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完结】(26)

2019-05-14  作者|标签:Akihi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知归……”赫连麒无奈道,“你若不想去,不去也可以,本来就只有思远一个人非要往那里跑。”

  杨微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皮耷拉着,垂头丧气,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宋维毅翻了个白眼,“风流鬼怎么啦,你还看不起风流鬼了,做风流鬼总比河边骨好啊,至少还是牡丹花下死的呢。”

  赫连麒一阵头大,“说什么胡话呢。”

  孙柔笑嘻嘻地看着,觉得杨小二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好玩,打仗杀敌什么的,没有犯忌讳的说法,上了战场敢往前冲就行了,她站在孙桓旁边,看他们二人斗嘴。

  “是啊宋兄,你我二人本是同病相怜。不管是这牡丹花下的风流鬼,还是河边的无定骨,哪一个不必你我强,你我以后,既见不到牡丹花,也入不了春闺梦,浑浑噩噩,不过是沙场上没头没尾的孤魂罢了,再……”

  “滚滚滚滚滚,谁跟你一样了,你自己难受别扯上在下。本公子是去守边疆杀贼寇的,怎么搁你嘴里一说,都快白骨化魂了,积点口德吧杨小二。”

  孙柔笑作一团,赫连麒摇着头不再搭理他们。

  杨熹没有来,前些日子,杨家两兄弟大打了一架,杨小二满脸青伤地拖着行李搬进了宋府。皇上刚好同意了宋维毅去北疆的请旨,他跟着一来二去,就也决定去参军了。杨微抽了个空在大理寺门口蹲了一天,终于见着父亲了,把决意告诉他,杨父倒是很看得开,手兜在袖子里,板着一张脸,说愿意去就去吧,省的回来了办案被人打的时候还不了手。然后连走,杨家都没个人来送一下。

  宋维毅临行前问过杨微,你娘怎么说。

  杨微木渣渣的回,她应该不知道。

  宋维毅惊,你爹敢骗她!

  杨微说,不敢,娘若是现在问起我,爹就会说我在宋府,再过些日子问起来,爹就说我在镇北军营,有什么问题吗。

  宋维毅抽着嘴角说,没问题。

  他们二人大包小包地离开折柳亭,杨微在他耳边来去反复地说着没人来送他。日落还很远,京城近在眼前,少年不解离情是何物,只知道自此山高水远,再难相见。

  到了京外驿站,他们选了两匹好马,可能从未有过哪家的公子像他们这般,圣上亲自相送,却落魄的像进京赶考的贫苦书生,还未走断腿,就要扑倒在风尘里。

  杨微牵着马,回头望了一眼,宋维毅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远处传来嘶鸣的马叫,杨熹从马上风尘仆仆地下来,站在远处,不吭一声,面容冷峻。

  杨微在宋维毅身边,颤颤巍巍地小声喊了一声,哥。

  宋维毅一抖,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杨微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杨熹眉头深深的皱起来,眼里的怒火一闪一闪。

  杨微又拉住马,□□的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转着圈,他的脖子像定住了一样,一直可怜巴巴地望着杨熹。

  宋维毅看不下去了,策马走到杨熹面前。

  杨熹的眉目松垂下来,低声说,宋兄,要劳你一路担待他些了。

  宋维毅点点头,本想说两句什么,杨熹却忽然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杨微又变成了垂头丧气的模样,依依不舍地看着路边扬起的沙尘,宋维毅等了他一会,见他还是那要死不死的模样,拿马鞭轻轻抽了他一下。

  “行了,你的春闺梦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杨微在边疆待了四年,家书四封,都寄在大理寺,回京一次,是周复把他踢回去送信的,因为皇上说,他再不回来,朕的大理寺卿就要把御书房冷成刑堂了!脚不沾地地回了一趟家,杨熹在礼部忙着准备祭祀的事情,好不容易请了假回家,他已经跑了,杨母说,回来稳重多了,出去历练历练是还是有好处的。杨熹哭笑不得。

  宋维毅在边疆待了四年,家书五十二封,逢着他爹的寿辰就会多写一封,前前后后寄了一盆沙土,一枝杨柳,几块石头,枯Cao,驼铃,送到孙府。回京一次,是周复给他准的假,在皇宫逗留了一日,陪了父亲几天,去了一趟孙家,还是被孙柔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他落下一把匕首,也没再去要,临走的时候专门路过杨府,杨熹站在宅门的灯笼下跟他告别的,让他转告杨小二,再不滚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杨小二喝着塞外的酒,老僧入定一般没有反应。

  弘武六年春,宫里传来战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隔日传来密文,孙将军中毒身亡,镇北军群龙无首,孙柔在太和殿内请旨去前线,跪了一宿,第二日赫连麒下令亲征,乌泱泱的马匹和粮食被送到北疆,一起过去的,还有当今圣上。

