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歌+番外 作者:任旸生【完结】(16)

2019-05-11  作者|标签:任旸生 强强 年下 天之骄子 历史剧


  何义听着有些不对,但自家先生生病时都是由这位大将军亲手哺喂,再怎样也不会错,便点头依言照做了。
  张良在马车中昏昏沉沉,连带着听着韩信的声音都仿佛在梦里似的,十分遥远,若有若无。待到他走下马车,进入房间的一路上,已然是身体的本能在支撑着他的一言一行,连日的病痛将他的脑子都累得糊涂,无法思考,偏偏自己修炼的太好,旁的人都只以为张先生虽然面色不佳,但仍然温文尔雅,一举一动皆是大家出生的良好礼仪。
  张良并不知这是谁的院子,只是浑浑噩噩地习惯x_ing地进了主房。他刚在床上靠坐了好一会儿,缓了一点儿精神过来,房门便被猛地开关。他茫茫然抬头,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便感到自己被一具暖烘烘的身体给抱住了。
  一个很急切,又带着点责怪后怕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语不成调道:“……好在你还是好好的……你不知道听说你们兵败,死了那么多人,我有多害怕。我好害怕其中有个人就是你……生病不要紧,只要你还在,病都可以慢慢养……你也真是的,说了病重了就要回来找我,怎么一直都不回来呢……”
  语速由急到徐,语气也越来越委屈。张良听着听着就想笑,那昏昏沉沉中,他竟悠悠想起许多许多年前,他病中母亲抱着他,拍着他入睡,安慰他,告诉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情景。
  张良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少年时背负国仇家恨,韬光养晦,秘密谋划,一招出而天下惊,被追杀的日子里,他才不过十八岁,心内惶惶而无人可依,前方泥泞遍地,而他踽踽独行。后来为了等待机会,他独自一人举目无亲到了陌生之地。白日里他结交朋友,在人间烟火里穿行,谈笑风生。而到夜里,却只得自己一人在偌大的房屋里孤独寂寥,辗转难眠,不知前路在何方,不知机会在何处。整整十年,除夕夜里百家灯火,水道里河灯缓行,唯有他,一壶酒,一人影,到天明。
  后来他终成气候,成为别人的左膀右臂,汉王需要他,萧何需要他,大家都需要他,他也就胜券在握,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他被人捧的高,也站的冷。孤独久了,难免习惯,不过偶尔总是会忍不住想,谁能来陪陪我,哪怕只是陪我坐一会儿,给我点安慰也好啊。
  暗暗地渴望很久的东西有朝一日竟然实现,张良病中难得的带了点孩子气。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双手双脚齐上,一把抱住了面前这个暖烘烘的身体,清朗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有些撒娇道:“你好暖和,让我抱一抱……”
  怀里的身体僵了一瞬,不过张良并未察觉,他还在那身体的颈间蹭了蹭,然后连自己也不知道地长长地睡了过去。
  三.
  张良醒来后同汉王及诸位将领进行了一次会谈。
  汉王不适合带兵作战,那么就留在荥阳守城,同项羽对峙,刚好甬道打通,连接黄河南岸,可取敖仓食。令大将军韩信出关北上,一路向东挺进。既已联合九江王黥布和梁地的彭越,可令他们在后方同项羽打游击,时不时断截粮道。
  张良虽仍在病中,站在地图前纵观天下局势时却神采奕奕。他一双眼眸在黑夜烛火中闪闪发亮,道:“如此我们即为三面包抄的形势,若能在人心上加以指点,项羽众叛亲离,必不会同我们久战。待到他油灯枯尽之时,我们可寻机将他永绝后患。”
  众人皆以为然。
  韩信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张良指点江山,瘦弱的身子在一圈高壮的大男人们面前也毫不逊色。他清朗的声音里满是胜券在握,秀美的面庞上迸发轩昂英气,光芒熠熠的眼睛比烛火还亮。
  韩信总觉得张良的体内有金戈铁马,有奔流洪水。不过他一直够聪明,够理智,才会用一座城池,一道闸门封锁住了这些动人的神采,在平日里只显出沉静安定,与世无争,温柔可亲的模样来。每每只有这种时候,譬如宛城门前,鸿门宴上,还有荥阳城里,他身上那些本该有的尖锐,狠辣,还有一种将众生玩弄于掌间的隐隐的蔑视才漏了条缝出来,让他光彩夺目的令人挪不开视线。
  韩信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心跳的太快,再快,这不够亮的屋子就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了。
  临别的那一天,张良总感觉韩信似乎有很多话要和自己说。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十分克制地同他道别,在马上远远的一回头,用口型和自己说了个词。
  张良眼睛总不如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将军们强,努力望去只觉得隐约是个“再见”。
  他不由得淡淡的笑了一下,却是个眉梢眼角都透出高兴的笑容。张良想着之前他没少调戏这个今年才二十五岁的大将军,还有韩信那总是一脸委屈的无声的控诉,不由得也开始舍不得起来。
  他也开始有期待能再次和某一个人相见的情绪了。
  不过,感觉不错。张良笑着想。
  三.
  又一个寒冬过去,这日,张良掀开汉王的帐帘。
  近日来项羽急围困荥阳,汉王昼夜惊恐忧愁,连日来面上都没什么好神色。不成想这日刘季正在吃饭,一看见他,竟然喜形于色。
  张良也笑道:“陛下何事如此开怀?”
  刘季道:“子房过来!郦老头说要给孤设计削弱楚国的势力。说是以前的那些个什么君主,叫什么汤,什么武王之类的,都封了他们对头的后人到个啥啥国。”
  张良一听这话,心中已然有底,便不动声色的笑道:“汉王说笑,可是昔日商汤讨伐夏桀,封夏朝后人于杞国。周武王讨伐商纣,封商朝后人于宋国的典故?”
  刘季惊诧道:“诶,子房你咋啥都知道啊!是啊,郦老头说是如果我也重新封立那些六国的后人,那他们肯定都会顺从我,那个项羽也一定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地过来朝拜我,我就能面南称霸啦。我觉着这个主意可以,已经叫人在准备刻印信。你看这事怎样?”语罢,还睁着眼睛亮亮地看着张良。
  张良心中早有定夺,却沉吟一阵才道:“广野君的主意恐怕不行,陛下的大事要完了。”
  刘季惊道:“为啥啊?”
  张良一步上前,凑近刘季面前的桌案道:“还请汉王容良借用陛下面前的筷子为陛下筹划一下目前的形势。”
  “从前商汤讨伐夏桀而封夏朝的后代于杞国,那是估计到能制桀于死命。当前陛下能制项羽于死命吗?”
  刘季老老实实答:“不能。”
  “这是不可为之的第一个原因。同样地,周武王讨伐商纣而封商朝的后代于宋国,那是估计到能得到纣王的脑袋。现在陛下能得到项羽的脑袋吗?”
  刘季沉默。
  张良也不在意,继续道:“这是不可为之的第二个原因。武王攻入殷商的都城后,在商容所居里巷的大门上表彰他,释放囚禁的箕子,重新修筑比干的坟墓。如今陛下能重新修筑圣人的坟墓,在贤人里巷的大门表彰他,在有才智的人们前向他致敬吗?”
  “周武王曾发放巨桥粮仓的存粮,散发鹿台府库的钱财,以此赏赐贫苦的民众。目前陛下能散发仓库的财物来赏赐穷人吗?”
  “周武王灭亡商朝以后,废止兵车,改为乘车,把兵器倒置存放,盖上虎皮,用以向天下表明不再动用武力。现在陛下能停止战事,推行文治,不再打仗吗?”
  “周武王将战马放牧在华山的南面,以此表明没有用它们的地方了。眼下陛下能让战马休息吗?把牛放牧在桃林的北面,以此表明不再运输和积聚作战用的粮Cao。而今陛下能放牧牛群不再运输、积聚粮Cao了吗?”
  “再说天下从事游说活动的人离开他们的亲人,舍弃了祖坟,告别了老友,跟随陛下各处奔走,只是日夜盼望着想得到一块小小的封地。假如恢复六国,拥立韩、魏、燕、赵、齐、楚的后代,天下从事游说活动的人各自回去侍奉他们的主上,伴随他们的亲人,返回他们的旧友和祖坟所在之地,陛下同谁一起夺取天下呢?从以上八点来看,当前只有使楚国不再强大,否则六国被封立的后代重新屈服并跟随楚国,陛下怎么能够使他们臣服?如果真的要采用广野君的计策,陛下的大事就完了。”
  刘季越听越觉得有理,听着听着就怨恨起那个瞎出主意的糟老头子了,不由得饭也吃不下了,张口骂道:“妈.的这个臭老头子,几乎败坏了你老子的大事!”
  张良觉得自己已无事可做,便又不紧不慢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虽说眼下汉王被围困在荥阳成,但是前方韩信那边却捷报频传,掳魏王豹,破赵,擒夏说。
  看到这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张良不禁在心内笑道,重言,你就差一战封神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罪过罪过,没来得及检查,有错字给各位赔罪


