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完结】(40)

2019-05-14  作者|标签:Akihi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李璟去慕府,在街上买了烤鸭和凉糕。这些年慕辛只买了两个下人,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厨娘李妈只有蛋炒饭做的天下一绝,扫地的李小六靠在门槛上都能睡一个安稳觉。慕府的大门常年闭着,门口的石阶上都爬了青苔,白日里偏门半掩,推开走进去,先看见的是一棵花椒树。慕采棠说这棵树极好,盛夏摘了青花椒,捣碎后加香油一拌,能搁上一整年。夏日里,松花街口王记面馆的手擀面买二两回来,拿滚烫的盐水煮一道,切了蒜末葱花,舀上一勺花椒油,李妈的蛋炒饭都自愧不如。他们这些年就这样简而又简地过下来,过出一股相依为命的味道。

  他进后院的时候看见李小六倒在月门下抱着扫帚睡得正熟,身上搭着慕采棠的一件外衣。李璟小心地绕过他,前院里慕辛正在和慕采棠下五子棋,棋盘旁边搁着一盘冰镇荔枝,荔枝还是公孙樾托他前两天带来的。李妈在树荫下嗑瓜子,院子里不知何时又添了一窝兔子,趴在李妈脚边,一动不动。

  看见李璟来了,三人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李璟说:“今日怎么玩起这个了?”

  “连子的下的快,不然一个时辰也没人吃上一颗。”

  “那你们谁赢得多。”

  慕采棠微妙地顿了一下,说:“李妈。”

  李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接过李璟带来的东西拿进去装盘。慕辛险胜一子,将棋盘一推,说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我才刚来。”

  慕采棠也起身,把树下的茶壶捡起来递给李璟,“你又不是来玩的。”

  李璟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半温的水,“今日没有酒喝?”

  慕辛说:“昨个李妈做了一盆子米酒,就搁在兰花苗后面,你自己去看看能不能喝。”

  慕采棠说:“刚好你来了,带两株兰花进宫给殿下。”

  他还是管他叫殿下。李璟想,却懒洋洋的不愿动弹,将就着喝茶,“陛下让我带句话给你。”

  慕采棠剥着荔枝,“唔”了一声,“你说。”

  “陛下说,让你等两年,等朝堂清明了再让你进宫。”

  慕采棠听后低声笑起来,笑完了问李璟,“慧寂那小和尚还进宫给他念经吗?”

  李璟摇头,“他这是要把众人支开啊。”

  慕采棠说:“朝内外戚掌权,地方藩王割据,殿……陛下打算以毒攻毒?”

  李璟说:“你不要问我,我娘和太后还是远亲,正经了说我也是那外戚。”

  “你?”慕采棠挑起了眉毛,“想沾那个光怕是难。”

  李璟叹了口气,不置一词。李小六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在一旁默默地扫瓜子壳,慕辛捡起一只兔子抱在怀中,听见李璟说,就是瘦的厉害,今天召我进宫也没说几句,但终是怕你误会了他。

  “误会什么?”慕采棠反问,“等我酿酒的手艺出了师,卖文卖字卖酒卖花,难不成还能饿死?我本就无心庙堂,陛下却始终不信,觉得先帝亏欠了我。不过想来也是,他主意大的很,还没什么动作呢,就急着和我们这群闲散人划清关系,这恩情是我承还是不承?承了,显得我贪生怕死,不承……我怕他心里难受。”

  李璟默然不语,不知道该看哪里,就看着李小六的扫帚,一下一下,在地面“刷——刷”作响。半晌,慕辛起身进了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李璟。

  “就说是你替他找的,入了夜燃一支,乏了就去休息,天下也没大灾让他分心,那些折子颠来倒去还不是讲一样的事情,枯坐着看也没什么意义,让他想想他爹是怎么死的,他可没有孤托,死了这天下就真不一定姓公孙了。”

  李璟接过安神香,喉咙里发出一串哑哑的笑声,“慕大管家,这话我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说,不如你提笔写了我呈上去?”

  慕辛又倒回躺椅上,闭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捡好听的说呗,如果你这狗嘴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李璟哑火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桂花酿

  他本有意,当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倘若万一死了,这天下还是天下,犯不着拖谁下水。但人在四面楚歌的时候很难拒绝向自己伸来的手,纵使心有愧疚,公孙樾仍是将李璟困在了身边。自我安慰李璟是在东宫陪他长大的,就算说不是他这一党的也不可能有人信。但又清楚的明白,万一他一朝失策,这一点私心能害的李家满门忠烈。忠烈,便是一块石碑,一个牌匾,过得久了日晒雨淋,青苔能爬满它,蠹虫能蛀穿它,万万不如子孙满堂来的福泽绵长。

