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不可能！那样的话，人类是没有可能活下来……”肖禾突然顿住了。
那个叫胡桃的少女，明显不是人类。她说过什么来着？
“音乐本来是给人带来喜悦的东西，哪怕是悲伤，也是带着幸福的悲伤。然而你的琴声中却只有愤恨、压抑、诅咒，只让我感受到了丑陋和肤浅。但我相信你并不想弹奏这些情绪，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弹奏的音乐。所以……我帮你拿走吧？”
还有，他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看到的男孩，他立在废墟中，看向天空的双眼，是什么样的？
什么都没有映在他的眼里。
空洞。空洞地像死人一样。
肖禾头皮一阵发麻，他已经快要接受不了这些信息了。
如果八年前，陈语生就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那么和他做了八年朋友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
“孩子，不要害怕，语生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轻软的声音传入耳中。肖禾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胡桃的声音。
“胡桃，不要妨碍我！”小孩懊恼地吼叫着。
“语生，你不是很期待能回到容器里去吗？为什么中途又变卦了呢？”
小孩埋下头，闷闷地说“我看到这个胆小鬼就来气。”
胡桃轻轻地笑了，突然凭空出现在肖禾面前，像一只优雅的猫一样，轻巧地从空中落下。
“肖禾，请允许我呼唤你的真名。”她琥珀一样的眼睛带着笑意，“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是……胡桃？”
对面的女孩非常漂亮，除了琥珀色的眸子和樱粉色薄唇，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洁白：白皙的皮肤罩在纯白的连衣裙中，白色的长发长到腰际，甚至连眉毛和长长的睫毛都是雪一般的纯净。她精致的像一个玻璃人偶，完全不像是人间能孕育出来的东西。
“嗯，之前的那通电话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孩子一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微垂着眼帘，纤细的指尖将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没……没啥……”肖禾突然有种想要乖乖道歉的冲动，可突然想到对方根本不是人，连忙定了定神，淡淡的说“你是魅吗？”
胡桃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说：“对。”
怪不得刚刚心跳加快了，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开门见山地问了：你对语生做了什么？”肖禾皱了皱眉头说。
胡桃似乎有些伤心的低下头，长长的睫羽在眼中烙下美丽的y-in影，“我会告诉你的，可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去把语生救回来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的一场闹剧，都是因你而起吧？”肖禾对这个魅十二分的不信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八年前，你对语生的灵魂到底做了什么？八年后，你又把他引来，想要做什么？”
胡桃有些痛苦地看着肖禾，琥珀般的眸子因为沾上泪光而更加晶莹璀璨，肖禾差点就要心软了。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冷冷地说：“不要对我使用媚术。”
“我没有！”胡桃泪光点点潋滟在眸中，“肖禾，你知道我的名字，这是语生给我起的名字，我唯一的名字。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被你们控制。所以，你能不能先相信我？去救语生。”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底线。”
胡桃叹了口气，说：“八年前，我在这栋废弃建筑中偶遇了语生，他看上去非常疲惫、痛苦。我对人类的感受感到好奇，就跑过去和他搭话，成为了朋友。”
“然后，我知道那个孩子被过去的记忆所束缚。就算搬到了新的环境，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于是，我问他，要不要让我把他的记忆拿走，让他能够重新开始。”
“你有没有告诉过他，记忆的载体是灵魂？”肖禾冷冷地问。
“我说了，可那孩子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你拿走了多少记忆？”
“按照他的期望，几乎是全部。”
