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 作者:烤翅店店长(上)【完结】(9)

2019-05-13  作者|标签:烤翅店店长 强强 天作之合 三教九流 幻想空间


  青毓愣了一愣,笑嘻嘻地把手递过去,邹仪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他的腰,两人刚出房门就撞上了东山。
  东山气喘如牛,一把接过青毓往肩上一扛,痛得青毓哇哇大叫,因这胖子没有头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揪着衣领骂了个唾沫横飞。
  随东山一道跑出来的还有杨若华,她披着头发,嘶声力竭的命仆人灭火,最后甚至还要自己上场,被四小姐拦住了。
  这屋檐枝桠上还留着些残雪,透着十足的冷意,那火却极其的大,又极其的猛,黄的,橘的,红的,一股脑揉搓在一起,不管不顾泼了屋子一身。因反差过于强烈,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那不是火,是个明艳灼热的怪物,一张嘴吞尽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家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灭了火,小心翼翼的将那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了出来。其中还一不小心掉了半截胳臂,又粗糙的拼上了。
  尸体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臭气熏天,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完整皮r_ou_,只勉强瞧出一个完整轮廓。
  那曾是……活生生的人啊!
  杨若华本被四小姐摁在走廊里,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就要朝尸体奔去,然而跑得太急,被台阶绊了一跤。
  她那一摔似乎摔尽了她身体里的所有气力,好不容易臂膀撑起来了,腿却动不了,她爬了几步,终究是爬不动了,突然放声大哭。
  一面哭还一面呕吐,眼泪和秽物混在一起,这女孩子相貌好,声音脆生生的尤其好听,这时却像变了个人,声音沙哑的仿佛生锈刀片,每哭一声就叫人心紧一下。
  ——她不像在哭,倒像在嘶吼。
  一声又一声,声音里是带了血的。
  有家丁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青毓冷眼瞧了半响,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东山厚如山的肩膀,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
  杨四小姐自然不肯睬他,青毓手伸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喊道:“东山。”话音刚落,杨四小姐就觉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东山眼疾手快的把她给捞起来,扛在另一个肩头。
  四小姐眼睛通红的道了谢接过,青毓拍了拍她的肩膀。邹仪瞧着,舌尖滚了几遍“节哀”,可到底还是化在嘴里。
  他行医生死见的多了,知道一个人死了,对于爱他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世界的崩塌,只晓得痛,却不是看了疼闻了疼听了疼碰了疼,只是疼,无处不疼,这疼说不清道不明也发泄不出去,只闷在胸口像一口淤血。这时候你飘来个干巴巴的“节哀”,该怎么节呢?该怎么不痛呢?徒显苍白罢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夫人开口了,她道:“时候不早了,几位客人早些歇息吧,玉郎督促下人清场子,墨郎同我一道去书房,宝璐安顿好若华便也过来吧。”
  说完伸出手,突然顿了顿,她那瞬间似乎不晓得自己要做甚么,只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空中摆了摆,道:“都散了吧。”
  众人领了令,抽抽噎噎的却也不耽误干活,邹仪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回过头来,深深一行礼,道:“节哀。”
  这一夜不晓得有多少人夜不能寐,青毓同邹仪睡在一道,青毓这人倒头三秒就能睡,但睡得格外的浅,邹仪抻抻腿就能醒,这晚上邹仪翻了几次身,他睡了醒醒了睡,反复几次心里头憋了火,在他再一次翻身的时候弹了下他的脑门。
  邹仪捂住脑袋:“你干甚么!”
  青毓有气无力道:“祖宗,你睡不睡啊,别整天动来动去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邹仪“啧”了一声,可毕竟自己理亏,只嘲笑了他一句“少爷的身子破落户的命”,说完就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
  邹仪只觉自己眯了一小会儿就被惨无人道的摇醒,青毓露出一口贱兮兮地白牙,精神抖擞地道:“早上好,昨夜睡得怎样?”
  邹仪精神萎靡,给了那欠揍的脸一拳,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又去睡了。
  刚盖上就被青毓掀开,青毓道:“哎哎别睡,吃早饭了,快去吃早饭。”
  邹仪被他一折腾倒是彻底清醒了,怨声载道的穿了衣去前厅用早饭,只见四小姐宝璐,她向邹仪告罪:“我大哥同母亲昨夜一夜未睡,我赶他们去歇息了,家中出了这样的状况,日子过得粗糙,倒叫公子受累了。”
  邹仪见桌上确实是少了些早点,可三小姐葬身火海,哪有心情吃饭,于是摇了摇头。
  邹仪是副讨人喜欢的好相貌,叫人看了就心安,宝璐本就没多大胃口,动了几筷子,就禁不住说起自己的三姊来,她说邹仪听,邹仪微微侧头,双目直视,是个极认真的听众。
  四小姐说着说着眼睛便悄悄红了,但到底坚强,并不落下泪来,反倒咬咬牙宽慰自己:“生死有命,y-in阳由天,若是一味扎进去,倒叫我三姊不得心安。”
  邹仪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女子,他平日所见女人,有智慧的少,有勇气的少,有开阔胸襟的更少,大抵是因为养在深闺之中,被困于宅院做井底之蛙,便叫她开阔,又能开阔到哪里去呢?
  而四小姐自幼做男儿养,虽偶有些女孩子家情态,却也是坦坦荡荡,自然之极。
  千百年来都是男权当道,以至于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自觉的便要将女人看低一等,连女人自己也这么觉得,可现在却调了个个儿,他成了那应当相夫教子的一个,他才不情不愿的仰视起女子来。
  但到底还是不情愿的,总觉着隔了一层,疏离的仿佛在做梦,直到四小姐话一出,这时他才肯掀开那层薄纱,堂堂正正的瞧女人一眼。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邹仪真心实意的一拱手道:“四小姐乃真大丈夫也。”
  宝璐却被他庄重的样子吓了一跳,笑了笑道:“怎么了,邹神医?”又道,“我净顾着自己,却忘了招呼,快些吃粥,即刻就要冷了。”
  邹仪点点头,喝了两口,就见一个极美的瘸子慢吞吞挪了进来。
  是二少爷墨郎。
  他那弯刀似的眼睛在两人之间刮了刮,这青天白日的,他一坐下邹仪便觉无端冷了半分。
  邹仪同他行礼,他也不还,目光穿过邹仪直直的指向宝璐:“做甚么虚情假意的一套,到头来还不是……”
  尾音落了个难耐的钩,没了。
  这美人嗓子极低,像蛇发出的嘶嘶声,邹仪不由得皱了皱眉,宝璐听罢却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地道:“这不由二哥费心。”
  吃罢宝璐便要去cao办丧事,桃源村地方小,一应是火化的,但又舍不得生灵,便停尸七日,过了头七再下葬。
  邹仪一路走着消食,一面看家丁将大喜的红灯笼摘下,换成了白纸糊的。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这元宵还未过,却是y-in阳两相隔,再不能团圆了。
  他一外人,也不好c-h-a手,用过早点便一直在房内,东山也凑到房内嗑瓜子剥花生。
  青毓现下是能坐起来了,但还不能下地,冷眼看着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将零嘴果子一概吃得干干净净,这其中尤属邹仪,吃核桃一点儿r_ou_都没剩下,壳却是完完整整的,直叫东山惊叹,缠着他讨诀窍。
  说话间,玉郎却是来了,他似是抹了些脂粉,瞧上去倒还显精神,但眼睛肿如桃,想来是晚上哭得狠了。
  他命九琦端了道j-i丝粥来,亲自给三人舀了:“这临近午饭,本是要请几位过去用膳的,但我那杨四妹,痛失了未婚夫可劲儿的发脾气,上桌便将菜砸了个干净,现今正在赶做,便请几位先吃粥垫垫肚子。”
  昨夜的杨四小姐实在是叫人心惊,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邹仪宽慰了玉郎几句,玉郎面上恹恹的,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
  因前几日邹仪一直不让青毓碰荤腥,此时乍一见到r_ou_,虽是j-i丝粥,但已然激动的忘我,拖着那残腿就要往地上扑,邹仪赶忙把他按住,不得已将粥递了过去。
  玉郎合上门却不曾走,神色莫测的在门前站了会儿,直到九琦伸手拉他袖子,他才拍了拍九琦的手,叹了口气转身。
  一转身就见着宝璐,宝璐站在远处,眼里含着一点儿晶莹剔透的泪珠,她见玉郎走到面前,对她低声道:“虽相处不长,但这几人都是好人……”
  宝璐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我会好好安排他们下葬,必不叫他们做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要说: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木兰诗》
  那个……还记是这是篇破案文吗,虽然进入的有点慢,逻辑也很弱,但还真是破案文……


