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 作者:blueskytofly【完结】(17)

2019-05-12  作者|标签:blueskytofly


  南宫脸色惨白,嘴角隐有血迹,谢准看在眼里,知道这内劲的较量他终究还是输了,眼看x_u_e道就要解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出刀向殷啸天袭去。殷啸天武功虽远高于他,但方才与南宫以内力对抗耗损不小,再加上无法移动,被他逮住了破绽,锋利的刀身攻破防备,在殷啸天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在刀头剑戟里讨生活的人的痛苦……教主是不是早就忘记了?”
  此言一出,恐惧和犹疑仿佛一瞬间尽数离他而去,他抽回刀,按着那天问到的招式接二连三向对方袭去。“独孤九剑……不可能,你不会懂那样的武功……”殷啸天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我自是不懂,所以特意请教了懂的人,正是为了这一天……”绣春刀行云流水地使出独孤九剑的招式来,“为了破教主你的万象森罗功。”
  “你……你一直都……你不在乎金银珠宝也不在乎荣华富贵,现在连灭族之仇你也不放在眼里……”殷啸天问出了那个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你这个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这世上再无暴戾恣睢之人!”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一刀斩向对方,与此同时,殷啸天终于冲开了x_u_e道,身形骤变,一招万象森罗欲取他脖颈。正在这时,南宫突然站起身,手持那柄玉骨缎面的月笼寒江扇,向着身后的玉矶用力一击。
  高亢清越的响声回荡在谷中,就连周围的几个人也觉得心脉一震。在他拼尽全力的一击之下,殷啸天的动作迟缓了些许,掌力在距离谢准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了,眼睁睁看着后者的刀由下而上刺穿了他的心脏。
  而那声音也让处于阵眼中心的谢准在那一刀之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用颤抖的手拔出刀,喘息着注视着对方倒在地上的尸体,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惊魂未定之中,他感到有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他,那个人抱得很紧,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你刚才……”他以嘲笑对方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可真是狼狈……”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宫虽受了内伤,却依然是要逞这份口舌之快,“在外面可别说你的兰花拂x_u_e手是我教的。”
  “这次……也没能点住你……”感受到身后怀抱的温度,他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其实那时候……你哪怕不承认,我也不会帮着教主的。”
  “我知道。”南宫回答,“你的x_ing子,是断然不会与教主妥协的……你哪怕离开森罗教浪迹江湖,也不会在教主麾下效力。”
  “那你为什么还是承认了?”
  “我曾经错过很多次……”南宫说,“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错了……在那之后,结果是好是坏,就但凭天命吧。”
  “我只是讨厌你不肯承认而已……”他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那件事本身,我……并不恨你。”
  “你当真不恨我?”南宫苦笑,“那件事情,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只是为了报复那个人,便搭上了一万多条人命……和你的一辈子。”
  “我听说你在先教主面前承认过,说你罪孽深重……我无法代替那一万多枉死的冤魂……但是我……只是我,不恨你了。”他说,“阿青哥哥刚才说过,若是能改过自新,便是再生之人。我因为那件事无法正大光明地生活,你这些年来,又何尝不是生活在y-in影之中……我们,都出来吧。”
  南宫沉默了,许久,低声说:
  “此生得你作伴,真是三生有幸。”
  猎猎西风挟裹着血腥味,拂过他们身后那块玉矶石,呼啸的声音宛若哀哭。漫天晚霞赤红如血,晚霞之中,一道残阳渐渐沉了下去,只有那嗅着血腥而来的秃鹫鸣叫之声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番外 火
  
  他从来不相信祖父所称的光明圣火。
  在袄教徒的传说中,那是燃尽一切黑暗的圣火。然而,祖父终其一生也未曾等到光明圣火的来临。不仅如此,世间的苦厄,千百年来都还是这个样子……
  更何况,若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存在的话,他应该早已烈焰焚身。
  