  他这些年纳了几个妃嫔,后位却一直空悬,林家小姐成了少不更事时候的一个玩笑,赫连氏与孙家的婚约还在,却一直没有真的行礼。

  孙柔曾来找过他,彼时他已经清除了余孽,朝中政治清明,赫连麒终于摆脱了他爹的霉运,握住了权。那是弘武三年的秋末,宋维毅前脚离开京城,他的探子后脚回来禀报,说宋公子留给孙姑娘了一把匕首。他坐在太和殿中,殿外开着今秋最后一枝桂花,再然后就会入冬,腊梅顶着霜雪,像一世不可催折的傲骨。他曾念着春日一朵禁不住雨打风吹的杏花,从那之后他的冬天便只剩下了风雪。

  赫连麒说,我答应你,召他回京,他若是回来了,你便随他去吧。

  孙柔的心中摇摇欲坠,唯有贴在腰间的一把匕首,像是撑起了她的脊梁,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北疆的风沙是很磨砺人的,生生把少年雕刻成男子的模样。就像杨微说的,若是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Cao原,便不知天高地广,人的喜怒哀乐不过是落入沧海的一滴酒,再浓烈也会化开,他曾经为了这一滴酒可以醉倒生生世世,现如今……

  “如今怎样?”宋维毅拨弄着篝火,问他。

  “不及宋兄豁达,在下还是惦念着,但总归不魔怔了。听说陛下要来亲征,这一仗若是能收回前朝丢掉的国土,我也该回家啦。只是宋兄,今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切莫忘记了我等,从前的日子打打闹闹就过了,这么些年,我们也算得上同生共死了吧。”

  宋维毅眉毛一挑,“你又知道了。”

  杨微盯着火光目光无神的说:“是,又知道了。还在想这样回去,在下定不忍心欺骗柔柔姑娘,那么告诉柔柔姑娘了,在下大概也活不了几日。宋兄,陛下这么多年未将她娶进门,说不定就是在等着给你一个答复,你为何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宋维毅笑着倒在马鞍上,他拍着杨微的肩膀,“说真的杨小二,你当年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你喜欢林家那位,却从来不曾表示过什么,不过是跟着众人起哄罢了。孙柔来的那日,我见你上去搭讪——你何曾莫名其妙与他人搭过讪,你的眼睛都是亮的。我说了你还不承认,他们也……”

  “陛下人真心不错,当年我们还编排他会不会狐兔死走狗烹,现在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孙帅去了,孙家便系在她身上,她当日能为了时局认下这桩婚事,今日便能为了孙家嫁给他。再说了,你我没事在这里猜姑娘家的心思做什么,说不定陛下早就将那丫头哄好了。杨小二,不见蓝关,不知何为雪拥马不前,没来过这漠北,我也不会看见长河落日,时至今日,你还认着你当日的那一滴酒,我却觉得,自己始终没有见过我的沧海巫山。家父已经知道我的打算,往后还劳你多照顾些,我会偷偷回去看他的。”

  “宋兄,你……真的不是去修仙吗?”

  宋维毅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胡话。”

  “我一直觉得宋兄身上有仙气,有禅意,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知归,”宋维毅打断他,“不过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

  “对,你最薄情,那你当日参军是为了什么,你非要马革裹尸还是为了什么,孙家的丫头就是个木奉槌,你比木奉槌还……”

  “啧啧,不柔柔姑娘了。”

  杨微朝他缓慢地翻了一个白眼,闭嘴了。

  “你不信我,”宋维毅摇头晃脑地笑着说,“你不信我,不过也无所谓。”

  孙柔收到了来自宋维毅的第一封信,也是唯一一封,信纸上画着不成样子的山山水水,莫名其妙提了四平八稳几个字,孙柔傻笑了半天。把信纸叠起来,放在枕下,才发现自己也有这样旖旎的小女儿心思。那一晚,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梦见宋维毅,她都要记不清那人的样子了,但模模糊糊的,就是知道是他,宋维毅站在山水之中对她笑,她恍惚地醒过来,心跳的极快,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二月二,龙抬头,前线传来捷报,四月圣上班师回朝,一同回来的,还有送入宋府的一具被刀伤划得看不清容貌的尸体。

  孙柔站在树下,仍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一声也哭不出来。她的侍女看见了,惊的大声叫着快把小姐的匕首拿过来,小姐不行了。她却缓慢的冷静下来,四肢像是沉了铅,冰冷沉重。杨微骑着马直接闯进孙府,看见她了几乎是滚着摔下去,也不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只是大声喊着他没死,他没死。

  像是魂魄忽然间被重新按进了身体,她跌坐在树下,一双眼睛通红,却没流下泪。孙柔仰着脸问杨微,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杨微默然。

  “他不愿回来。”孙柔轻声重复了一句,拨开杨微想要拉她起来的手,站起身进了屋。

  弘武帝首战便打跑了突厥,收回了失地,回宫之后迎来第二件喜事,娶孙氏为后,双喜临门,陛下一高兴,赦天下,开恩科,又恰逢几年风调雨顺,一时间真担得上一句山河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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