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炽 by 风烟幻(美强生子)【完结】(17)

2019-05-17  作者|标签:


  这一下濮阳历渊不再否决,只是轻叹一声,移开了薛承远手中的袖袍,向前踱步而去。
  二十多年了,薛承远从未想过自己的母妃竟不是生身之母,以至於当年换了姓氏还特意选薛姓以表孝道。即便是父王宠幸了其它女眷生下了自己,对於一名嫡系的亲王而言,这也罪不至死,大不了自己最多算是个庶出的世子。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生母身份的背後一定隐含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件事足以祸连整个父王和整个家族,所以才有了当年的那一幕惨剧和之後不曾间断的追捕。
  “皇叔,您真的无意告诉我真相?”
  “很多事早已尘埃落定,死不能复生”濮阳历渊沈声叹了句。
  想到接下来要退出这玉涛山,之後的或是被俘或是向南前行,他也永远要离开这片生活多年的土地了。今生是否还能和这孩子再次相逢,实在是命中自有定数。
  “你的生母并非沅西人,而是越希部的後人。沅西建朝之初曾立下法则,沅西皇室与越希族百代而不得通婚繁衍,你的父王因犯了国法家规,而这件事最终祸及你的性命。
  祖宗立下的规矩薛承远早有耳闻,虽说只是一山相隔,长久以来玉涛山南北两面的民族却是势不两立,多年之前的一场大仗後沅西获胜而越希部从此衰败。
  他的生母怎麽竟会是越希人?薛承远突然回想起那一夜,在书房之内父王对自己说过的那段话。
  “皇叔,我的生母是否还在世?”薛承远真的从未怀疑过自己并非父王和母妃的亲生骨肉,今日近日听到这番话,心中震撼真的不言而喻。
  濮阳历渊望著面前的孩子,苦涩不堪,自己今生能够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世麽?
  “她死了。”
  沈默了片刻,濮阳历渊终於看著薛承远的双眼,给出了答案。
  薛承远全身紧绷神经瞬时松懈了下来,颓然的靠在了座椅上,半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的出生竟最终成为了夺去父王生命的理由,这怎能让薛承远不痛苦。更何况这麽多年以来,他对母妃一直恭孝有加,虽说母妃对他和弟妹的态度总有些不同,但薛承远根本从未多想过,只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和弟妹二人在年龄上有著差距罢了。
  “她真的已经死了?”薛承远轻问道,心中的自责和遗憾几乎能将自己的撕裂。
  “是。”
  “既然这件事早已隐没在时间里,封尘而去,皇叔又是如何知道这般多的细节?”就在薛承远觉得万分痛苦的一刻,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公良飞郇的那段相爱相处的时光,脑中一个念头随之闪过。
  “你的父王是与我最亲近的兄长,否则他又怎会在当年将刚刚十岁的你交予我抚育?”濮阳历渊答的平静而合理,看不出有一丝心绪的波动,“因而,他的事情,我自然知晓。”
  “那麽,父王并非是被人毒毙,而是……自尽,对麽?”薛承远站起了身子,一步步的走向了濮阳历渊。
  他从来都知道当年毒毙父王的毒药是出自这叔父之手,只是当年他一直以为叔父有夺位之心。如今想来,竟然是叔父成全父王的意愿。
  “没错。”
  “而那毒药,是你亲手给的父王?”薛承远问的颤抖。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一幕,迄今他都不能忘记那种巨大的恐惧和无助。
  “是”濮阳历渊毫不回避,答的坦然:“这是他的誓言。”
  薛承远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性格,可就在这个冰冷如寒铁的叔父面前,薛承远真的有种对著他嘶吼将他撕裂的冲动。
  “他是你的兄长,你怎麽可以如此冷酷,你究竟有没有顾及过兄弟之情……?!”
  濮阳历渊望著狠狠质问自己的孩子,展了展眉宇,漠然的冷声道:“早就对你说过,我这个人,没有感情。”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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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炽 76 (美强生子)

