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臣已经十年没有听过您这样叫老臣了……十年了……”
“太傅……”
突然想起儿时江品拿著戒尺在身後追著自己读书的情景，虽早已过去二十年，却历历在目仿佛只是昨日一般。
望著眼前老人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心口一痛，再说不出话来。
簇拥著将江品送回了江府好生照看，又派去了几个太医和成堆的上等药材。所有的事情结束，天却早已黑了下来。
身体刚碰触到柔软的床铺，眼前便一阵发黑，昏沈沈地立刻睡了过去。
“顺年？”
看著顺年给自己捶腿揉腰好一会儿，明成才勉强清醒了一些。
“皇上刚回来就睡著了，才一刻多锺，您再睡会吧。”
“不了……”
摆摆手，身体却猛地一激灵，一把抓住了顺年的手，“乔川呢？怎麽没看见他？”
“乔公子他…在冷宫。”
心头莫名一松，掀了被子，急匆匆的套了靴子下了床，“走。”
“皇上，已经二更天了……”
“去拿灯笼。”
“……是。”
顺年看著明成长大，知道这执拗的性子决定的事情论谁也改变不了，默叹了口气，提了灯笼在前面带路。
明成走得很急，几番要走到前面却在看到顺年愈发老态的背影时耐下了性子。快到时，更是张望向冷宫，直到看到那微弱的光线时，才慢慢放松了身体。
“乔川……”
“这麽晚怎麽还过来？”
一把将明成圈进怀里，两指自然搭上脉，确定平稳後才展开紧蹙著的眉，半拉半抱著坐到了床上。
“累了一天了就好好休息，就算你没有人性的吸了我那麽多真气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我……”
挣扎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开口，明明知道眼前笑得风轻云淡的男人必定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好心情，也明明知道眼前这个精明的男人知道自己难以启齿些什麽却绝不先开口，可是心里第一次这样觉得歉疚和无措。
“关於封妃的事情……”
“你说了要立我为後、只宠我一人，我知道你爱我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我是说这些承诺我暂时都没有办法做到！”
一鼓作气地喊了出来，连脸都无法抑制的涨红，却意外的没有感觉到怒气与疏离。只听见耳边“嗤”地一声轻笑，诧异望去，乔川竟是一副捉弄得逞的表情。
顿时什麽歉疚什麽愧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气恼羞愧的跃起，掐住乔川的脖子前後摇晃。
“你又捉弄我！混蛋！”
“我是说这些承诺我暂时都没有办法做到，”乔川学著明成方才的表情，一板一眼倒是惟妙惟肖，“皇上又这样辜负臣妾，臣妾会伤心的哦！”
说罢又挤了挤眼泪，直到明成也被逗乐，才停了下来。
“这下开心了？”
麽指和中指一弹明成的额头，道，“我说过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你还担心什麽？”
“我才没有担心！”
“你啊………”
用力将明成搂近两臂之间，感受著彼此的温度。冷宫里阴寒的温度似乎也一下升高，渐渐感觉到热到心窝的暖意。
“你在说著‘众叛亲离也无所谓’的话时，当时的我连呼吸都不会了，我只知道我根本无法把视线从你身上抽离。”
“震撼的次数太多，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了麽……明成……”
手臂抱得更紧，心口都好像被压迫，却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呼吸。
“那样斥责江品，却又在他晕倒时慌乱如此关切如此……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善良……”
“……你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乔川。”
“不是不会，是没有说过。”
“我现在只想说出来……好像憋在心里很久了，也很难受。”
唇，自然地贴上，将未尽的言语留在了唇齿之间。
第三十九章
“皇上，华妃求见。”
唇舌还没来得及攻城掠地，顺年尖细的声音将气氛彻底破坏。
“怎麽每次都这麽赶巧！”
“臣妾倒是奇怪每次她都知道皇上您的行踪。”
“你！”
乔川坏笑著给明成理了理衣服，猛地一口咬在明成的後颈上，留下个鲜红齿印才满意站起。明成再去看时，乔川已是垂首谦恭的立在一旁，与刚才判若两人。
“进来。”
华妃一身便衣，只是略施脂粉，匆匆扫过一眼，福了福，“皇上万福。”
“坐吧。”
自打华妃回宫後，明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禁多看了几眼。拍了拍身旁的软榻，华妃也不扭捏，谢过便侧身坐下，只是怀中的软被引去了明成的注意。
“这是……”
“这……”
华妃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红晕，偷偷瞥过乔川，吱唔著却答不上话来。
明成也不再问，只是轻笑著拿过手边的茶杯，开了碗盖却又不喝，几番开合又将茶杯放回了手边的矮桌之上。
“来给乔川送被子却没想到朕也在，是吧，华妃？”
“臣妾…臣妾只是想这冷宫寒气慎重，又看皇上今日事务繁杂恐顾及不上，臣妾暂管著後宫自当多多担待，替皇上著想。”
“是这个理。”
明成应了句，又转头朝向乔川，“什麽时候你乔川结交了华妃，朕如何不知道？”
话里将“乔川”二字咬得极重，明成的脸上颇为不悦。
乔装成自己的时候已经与华妃走得极近，如今连真实的身份也与华妃熟络到深夜送软被到冷宫而自己竟全然不知。这样的感觉像是被什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酸涩难受。
抬眼又看见华妃身上的素雅衣衫，耳上、发髻、颈间和手腕上都未佩一物，这到底是多麽熟稔之後才有的随意。细细一想，自己的记忆里却只有穿著繁重宫服和满身佩饰戴著敬畏浅笑的华妃。
烦躁的摆了摆手，“算了，夜深了，朕先回宫。”
“要走？”
手腕竟被一下抓住，赌气一般甩开，“华妃一片心意，你莫要失仪。你初来乍到，凡事多向华妃请教。如今人在冷宫，莫要再惹出事端，到时候朕也保不了你。”
“顺年，走。”
急步出了冷宫，明明无风却觉得一阵阵阴寒，催著顺年加快脚步。走出了好几步却仍旧没有听到身後追来的声音，脸上更是阴沈的厉害。
“真儿呢？”
“大皇子他……”
“太子。”
“是、是是，是奴才愚钝……”
顺年的步子越来越慢，背也弓得厉害，声音也低了下去，期期艾艾的──
“皇上您和乔公子出宫之前，乔公子将太子…留在了华妃娘娘的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