“你有没有告诉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会变成行尸走r_ou_？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当场死掉？！”肖禾走到胡桃面前，咬着牙说。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胡桃平静地看着肖禾，“因为我从来没有吞噬他灵魂的打算，我一直在看管保护他承载着过去记忆的灵魂。这样语生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能够毫无负担的长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一边被定住的“陈语生”，后者眼中的黑气已经褪去，看向胡桃的眼神就像一个向父母撒娇的孩子。
肖禾心里感到深深的惊讶，他难以相信彼世之物会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付出那么多，人类的灵魂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和彼世之物和谐相处。
“至于为什么没有灵魂的r_ou_体也能够像有灵魂一样正常地生活……”胡桃看向肖禾，浅色的唇弯起一个精致的弧度，“是因为他失去灵魂的那一刻，就有人帮助他引导出了另一个灵魂。”
肖禾想起了那个废墟中的消瘦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桃，后者则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可思议是吗？仅剩的一丝灵魂，竟可以在别人的引导下再生出另一个“灵魂”。这的确是这个境界才有的奇迹。”
肖禾隐约记得书中也有过这方面的记载，再生出来的东西叫做“浮生”。虽然不是原来的灵魂，却可以起到代替灵魂的作用。
“你这是在赌！你怎么知道他能马上遇到能为他引导出灵魂的人？！”
“是语生在赌，我只是感受到了他决然的意志，愿意帮助他而已。”
“他那时还只是个小孩子！”
胡桃眨了眨眼睛，用反问的语气说：“在最无知的时候选择自己的一生，不是人类特有的权利吗？”
肖禾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他也在紧要关头不想深究其他的事，紧接着问道：“那，今天为什么要上演着出戏呢？”
“你有没有觉得，语生总让人感觉缺了什么？”
肖禾愣住了。这么多年来，那存在于好友身上的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让他有些难以忽视。
轻易地让自己挂彩，胆大到缺根筋，没事的时候恨不得窝在阁楼上睡一整天，尤其是最近，明明是大夏天，他整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像是要冬眠了一样。
“有那么一点空壳的感觉吧？”胡桃看着肖禾说。
肖禾打了个寒噤，惊讶地和胡桃对视。
“不论存在的形式是怎样，灵魂永远只有一个。再生的灵魂虽然可以让容器正常运作，但无法真正代替原本的灵魂。”
“越长时间失去灵魂，就会越感到浮生若梦。作为人的意识渐渐变淡了，求生欲也在下降。但是，若能将原来的灵魂放回容器之内，二者就可以融合成一个，重新变回他真正的灵魂。”
“其实你和这孩子寻找灵魂碎片的时候，我一直在和语生沟通。肖禾，你知道吗？我把拿走的记忆还给语生时，他看上去一蹶不振，并一直坚持把“存在”的资格拱手让给这孩子。”
小孩撇撇嘴，嘟囔道：“胆小鬼。”
肖禾皱着眉头，握紧了拳头，问：“他人现在在哪里？”
胡桃皱了皱眉：“他刚刚以为你有危险，冲到这里时，被这孩子关进了结界。”
肖禾忍不住瞪了小孩一眼，小孩嘟起嘴扭过头。他心情复杂的看着胡桃，只见她一脸母x_ing光环的看着“陈语生”。
“语生在灵魂碎片形成的重叠之境中，这孩子不是灵魂真正的主人，一旦进去就会迷失的。而身为彼世之物的我也不行……只有和他最亲近，又拥有强大灵力的你可以进去，我送你过去吧？”
肖禾想都没想，说“好。”
胡桃笑了“这次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肖禾苦笑了一下:“因为我别无选择。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胡桃顿了顿，像是欲言又止。
肖禾的周围突然亮起了晃眼的光，一共六盏，围成了一个六边形的平面，将他包裹在其中。
第十七节
肖禾终于能够借着光线看到周围了。可让他有些胆寒的是：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他小心地后退了几步，镜中的人群也各自朝他们的后方倒退。肖禾觉得奇怪，不自觉地将食指关节顶在人中上，却发现镜中的所有人都将手臂抱在胸前，和他做出一样的动作。抬头看，立马又好几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朝着自己看。低下头，也有不少人从和他相反的方向俯视他。
“啧，又是镜子。”肖禾皱着眉头往周围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其实是处于一个很小的六棱柱空间内。四周和上下都是镜子一样的界面。但和镜子不同的是，一旦他想要穿越这个界面，就可以像潜入水中一样潜入进去。
但他一时还真没这个胆：要是潜到一半突然过不去了，不就被镜面贯穿了？
他有些不相信胡桃的话，这里真的能找到语生吗？再说，重叠之境又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