  第七十六章
  
  细雨纷纷之中,公良飞郇独自站在长廊上,望著南面雾雨缭绕的玉涛山,深沈而带著几许怅然的目光透出公良飞郇的心中此刻并不轻松。
  长久的对持终於能用一场决战分出胜负,定下结局。但和薛承远之间的这段感情,一向果敢而富有决断的公良飞郇,却真不知如何处置。
  薛承远自然有他的立场,这一点公良飞郇自知不能勉强,而自己的立场却也无可更改,他有的国家,肩上有他的义务和责任,在万军之前他没有办法逃避。
  时下他已经收到线报,玉涛山中濮阳历渊的残众兵士在有步骤的向南撤离,但薛承远是否会选择他们一起离开,公良飞郇却真的毫不知晓。
  如果离开,一旦这部人马撤向玉涛山边境之南的越希属地,那麽今生今世他和薛承远是否还有再见的可能?如果薛承远并未选择离开,那麽一旦玉涛湖决堤……,公良飞郇霎时打住了这个念头,他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水攻的策略其实并非要对沅西旧部赶尽杀绝,而是意在借助天时地利迅速结束这场长久的拉锯。说句实话,公良飞郇不愿再在这沅西境内虚耗生命了,尤其是在经历了断骨之後,公良飞郇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速战速决才是时下最理智的决定。
  “将军,今日的山峡之中的战情奏报已经送来了。”
  身後响起了丛明成的声音,公良飞郇微微回过神,伸手接了过来。
  “他们确实在持续向南撤离,通向冲蝶谷的关卡”丛明成如实汇报道,转而又问道:“将军,您真的无意派兵拦截这些残余部众麽?”
  这几日公良飞郇的对於沅西人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丛明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又跟随公良飞郇南征北战了多年,自然对公良飞郇的心思拿捏较为清楚。
  他知道这态度的渐渐转变,多还是出於公良飞郇对於薛承远的不忍,否则就凭借濮阳历渊那番作为,按著公良飞郇的脾气,一旦俘获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了也在情理之中。
  公良飞郇速阅一通手中的奏报,抬起头又望著远处的玉涛山皱眉不语。
  明日就是溃坝的时间了,而薛承远到底做出了怎样的抉择?三日为限,溃坝之前若是他手下的人马不能将灵虚观清查,致使有人遗漏,那麽随著玉涛湖的决堤,足以在顷刻之间夺去这些人的性命。
  丛明成看的出公良飞郇心思深重,又道:“将军,您若是还有什麽顾虑请务必尽快定夺,明日午时一旦隋将军按照您的意思炸开堤坝使得玉涛湖决堤,那就什麽都晚了。”
  “本将只关心一个人的死活”公良飞郇又沈默了良久,将奏报递回给了丛明成。
  征战多年,公良飞郇知道战场之上不是能徇私情的地方,但他对薛承远的感情和关注就是如此缠绕在心间,根本挥之不去。
  “将军在乎的是薛大人”丛明成顺势干脆点明了。
  公良飞郇听闻深叹了口气,当日千里追他就是为了万一两军交战能保他安稳以防不测,可那人却偏偏不领情。
  “有没有查出薛承远是否一同从灵虚观里撤了出来?”公良飞郇终於收住了目光,转身向屋内走去。
  “回将军,探子回报的并未如此详细,玉涛山内,现在就连我们的人都已经尽往高地势的地方而去,毕竟离明日午时只有不到一日的时间了。”
  丛明成说的是实话,这公良飞郇心中自然清楚。只是对於薛承远,公良飞郇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因为给自己治伤和在天云为臣而背叛了叔父和家族,又因为放走了囚徒而背叛了自己和国家。这种处境即便对於一个普通人都难以自处,更何况是薛承远这种清高而又有铮铮风骨的一代名医。他真的会随著沅西残余的部众撤向玉涛山南面的越希部麽?而濮阳历渊真的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他公良飞郇,让他不用沈浸在追悔和自责之中麽?
  公良飞郇的体力一直还没有恢复,近来身子也总是十分的不舒爽,决堤攻克玉涛山的事情便交予隋行谦全权执行。但今日,公良飞郇越想越不妥当,他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前去。
  “将军,您这是要……?!”丛明成看公良飞郇伸手抽出架上的长弓,掂上了紫色战袍,快步上前问道。
  “去玉涛山,决堤之前,本将要亲自清查灵虚观”公良飞郇沈声说道,大步向外走去。他心意已定,无论如何都要在水淹灵虚观之前,确定薛承远已经真的离开。
  “将军!请您一定要三思而行!”丛明成听的心惊。公良飞郇是这沅西属地的最高统帅,万一期间有什麽闪失,他该如何回去对皇上交代。
  这都什麽时候了,离玉涛湖决堤的时间不过一日之内,一路向前挺近玉涛山搜查灵虚观是一件多麽繁杂事情,根本不是一人能够力所能及。更何况现在阴雨连绵,山道之内万一有什麽塌崩更是瞬时能要了人性命的事。公良飞郇就是再惦记薛承远,也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丛明成跟随著公良飞郇身旁一路劝说,公良飞郇面色不改,心意坚决。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做这件事,将会终身悔恨。
  薛承远不会求援於他,但这并不表示在这场博弈之中公良飞郇会是真正的胜者。如果薛承远真的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命丧黄泉,即便是收复了沅西,建立了无上的功勋,公良飞郇却明白自己余生将与死尸无异。
  当生死都可以置之於外的时候,这算是爱麽?
  公良飞郇跨上马背的一刻,恍然苦涩的笑了笑。他一世来去自由,从不曾被任何人所牵绊,但今时今日再也不同了。

