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作者:陆离流离(上)【完结】(4)

2019-05-10  作者|标签:陆离流离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那少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张脸白得像纸,口上却不饶人,“这群恶人,小爷没有杀了他们就算便宜了!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管我们禁卫军的事!”
  景衫薄没有答话,却是晋枢机笑道,“剑已架在脖子上,于副统领还是小心说话为上。不如,将事情的经过曲折向这位景公子解释清楚,也许,他还肯留你一条x_ing命。”
  “晋枢机你这个妖孽,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货腰贾色、恃妍媚主,小爷今天来就是要取你x_ing命!”那少年虽然叫骂,可到底是怕了景衫薄手中的剑,身子坐在马上,越靠越后。
  猝然之间生出这场变故,景衫薄不免疑惑,不过想到晋枢机那倚色封侯的尴尬声名,这少年如此叫骂倒也不算奇怪。再回头看那七名捕快,虽然个个吓得脸色发青,此刻却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统领饶命,统领饶命。”
  那少年握着缰绳的手还在颤抖,大概是也觉得刚才丢了人,恼羞成怒间居然扬起鞭子胡乱抽打那些捕快,“饶不了,死定了!”
  那些捕快犹自求饶,另外几个穿着铠甲的少年已骂道,“谁准你们跪这么远,还不过去给咱们统领出气!”
  那些捕快一路都绑在马后,早已被折磨得衣衫褴褛,如今却还不得不伏得更高供那少年落鞭子。景衫薄看在眼里,立时便是一阵厌恶。天昭帝商承弼残暴无德,身边这群禁卫军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横行京都,为祸乡里,他抬起眼,看那挥鞭子的少年,“你杀过人没有?”
  那少年吓坏了,一手挥鞭子,另一只手还摸着自己喉结,听他问话,脸又白了几分,却强自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晋枢机怀抱黑猫,轻捋鬓边长发,“景公子的意思是,他剑下从不伤无辜之人。你若没杀过人,叩头认错也便罢了,你若是也杀过人,那今天——”他微微一笑,眉间朱砂已露腥红,“他更能杀你。”
  “哼!”那少年似是极厌恶晋枢机,听他说话便冷哼一声。
  晋枢机轻轻摇头,“你不信吗?我劝你,还是忍耐些的好。不过是磕个头,可比丢了x_ing命强得多。”
  “无耻妖孽!闭嘴!”那少年大概是自小就被人趋奉惯了,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满腔怨愤无处发泄,只是更下了狠手抽那几个捕快。景衫薄深恶这些作威作福的禁卫军,目中寒光陡盛,“杀过没有!”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险些从马上跌落,他扬起马鞭指着景衫薄,“自然杀过!小爷、小爷闯荡江湖,还能没杀过几个人吗?”他说着就做出一副很英武的样子看身后那几个伙伴,“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少年看来也是横行惯了的,一个个都摆出无比张狂的样子在马上笑得东倒西歪,“杀过!爷几个都杀过!你敢怎么样啊?”
  还有的瞪着景衫薄,“瞧他那样!分明是个小鬼,还敢跟爷充大!”
  “杀过又怎样,你还真敢杀了爷几个不成?”
  “娘儿们似的!居然刺个燕子!”
  哄笑四起,远远夹着一声听不清的叹息。
  风轻云远,野旷天低。此时,已是日暮。
  日暮乡关何处是?只把黄泉做故乡。
  黄泉,岂不是每个人的故乡。
  剑已出鞘。
  宝剑出鞘,例不空回。可这一次,潭影却没有带走任何一条命。
  因为景衫薄一出手就后悔了,他剑风扫过,立时便觉出这些少年个个都是虚张声势,没有一个是杀过人的。
  潭影是嗜血的利器,他是杀人的行家。嗜血的利器遇到嗜血的人,杀人的行家遇到杀人的手,那本是一种兴奋,一种恢弘,一种以杀止杀的仁德,可是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出闹剧,一场笑话,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他想撤剑,可是,他学的本就是只进不退的剑法,他想收手,从来都只有来不及。
  剑出鞘,能否收回来,几时收回来,早已不合剑客的想望。这本就是每一个学剑的人的悲哀,也是每一个杀人的人的悲哀。
  所以,景衫薄只能将他的剑偏上几寸,所以,这一次的血花不在心口,所以,他总算留下了几条命。
  七名少年,俱是白袍银甲,七朵血花,俱是开在肩胛。
  白衣上的血,岂非正和雪地里的梅一样。
  景衫薄收剑,掠入飞花的槐树,在疏影清辉中躺下来,抬头望着初升的新月,目光突然变得温柔,他对自己很满意。
  日落无情,月出无声,花落无语,剑起无魂。
  落花剑法,一击必杀,出剑就绝无活口,今天,他却生生抢出七条人命来。这不得不说,是他的骄傲。
