里漫开,他笑着抬起头,打断了客人的欲言又止,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说:“你来的太晚了,我要下班了。”

  门口的客人睁大了眼睛。

  夜晚的凉风灌入殷红的夕阳,古旧的门铃在晚风中咣啷作响,城市监控模拟出的树叶声伴随着细微的风声灌入甜品屋,印桐看着那位不速之客后退了半步,蓦地转身,肩膀撞上半开的门扉,仿佛意欲落荒而逃。

  没有人说话。他看到余光中Christie搭在吧台上的手指蜷起来,修剪整齐的指甲抠进了手心。

  印桐沉默了半晌,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打个招呼就走?”他像是在问Christie,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你们有很多话要讲,难不成还需要我礼貌x_ing地离开(滚出)现场?”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言语间却不怎么像开心的模样。商业街上因为箱庭online独特的宣传方式多了不少合影的游客,瞧见咖啡店的门还开着,便有说有笑地准备推门进来。

  独属于小姑娘的温声细语灌进微凉的夜风,印桐坐在吧台后又敲了敲杯子,扬声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又瞧见小姑娘瞥向客人的眼神,眯着眼睛轻笑道,“他不算,他特别,他必须要留下来。”

  年轻的客人骤然止住了步伐。他僵硬地站原地,瘦削的背影融在醉人的黄昏里,看上去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没有人回答。

  正对着吧台的大门再度被合上,徒留细碎的门铃声“叮咚”作响。傍晚的夕阳揉在干冷的空气里,凝滞着仿若粘稠的血浆,印桐屈指点了点桌面,蓦地打开移动终端,直接切换到管理界面上关掉店门。

  他这番c.ao作没有丝毫犹豫,就像已经在思维里模拟了好几百遍。银灰色的防护层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声,彻底封死了甜品屋的木门。兀自晃动的铜铃被挤歪了躯壳,彻底安静下来,沉默着就像被拔掉了铜舌。

  夕阳被封死的正门遮去了大半,只有紧靠着橱窗的桌子上还残留着茜色的暖光。印桐看着不速之客停在门边的背影,他站在黑暗里,双手被束缚带捆在身后,绷直的肩膀就像拉紧的弓弦。

  随时可能崩断。

  不要着急。印桐在心里对自己说,好的猎人明白如何步步紧逼,我要不仅要逼着猎物臣服,还要逼得他主动跳进陷阱里。

  于是他取出橱柜里的咖啡杯,扬了扬小巧的搅拌匙,他说:“来喝杯咖啡怎么样,我记得Christie挺喜欢卡布奇诺的,你呢,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呢,安祈?”

  ……

  茜色的夕阳漫过堆满毛绒玩具的橱窗。

  18:15,咖啡机发出了工作结束的提示音,印桐将三杯泡好的卡布奇诺放进托盘,端着向两位沉默的客人走去。

  残存的夕阳眷顾着店内仅剩的客人们,Christie坐在橱窗边的椅子上,厚重的刘海下藏着一对颤动的睫羽。

  安祈坐在她对面,视线始终停留在街对面箱庭online的广告上。

  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得仿佛凝滞成了胶体。印桐将咖啡放在两人之间的圆桌上,白瓷的杯托磕上桌面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安祈回过神看向他,烟灰色的眸子里掺着几分明显的慌乱,像是想说些什么,嗫嚅半晌,却始终没说出口。

  “怎么不说话?”印桐绕过Christie,在最靠近橱窗的位置坐下。

  夕阳浸透橱窗温暖了他冰冷的指尖,他搓了搓手指,伸手捧住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

  他说:“我以为你们有很多话要讲。”

  安祈就像个挨骂的小朋友,闻言立刻皱着眉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Christie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她问:“讲什么?这不是你的客人吗?”

  印桐说:“Christie,你认识他。”

  Christie摇了摇头:“我认识的人太多了,每个都坐下来谈一谈,我这辈子都别想休假。”

  “所以,你认识他。”

  Christie抬起头,看向印桐的眼睛:“所以呢?”她问,“我认识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印桐突然笑了。

  他捧着咖啡杯,眸子里含着袅袅热气,他说:“这个问题不太好答,‘我想听什么?’我想听的可多了。”

  “我想听听你刚刚为什么如临大敌,我想听听你现在在害怕什么。我想听的可多了,我想听实话。”

  “从头说起怎么样?比如,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Christie抬眼看着印桐。她没有说话,也没去碰那杯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她的眼睛向上锁死了印桐的影子,漆黑的瞳孔就像一台冷硬的监控。

  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裙摆,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金丝雀,浑身都写满了抗拒和疏离。

  “你是在质问我吗?”她问道,“你是站在什么角度来质问我的?”

  印桐捏着勺子在杯子里转了两圈,搅花了咖啡上精美的拉花:“曾经的同居人?”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能感觉到余光里安祈瞬间紧绷的身体,“你炮友都找到我店里来了,我还不能问问吗?”

  “……”

  Christie在某个奇怪的称呼上沉默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了印桐半晌,身体倒是不僵了,整个人的锐气也降了下来。

  她伸手拨拉了一下杯托中的勺子,垂眸轻声道:“他跟我没关系。我们早就认识了,在废都之前,在你失忆之前,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

  印桐问:“我介绍的?”

  他的声线带着一丝细微的上扬,就像对Christie话里的内容产生了兴趣。眼神却始终下垂着,停留在咖啡棕色的液体上。

  Christie点头:“你介绍的,你带着他来见我,让我们好好相处。”她的声音平淡且生硬,就像设置好程序的智能语音,“过去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好奇,倒不如问问对面这个当事人,看看他肯不肯告诉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印桐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故作轻巧地抿了口咖啡。他说:“行吧,就当你是时间太久记不得了。那么三年前呢,三年前的事情你总该记得吧?”

  “三年前,你为什么会来废都找我?”

  Christie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呢喃着:“什么?”

  印桐重复了一遍:“三年前你为什么会来废都,是谁告诉你我在那的,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为什么要去你?”Christie反问道。她僵硬的表情寸寸龟裂,就像要掩盖哭腔似的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我不去救你,难道要看着你死在废都的垃圾场里?”

  “我不会,”印桐说,“医疗舱在密闭的情况下可以保证我十五年的寿命,你不来,我只会在垃圾场里接着躺下去。”

  “少做梦了!”Christie的声音瞬间拔高,她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我不来,你只会被别人从垃圾堆里挖出来!你会被拖上实验台,接上探测装置,他们会剖开你的胸腔电击你的心脏,他们会估计你的大脑活跃度,然后一遍一遍地送你体验死亡!”

  “你睡不下去的,你怎么可能睡下去?!你只能清醒地‘看着’他们一遍一遍地折磨你!”“所以。”

  印桐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这就是你隐瞒了我的事吗?”

  他偏着头,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直视着Christie的眼睛,夕阳的余晖在他肩上留下暧昧的光影,印桐抿着唇沉默地看了Christie半晌,露出一个轻笑:“不全是这样吧,”他摇了摇头,“你还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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