月华如炽 77 (美强生子)

  第七十七章
  
  在赶赴玉涛山的一路上,公良飞郇心中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此时此刻薛承远是不是也这般疯狂而执著的惦念著他。
  丛明成紧随著公良飞郇,看著他纵马狂奔越骑越快,深知将军有多担忧薛承远的安危。
  经过一番跋涉,抵达山口整齐安扎的营寨时,已经是寅时左右了。营寨中点燃的熊熊篝火将夜幕映照的通亮,为了正午能够准时有素的完成溃坝的任务,所有兵士彻夜无眠,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著。
  “将军!您怎麽了来了?!”岳翼接到通报之後就连忙带著一队人来亲迎公良飞郇。他本以为公良飞郇坐镇邡宁之中的督府,并不会亲自前来了,可怎想却在午夜时分见到了这一幕。
  公良飞郇奔波一路显得甚为疲惫,却还是强打著精神走了一圈审阅过规整的营帐,点头道:“专程过来看看。”
  “隋将军驻守在玉涛湖边,午时一旦决堤他们会按您的吩咐从玉涛山的西侧攀道而下。”
  这些都是公良飞郇早已制定下的战略,固然了然於心。
  说句实话,无论水攻还是派遣兵士突围强攻,自从那几处关卡失手之後,天云军队早已胜券在握。可公良飞郇有意铲除这里的余众,以保长久的安定,有道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水攻自然是最能保存自己实力的上上之策。
  岳翼跟随著公良飞郇视察了一圈,看著丛明成紧跟在身後一言不发,而且神色忧虑,心中也在揣摩公良飞郇究竟为什麽突然至此。
  就在岳翼还未开口发问时,公良飞郇却又一次开口了。
  “山峡之内的所有住户都清查了麽?”
  “经过这麽久的战事,这玉涛山里居住的人早已所剩无几,都已按照将军的吩咐仔细清查过了。”
  “那灵虚观呢?”
  幽幽的夜色之中,公良飞郇的双眼定定的望著面前起伏在云雾之中的山峦,随口问道。
  “回将军,今日傍晚也已经清查过了,那里的所有沅西兵士都已撤离”岳翼忐忑不安的回道。薛大人返回了山谷之中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看似今日将军亲来是为了薛大人,只是这件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还真是无法准确的奏报薛大人究竟在哪里。
  “薛太医是皇上钦命的朝廷重臣,他的安危不可忽视。”
  岳翼在身後看著公良飞郇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丛明成,为难的叹道:“将军,这也是您下的命令,不与沅西人正面相战,只是用水攻的威胁驱除他们,因此……”
  公良飞郇抬起手,截住了岳翼要说话。确实,他没有理由责问任何随从的将士,他也不想再听这种例行公事般的汇报,时间越逼近玉涛湖决堤,公良飞郇的心就挣扎的越厉害。
  在那挣扎之中,有著一种强烈但是他无法证实的恐惧。随著每一次心跳,将这种恐惧逐渐放大,公良飞郇第一次刻苦铭心的感觉到自己竟是这麽害怕就此失去薛承远。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眼前闪烁的火焰光影中,公良飞郇好像又看到了清风吹扬的日子,薛承远站在自己的身前,伸手扶著自己尝试著艰难的站立和行走。
  公良飞郇每迈一步,薛承远都为他数一步,他的声音是那麽悦耳,他的表情是那麽温柔。
  “承远……”
  公良飞郇唇边溢出了一声轻喃,猛的意识到自己再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军中的事务交给隋行谦和丛明廉总揽他已经足够放心。现在他要做的,就是……
  “将军!您要去哪里?”
  岳翼和丛明成见公良飞郇转身便走,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丛明成原本以为可能抵达军营後,公良飞郇可能还有还转的余地,却没有想到公良飞郇真是铁了心要进山。
  就在公良飞郇甩开袍子跨马而上的一刹那,丛明成死死拽住马缰跪了下来,苦劝道:“将军,您的心意在下知道,就让在下进山查探。您身子才恢复不久,万万不可如此冒险。将军,在下知道您惦念著人,但山势险峻,万一明日在决堤之前……”
  “不会有万一,放心”公良飞郇泰然自若的道。
  岳翼带著随从站在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将军既然心意已决,那在下陪著你去!”
  “不许”公良飞郇手握马鞭,伸手一挡,沈声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将军!!”
  从军已久,除了行事果断干练,公良飞郇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武之气也很有威慑的力量,只见他轻轻挑了挑马缰,淡淡的道:“这些年征战沙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尽忠自是无怨无悔,但本将也有自己的心中想做的事情。”
  “但将军也要审时度势,万一薛大人他早已撤走了呢?您这完全是冒险!”丛明成不断的苦劝道。
  就算现在启程从这里深入山谷抵达灵虚观也要将近午时了,一来一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将水攻决堤玉涛湖的时间拖延,但军令如山公良飞郇是绝对不会这麽做的。
  “明成,人生在世心中有所记挂和追求也未必不是幸事,懂麽?”公良飞郇抿唇淡淡一笑,望著丛明成,希望他能够会意自己心中已经无法控制的这番冲动和感情。他必须一去,否则会抱憾终生。
  那目光在坚硬之中似乎带著流动的暖暖情谊,丛明成从未见过公良飞郇的这般笑容。想必只有沈浸在爱中的人,才会有。
  丛明成牵著马缰的手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的松开了。
  “将军,明成等您回来。”
  “水攻的计划按时执行,不要因为本将的决定而惊扰任何人,无需多虑”公良飞郇搁下了最後一句话,目光一沈,俯身扬起马鞭便朝著玉涛山再无关卡的道路上疾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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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炽 78 (美强生子)