  “公子剑法又精进了,可喜可贺。”晋枢机也坐在了槐树下。
  只有那银甲少年,瞪直了一双眼睛看着景衫薄,再要提气用力时,一条右臂竟已全无知觉,原来是真的废了,“你——”他说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剑起必杀,剑没无痕,好厉害。”远处推着轮椅的老人道。
  “明明已息了杀心,却还是要了七条手臂,不嫌太霸道了吗?”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叹息。
  “正因落红无情,才有寸寸相思。落花剑法,刀剑双杀。起手之威尽刀法的沉勇,变化之势却夺剑法的灵秀。他小小年纪就能寓刚猛轻捷于一,融拉捭开阖于纵横起落间,一剑七杀,招招致命,这杀手无桓的至高剑意至少已领悟了七成,假以时日,必定不可限量。”推着轮椅的老人轻声赞叹,“可惜——”
  “可惜什么?”连晋枢机也忍不住去问。
  “可惜,他固然天赋异禀,却终究年纪太轻。虽说是天纵其才,但出手无情不留后着,总嫌太过狠辣。须知,持而——”
  景衫薄本来只是低着头把玩那只挂在剑首上的雕木燕子,听他说到这里,却突然笑出声来。他原是精巧玲珑的五官,奈何轮廓太过锋锐冷峻,x_ing子又高傲孤绝。如今这一笑虽带着几分讥诮,却偏多了几许任x_ing的孩气,那表情正像不屑家长骗孩子说不睡觉就要被恶鬼抓去,固然可气,却也着实可疼。
  “你笑什么?”大悲大师忍不住问他。
  景衫薄面无表情,不发一语,月华之下,眸色清寒。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四岁到十四岁的夜,总有一个人,静静握着他的手,温柔看他眼上燕纹刺青,轻声唤他最喜欢被念的名字,听他一遍遍吟诵,“功成身退,天之道。”


第3章 三、灰线Cao蛇
  大悲大师果然很有悲天悯人之心,他见景衫薄毫不理会自己的逆耳忠言,不禁长叹,“八条人命、七只手臂,大家生逢乱世,苟且偷安本就不易,又何必活得如此恣肆飞扬?小小年纪,行事狠绝出手跋扈,就不怕招来横祸?”
  晋枢机唇角微扬,“求生不易,旁人自是要提心吊胆,可这位景公子,想惹事便惹事,想生非就生非,要取人x_ing命就取人x_ing命,想断人胳膊——”他目光流转,迷迷蒙蒙地望着那银甲少年,“旁人,也只好乖乖伸出胳膊来给他断了。”
  那银甲少年左手紧紧握住鞭子,晋枢机淡淡道,“你不必不服气,你的鞭法若抵得上他剑法的一成,现在也不用站在这儿了。更何况——”
  “何况什么?”大悲问。
  这次答话的却是一直烂泥样瘫在轮椅上的大慈,“何况,他不止拜了一位好师父,更有三个谁都惹不起的师兄。别说是断人手臂,这位景公子就是想敲碎天上的月亮做月饼,也有成千上万的人排着队帮忙架梯子。”
  那银甲少年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他——”恍惚间却突然想起这剑法如神的少年姓景,不由惊得一怔,却又不敢相信。于是,只好死盯着坐在轮椅上的大慈。
  大慈却在这时对大悲道,“你说,这世上的人,最爱的是什么东西?”
  大悲道,“你这样一个懒人,居然也肯浪费功夫问这么一句废话。世间有尚德者,亦有好色者,更有爱名利权位者,不过依我看,却还是——”他说到这里就脱下自己靴子,这一动作,就连刚刚被废了手的人都连忙捂住鼻子。日行千里又不爱洗脚的人,靴子里的味道总是不大好闻的。
  大概是知道大慈生x_ing懒惰,大悲在脱靴子的时候就已经用一只手捏住了他鼻子,如今,他伸出另一只手递到大慈眼前的是一张银票,“这张银票你可认得?”
  “通达钱庄的银票,恐怕连瞎子都不会不认得。”大慈冷冷道,“臭气熏天,还不快把鞋穿起来。”
  大悲将那张脏兮兮皱巴巴的银票折了几折重新塞回靴子里去,“黄白之物,本就满身铜臭,可世人最爱不就是这臭气熏天的东西,你要问,又何必怪我?”
  林间众人看来真是被这脚臭熏得狠了,尤其是那银甲少年,他满心忐忑,哪里等得大慈大悲啰嗦,“通达钱庄的银票和——和这位蓝衫公子有什么关系?”
  景衫薄今天穿得正是一席蓝衫。如今,他还是用那副既慵懒又不屑一顾的姿势躺在槐花树上,月华如水,星光如银,晚风拂过,吹起半天花瓣,正是白蕊蓝衫恰少年。
  大慈张大了嘴,这人倒真是懒得出奇,连打呵欠也不肯伸手捂住嘴巴。夜凉如水,吸了冷风又是一阵咳嗽,等大悲帮他拍背捋顺了岔气之后才懒懒道,“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通达钱庄最大的那位东家,是他的三师兄而已。”
  通达钱庄通达南七北六十三省,分号遍及全国,可说是大梁经济国运的命脉,能做他背后大东家的人,自然是既稳妥又强势。这世上恰好还有两样东西也是既稳妥又强势的,一是白花花的银子,二是铁铮铮的汉子。景衫薄的三师兄卫衿冷就是整个大梁最稳妥的青年,而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铁拳,更是当今武林最强势的功夫。
  “嗵”的一声,银甲少年双膝一软,手里的鞭子也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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