第8章 第八章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因此见到三人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正厅的时候,玉郎惊得把汤碗给摔了。
  邹仪十分喜欢汤里的小菌菇,因而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正厅,除了死去的三小姐都来了,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就连整日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二少爷都惊奇的瞄了他们好几眼。
  邹仪装模作样的一拱手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大厅里一片寂静之声,青毓被顶的胃疼,拍了拍东山的臂膀,东山给他调整了个位置,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给句话行吗,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被顶死了。”
  老夫人虽被戳穿,面上却不显,听了还能指挥下人搬来椅子,还给青毓额外加了个软垫。
  青毓道了谢,还用自己没断的那条腿踹了一脚东山,骂了他一句,就听老夫人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甚至隐约带几分笑意。
  “原来几位早就知晓,倒叫我们弄了个笑话。只是这人活一世不易,一家老小,j-i毛琐事,儿女情长,都割舍不掉,因而出此下策,请诸位见谅。”说完不待他们回答,自己又笑道,“话虽如此,这杀人者这般说,怎么着都是没脸没皮了。”
  邹仪笑眯眯地望着老夫人,倒也不恼,他瞧着能顶半边天的女人,死了一个孩子眉间英气依旧,只是眼尾皱纹添了几道,很深,一点儿都不像新长出来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9/5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