  第七十八章
  
  玉涛山山路盘旋崎岖,加上近来又是雨水连连便更是泥泞不堪,公良飞郇只得骑著千暴在月光下小心翼翼的前行著。
  这匹战马陪著他征战多时,极其聪颖性情却也很是温顺,公良飞郇从来都将它视为能够同生共死的夥伴,尤其在这一刻。山中夜里的雾气很重,视线极为模糊,这路上稍有差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曾经带兵突围过这段山路,和沅西人也僵持了这麽久,玉涛山峡谷内的地形和道路公良飞郇早已熟记於心,仅凭著直觉和记忆一路前行,公良飞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祈望得到上天的帮助和指引能够让他顺利的抵达灵虚观。
  走过了一段泥泞的小道,千暴突然在一处转弯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蹄来回的踢踏,不安的嘶鸣了一声。
  公良飞郇紧拽住马缰,将千暴制住,抚著它的头,道:“怎麽了……?”
  凭著长久建立起来的默契,公良飞郇知道千暴突然如此不安一定是感觉到了什麽异样。果然,很快就听到山谷内轰隆隆的低沈声音不绝於耳,紧接著不远处的河水也听起来更加湍急。千暴的感知真是很灵敏,公良飞郇轻拍了拍这个忠诚的夥伴,轻道:“我们要去找的人,对我很重要,你要勇敢些知道麽?我不怕,你也不能怕。”
  刚说完,千暴好像听懂了似得咽喉里发出了噜噜的声音,扬了扬马头,它很是喜欢公良飞郇这样和它交流。
  “走吧”公良飞郇轻夹马腹,继续和千暴一起向前赶去。
  这一段极为考验勇气和机敏的旅程,沅西旧部在这山谷之中是否还设下有剩余的埋伏尚不可知,山石和雨水的自然条件更是十分恶劣,公良飞郇行军打仗这麽多年,什麽场面没见过,但今夜孤身一人深陷在这山谷之中,完全像是一场对决命运的豪赌。
  “承远……”
  冷冷月光的俯照下,前行在陡峭崖壁之下的山道上,公良飞郇心中反复默念著这个名字,此时此刻只有对他的惦念能给予自己无尽的力量和向前的理由。
  就凭借著这种力量,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天终於蒙蒙亮了起来。
  虽然面前的道路逐渐明朗,但这对於公良飞郇而言也并非真是好消息,天亮了就意味著离溃坝时间越来越近。
  穿梭在崇山峻岭之中,绕过几条蜿蜒的细长小道,又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突然,一道转弯之後,远处一处宝蓝色的屋顶吸引住了公良飞郇的视线。
  那是灵虚观!太好了!公良飞郇大喜过望,看来他的记忆力确实十分准确,夜里选择的路完全没有错!
  “驾!”公良飞郇努力甩掉一身的疲惫和困倦,打起精神快马加鞭的向灵虚观而去。
  山谷中水雾氤氲,碧水青山本是悠然美丽的画卷,但长久的对战让这里显得多有残破,泛著青苔到处散落的横梁断壁更使得这里带著一种萎靡而阴沈的气息。
  公良飞郇抬头看了看太阳,离正午时分不远了,他不能耽搁任何时间,必须尽快清查灵虚观。