第16章 壹拾陆
  一.
  韩信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他虽然因着多日来行军打仗,又忙着战后事宜而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但此时此刻,身体本能的感应到危险,他一个翻身就按住了摸在他床头的手。
  韩信抬眼一望,便看见汉王那张老脸。被他安在手下的那只手里攥着他的大将军印玺。
  韩信的眉头皱起来:“汉王这是?”
  刘季嘿嘿嘿笑了几声,抽回手颇有些无赖道:“荥阳城被破了,孤不是得在那儿守城吗?没兵了咋守城,从你这儿调点儿过来呗。你放心,我不拿完,你这儿不是有四十万吗,我拿走三十万就行了。”
  韩信气得要笑,他声音有些发狠道:“汉王,你之前调走过我多少兵力你还记得吗?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差不多二十多万了吧,怎么现在都没了?兵力耗费的这么快?!现在还一下就要走三十万?我接下来不东进了吗?”
  刘季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笑道:“你厉害嘛,你再训练不就行了吗,我这不还给你留了十万呢嘛。”
  韩信握着印玺的手收紧,眼中的怒火清晰可见,他正要走上前,便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道:“荥阳形势危急,若非纪将军急中生智,以身殉职,陈中尉又擅出奇策,只怕我们前几日就栽在荥阳城了。大将军深明大义,了解形势后必会有所体谅,汉王怎的跟个孩子似的无赖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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