  森罗教迁至昆仑那天晚上,他看了一眼屋内宴饮的教众,独自一人走出了大厅。西域也好,昆仑也罢,森罗教于他而言无非是一个在浑浑噩噩的人生中坚持活下去的由头罢了。他从不饮酒,早年间是由于祖父的限制,及至后来,竟像是成了一种习惯。袄教教义中,茹素忌酒乃是驱除自身黑暗面的途径,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也是想要寻求一些心理的慰藉。只是,对于他那无边无尽的黑暗面而言,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看到元廷秀独自一人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自斟自饮,便也跟了过去。见他过来,元廷秀抬起了视线,烂醉之际,后者的眼神却异常清明,让人不知道他是真的醉了,还是纯粹只是想让自己以为自己醉了。
  “元兄?”
  “我说,你明明长我几岁,这声称呼可真是担当不起……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多。”元廷秀说着,闷下了一口酒,无论什么时候,那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蔑视世间律法的勇气,他知道,在对方面前,那些客套的繁文缛节反倒显得多余了。
  “只是个称呼而已,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元兄为何独自在此?”
  “那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骨子里怕我怕得紧……和他们一起喝实在扫兴。反正他们背地里说我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无所谓,反正听起来还挺威风。”
  元廷秀虽然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却不似平日里那般豪气干云,仿佛越过面前的萧索景象看到了记忆中的江南风光。他知道,对方或许是在想那回不去的姑苏。
  与他不同,元廷秀从不避讳聊起自己的过去,也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懋善的事情,即使那会让自己为相当多的人既不齿又忌惮。某种意义上来说,元廷秀已经接受了自己十恶不赦这件事,这虽然会让日子很艰难,但至少也算得上是坦坦荡荡——而他,始终不能。
  “你来的那一天教主就说过,以前做过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能做什么。”他说。
  “以前做过什么不重要……”元廷秀自嘲似地轻笑了一声,反问道,“这种事情,你信吗?”
  他默然不语,那个仿佛已经洞悉了尘世间一切种种的老人当初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将要乘风云而上天之人,为何反倒要将自己困于黑暗中呢?
  虽然教主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但他们却有时却会产生那个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世间险恶的错觉——抑或者,是教主已经意识到,但那些事情在他心中根本无足轻重罢了。
  前尘往事,何尝是那么轻易能够忘却的。
  
  夏北异行刑的那一天,他在西市。那天西市的人很多,虽然斩首示众的情形不免让胆小的人心惊r_ou_跳,但京城里总不乏专爱看斩首的闲汉。
  人数太多,刽子手也只能一批一批地行刑。斩夏北异本人的刀是最钝的,其他人都是一刀了事,唯独那个人足足用了好几刀才毙命——对品级高的大员向来如此。当那颗头颅终于落地的一刹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那并不是因为多大的仇恨,只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要被砍头的不是自己的熟人,砍头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兴奋了。
  监斩官手里的红签落了一次又一次,先是成年男丁,再是妇孺。西市的街道渐渐被鲜血浸透,时间长了,那些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只剩下刽子手木然重复着挥刀的动作。
  ——大仇得报。
  他不断对自己这么说,好像不这样做,心中的恐慌就会蔓延开来。
  “少主人……”在他一旁,仆人注意到了他神色有异,关切地问,“若是累了,便先回去吧?”
  此行京城,仆人并不知道缘由,只当是少主人心血来潮想要出行。没有人知道缘由,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全貌——除了他自己。
  “无妨,反正这是最后一批了。”他说。
  仿佛是出于自我折磨一般的心理,他想要看完这一切,毕竟,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是他一手造成的。
  明明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世,乃至于一看到那个人留下的印迹就恨不得要毁掉……然而,现在的这一幕又算是什么呢?
  他看着那快要干涸的血,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迁至昆仑之后不久,教主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几十年来的颠沛流离虽然未能使意志消磨,却已经令那个老者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伴随着棺木缓缓落葬,他仿佛从一干教众的脸上看到了不容乐观的未来。
  依照先教主的遗言,殷啸天即位成了新的教主,平心而论,这个安排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其他的人选不是过于年轻,便是忠厚有余而果断不足。然而,先教主过世时的种种猜疑和殷啸天的睚眦必报糅合起来,却组成了最糟糕的局面。无论是与不是,他知道,以殷啸天的行事作风,都再难洗清自己了。
  ——广纳万象森罗。
  先教主在世时,他曾觉得那理想看起来十分不切实际,但到了今时今日,这件事反倒令他在意起来。他深知,教中的许多人离开了森罗教都是无处可去的,而在这摇摇欲坠的局面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全身而退呢?
  不同于元廷秀的敬而远之,他选择了与新任教主合作以期维持局势。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元廷秀的态度并非毫无道理。殷啸天掌权日久,教中的风气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风声鹤唳。或许新任教主本x_ing并不是如此残酷,但那始终难以平复的猜疑和提防之心让那个人一步一步蜕化到了今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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