  这里显然所有的驻兵已经退走了,若是按照现象和理智推断,空空荡荡的道观里早已不该有任何人存留。可公良飞郇偏偏就是心中有一种很古怪的直觉,从邡宁到这里一直是这种直觉在牵引著他。他本能的觉得薛承远还在这观里。
  冲进了灵虚观,公良飞郇便一间间的开始查找他渴望间到的身影。
  虽然他从未到过这灵虚观的内部,但两军交战,这灵虚观的布局图稿他早就熟记於心。只是薛承远究竟还在不在,若是在,他会在哪里?
  时间越来越少了,公良飞郇清楚仅仅凭借著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在正午之前完整的搜索灵虚观,而一旦上游溃坝这里会顷刻之间被湖水覆盖,永远不再存在。
  “承远──”就在踏出一间空空如也的厅堂之後,公良飞郇对著灵虚观内大声的嘶喊道。
  如果薛承远他还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一定不会无动於衷。
  公良飞郇知道自己这麽做真是几近疯狂,可爱又何尝不是这样?
  声音惊起了停在远处树干上的一行飞鸟,寥落的道观中似乎只有这些飞鸟对著公良飞郇做出了无声的回应。
  “承远──,承远──”苍茫的冷风之中,情急之下公良飞郇对著道观四周不停的喊道。
  那喊声句句却是触动心间,这种牵挂和想念让他无法不动容。
  曾几何时,在那耳鬓厮磨肌肤相触之中,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信任一生的爱,和相守一生的团圆。可为何到最後却还是般生死两不知的别离?真是造化弄人麽?!
  一次次的呼唤之中,公良飞郇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这处境就有如此刻他的心,即使有再多的思念和爱,却也再也没有回应。
  叠嶂的山峦里是那麽宁静,那呼唤一波波的远远回荡著,幽幽不止。
  站在灵虚观的庭院中,公良飞郇叫了不知多少声,从满怀希望到渐渐意冷心灰,看来薛承远确实早就离开了。
  或许,他的直觉是错的。或许,他早该亲自而来,一切都太晚了。
  山谷上正在盘旋的一头黑色飞鹰鸣叫了一声,陡直的扎了下来,扑腾著翅膀停驻在灵虚观後方的一颗参天大树上。
  公良飞郇的目光陡然看到那树後的山壁上,竟然有几间整齐的石屋,而最让公良飞郇心中一紧的是,一间石屋正向外散著嫋嫋烟尘。
  那是焚香的征兆。若是这里的人早已退去一日,根本不可能有人还在此焚香,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
  公良飞郇拔腿就向那山壁上奔去,直到他最後一步站到了那石屋之前,颤抖的推开了那木门。
  在这一刻,时光停止不动了,沈静的仿佛没有任何声音和纷杂的色影。
  烛光下,那背对著自己,纹丝不动跪在灵位之前的单薄身影即便化成为了灰,公良飞郇也认得。
  一步步走向前,真真正正站在他身後的一刻,公良飞郇突然觉得自己喉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
  “承远……”
  可他终究还是伸出了那只缠满白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他肩头,叫出了他的名字。

