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青山 作者:时川不息【完结】(16)

2019-01-18  作者|标签:时川不息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离去前,小皇帝抓着李子慎的衣袖,这位长发轻挽,年纪轻轻,两鬓却显露点点斑白的年轻人,手腕瘦弱纤细。李子慎缓缓将他的手拿了下来,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小皇帝,淡淡地说,长瑛长大了。

这是李长瑛生命里最后一次见到李子慎,问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小夫子,你真正的名字,不告诉我了吗?

李子慎站在门口,摇了摇头。至此,转身离去。

李子慎少时便有高人曾为他算过一生命劫,命中注定了有火难,于是才起了个大名叫贺执泓,想要以水镇火。

五王之乱时他们一家留在京城不愿南逃,叛贼要贺家老爷写诏书以宣告其“正统”地位,贺家老爷不从,便以全家x_ing命相逼。贺家时代皆是读书人,官至内阁首辅,一向最重声誉忠义。

于是某r.ì晚间,那时方才五岁的李子慎,彼时还叫做贺执泓在晚饭后便昏昏沉沉睡着了,熟不知他的祖父、父母,与他家上下除去早已放归的仆人以外共十三口人,一同在宅子一进处同坐,由他的祖父亲手点燃了这座宣武大街西头的世家老宅。

待他从浓烟烈火中被人救出,这里早已是一片火海,他的家人业已殉国。

救了他的兵士乃燕王麾下,只是城中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孩子太多,更是无暇顾及。他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只想与父母死在一处,便决意要去寻他的爹娘。燕王却亲自拦住了他,说他的父母留下他,就是不想他去,如何还要违背父母心愿?

这样,他便活了下来。

后来他一人离了京城,小小孩童四处求生,遇到了徐道乾,拜了师,上了皋涂山,在白云观中度过少年的时r.ì。徐道乾给了他新的名字,叫做李子慎,姓氏是他自己选的,是燕王家姓,名字则是师父徐道乾希望他能够谨言慎行,平安一生。

然而事与愿违。

李子慎几r.ì没有回过家了,他唯一的小仆平安早已不知急哭了几回,如今见他回来,看到自家公子这般样子,看上去哪里能再熬几r.ì?!

平安急着要他休息,要去给他煎药,然而李子慎却让他别急。

李子慎再一次拿出卜卦用的东西,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卜算了。

结果自然是意料之中。

他年少时,家人为他起名执泓,寄托了一个以水镇火的期愿,他却没想到造化弄人,那叛军的首领,英宗流落在外的血脉,按例应叫李长焕的,便是他的师弟宋怀瑾,长焕一名,可谓是将火字占全。

李子慎苦笑着,心口一阵酸涩,不觉间鲜血早已染红手中的龟甲,他低头去看,一口鲜血不知何时已经充斥口腔,洒在他面前。

平安被他关在门外,不曾见到这般景象,否则定是要急哭了。

他想起陈如渊带走夏纁玄时,他曾经说要是r.ì后夏兄若还记得我曾经的侍汤寻药之事,便替我到京城中再看看吧。顿觉这话说的确实如此,将今后一切已经敲定。李子慎提笔,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了一封信,再从书架的一个盒子内取出了一样东西,将平安叫了进来。连同他的印信一同j_iao给了平安。

“你拿着我的印信,出城去。去找一个人,把信和这个东西j_iao给他,他会让你留下的。”“可是公子不要平安回来了吗?我不在,谁来给公子煎药?”平安并不想走。

李子慎努力笑了笑,“你安心去,陛下会遣人来的。”

小仆带着不安走了,却不知并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跟在平安身后,自己关上了那朱红色的大门,搭好了门闸。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心死自殁,他早已是无药可医,无人能救。

李子慎一步步走回书房的路上,他那件有些脏污了的白衣衣角总是挂到一旁的C_ào木。他苦笑,布衣而来,终究要布衣而去,如何C_ào木牵衣,这般不舍?

他的书房中有众多的手稿,他爱好读史,这也是他父亲贺靖的爱好。他幼时便在父亲书房中看了不少书籍,长大后回到京城更是写了不少文章,如今放在这间屋子里倒是顺手。他拿过一旁亮着的火烛,轻轻地、点燃了那一张张的手稿。

他想起徐道乾所说的失了辈分,原来师父一直以来就用心良苦,想要保留下挚友家这最后的血脉。

而他终究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他想起在边城遇到宋怀瑾时,对方不屈的眼神。

他想起在京城,看到自己的父母遗骸时一心向死的那份感情。

我本知世间万物与天地相比不过朝露昙花,然而……

原来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并无不同。

李子慎朝皋涂山的方向跪地三拜,大火之中,仿若重回天地间唯一的归处,皋涂山上,悠悠白云。

在火光之中,李子慎却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什么重负似的,他微笑着喃喃自语: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李子慎活了二十五岁,与他那几十年前便在火中殉身的家人一道,终究还是因火而亡。

兵临城下的第三个夜晚,宋怀瑾本应是一夜无眠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城门上应该亮着的灯灭了,似乎是没有人在守城,但是宋怀瑾并没有选择立即攻城,而是选择就地扎营。

他最了解李子慎。他们一起长大,拜的是同一个师父,学的是同样的兵法,读过一样的书,排过一样的兵阵,甚至他还能回忆起李子慎握着他的手腕,指给他看沙盘上小小房屋的场景。因此他选择扎营。

到了后半夜,营帐里没有点灯,轻抚着绑在手腕上的李子慎的那根旧发带,宋怀瑾忽然陷入了梦境。那梦境断断续续,没有连续的场景和画面,只有人在不断地说话。

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宋怀瑾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人。有徐道乾,有付笙,也有他很久未见的李子慎。就好像攻入沧澜城的那一晚,宋怀瑾在梦中,忽的想起旧r.ì李子慎教他的歌谣,听说那是李子慎的母亲教他的:

ch.un雨惊ch.un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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