  秋末的时候李璟又带来了慕家新酿的桂花酒,还搬了两盆子兰Cao放在廊下,兰花娇贵的很,他拿着的宣纸上写满了要注意的事情。公孙樾放下笔,看着他们忙进忙出,李璟就在他耳边念叨,说慕府不长心的小厮把兔子埋在落叶里,害的慕辛找了许久,或者是近日里尔思又给哪个头牌填了新词,天下太平的很,慧寂前些日子还收了小徒弟,怎么就这么快呢,我家那两个兔崽子都会念诗了。

  可不是,这么快,想当年还愤愤不平觉得先帝耽误了尔思,现如今却觉得还好如此,慕府那个小宅子,便如同京城成千上万的宅子一样,无非是他在那里看了几场风雪,吃了几顿便饭。可这个堪堪远去的“无非是”,竟长成了一颗初心,公孙樾想,他坐在那个位置,本是想护这山河靖平,百姓安康,却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言语之间都是刀光剑影,自己都走了那么远,便万万不敢再期望什么初心不变。

  哪知初心当真未变,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人,还是那些人,他不再去看,心里也觉得妥帖。李璟讲了一炷香的功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这香的功效。公孙樾觉得他啰嗦,拿写废的宣纸揉成了团,砸在他身上赶他走。李璟笑着往外跑,一时间像是又回到少年时光。但等李璟出了宫,这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人,安神香,殿里多的堆不下,这一两盒又有什么用。想归想,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公孙樾看着李璟带进来的酒,觉得慕辛当真十分小气,这么小一壶,就算他每日只倒个杯底,也喝不了一整年。于是只仰面灌了一口,余下的砸在寝殿之内,秋语跟了他很多年,拦住了前来收拾的婢女,他闻着酒香做了一整夜的梦,第二日醒来笃定自己大醉了一场。

  十一月末,终于有人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削藩,康平帝只是未点头也没否定,各路人心惶惶,后宫忽然传出囚禁世子的消息。徽王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声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公孙延得到消息的当日就自尽了,徽王痛失爱子,矛头直指殿上那位。一时之间京城都紧张起来,打仗的消息传来,人人自危。

  李璟说:“殿下像是想给你这里派两个禁卫。”

  慕采棠在院内帮李妈生炉子,专心致志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头都没抬一下,“这不是胡闹么,他身边人都不够还要往外分。”

  李璟短促地笑了一声,“可能就是因为他身边人都不够罢。”

  “公孙延是你们杀的?”慕辛端着菜走出来。

  “怎么可能,”慕采棠说,“他下不去手。”

  “对”李璟接到,“陛下早年和我抱怨先帝,说他妇人之仁,但其实……半斤八两罢了。”

  慕采棠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果不是徽王派人来杀的,那就是他自杀的,公孙延这个人其实有点骨气,他死了,他爹的旗号就正了一大半。他不死,等他爹打进来,输赢与他而言也只是好死和赖着活的区别了。徽王也不缺这一个儿子,更何况不是身边养大的。”

  众人沉默了一下,慕辛说,李小六呢,喊他过来吃饭。

  入了冬,李璟每次来慕府,吃的都是火锅。锅底是专门从得月客栈里买来的,李妈说西市新开了一个张公酒坊,生意好的不得了,非要买回来和慕公子酿的一较高下。慕辛还没喝脸先黑了一半,慕采棠揶揄着说:“确实不错。”

  李璟打了一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圆场,说人家毕竟祖上传下来的,慕大管家这是自学成才,段数还是要高一些的。

  慕辛整张脸终于黑下来了,慕采棠笑着喊了一声“谨言。”慕辛看着杯中的佳酿,踌躇着到底喝是不喝,却仍抽空回了李璟一句,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

  李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要说李璟这个表字,李将军老早就觉得这个儿子若是有一日闯了祸,也一定是从口中出来的,于是也不管搭不搭,取了“谨言”二字。

  慕采棠初听这个消息笑的打翻了果盘,橘子滚了一地,李小六捡一个吃一个,当晚又闹了肚子。

  李璟说:“我想喊他一起来吃顿饭。”

  慕采棠说:“难。”

  李璟说:“整日在那个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慕采棠说:“你这么说秋语会打你的。”

  李璟叹气,说:“前些日子,他把秋语纳进了后宫。”

  慕辛咋舌,说:“窝边Cao。”

  李璟无奈道:“她自己要求的。”

  慕采棠问:“那夏晴呢?”

  年岁到了,想出宫嫁人,公孙樾给她备了份嫁妆。东宫跟出来的,也就这两个一直在身边服侍,新来的宫女整日小心翼翼,出了错他不忍心责骂,日子只能囫囵吞枣地过。唯有王公公还陪在身边,但王公公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眼看着,也没几年光景。

  从小念书,便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月亮缺了会再圆,只是故人渐远,而新人成不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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