月华如炽 79 (美强生子)

  第七十九章
  
  感谢上苍,他来了。否则当日玉涛山前的那场分别即成了永远的诀别。
  “承远……”公良飞郇又一次轻轻唤了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公良飞郇凝视著他俊秀的侧影,那白皙光洁的脸庞上透出一股他所熟悉的宁和与淡然。连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沈甸甸的思念压在心头让公良飞郇几乎觉得喘不过气。
  “你不该来这里”薛承远看著面前父王的灵位,没有转头的沈声说道。
  方才在外的呼唤薛承远一定早已听到了,可他却并没有选择回应。他也知道这里即将被湖水淹没,却独自一人跪在这灵位之前,仿佛能够坦然承受著一切即将到来的注定命运。
  “我为什麽不该来?”公良飞郇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再没有牵强的伪装和隔设,无论他们即将面对著什麽,只少在这一刻,公良飞郇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麽爱,多麽挂念著他。当然,还有他内心的歉疚。
  薛承远淡淡的牵起唇角,一抹苦笑却在顷刻间恍然幻灭,他道:“你走吧。”
  看著薛承远压抑心中所有的感触,公良飞郇不禁问道:“那你呢?”
  薛承远轻轻摇了摇头。长跪在父王的灵位前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人一世迄今只有父王的这份爱与恩德是他无法偿还。若是此刻是他余生剩下的最後时光,他只想将这份时光和父王共处。
  “这里很危险,跟我走,承远”公良飞郇深知自己不能顺从他这份执拗。
  “飞郇,放开我”薛承远却推开他的双臂。很明显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难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他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愿与这灵虚观共存亡。
  公良飞郇心中一窒,道:“你恨我?”
  “不,飞郇”薛承远否认。
  “不恨我就好,没有时间了,你必须和我一起走。”公良飞郇不再苦劝,双手一伸便将薛承远抱了起来。他知道薛承远心里苦,也知道这麽短的时间内去扭转薛承远的心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被他抱起的这一刹那,薛承远才真正的重见了公良飞郇的面容。
  只是没想到这副素日里英武桀骜的脸,写满了疲倦和担忧,看来他近来内心也同样是饱受煎熬。苍白却微微泛红的脸色让薛承远本能的察觉到公良飞郇的身体状态并不好。
  抱著他几步走出了石屋,公良飞郇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刺目的阳光让他突然极为不适。
  以他以往的体力抱著薛承远走段路程根本不是问题,但这一刻公良飞郇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所受控,让自己陌生。
  才从山壁陡峭的石阶上下来,公良飞郇只觉得体内一阵钝痛,全身顿时失力,一个踉跄跌在了泥泞的地上。
  见公良飞郇就这样单枪匹马的深入了玉涛山,只为他一人,他至少看清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飞郇,你这是何必,人各有命!”薛承远知道他的腿才恢复不久,根本不该忍受这般的颠簸路途,苦叹了一声。
  “但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知道吗,承远……?”公良飞郇咬住牙,按住自己腹部,低低的道了一句。
  看公良飞郇难耐的样子绝非伪装,想他一世坚强从不愿在人面前示弱,薛承远终於还是无法无动於衷。
  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苦苦支撑,面前的人早已是自己心中磨灭不掉的印记。
  “飞郇,你怎麽了?”薛承远一手紧紧扶住公良飞郇,本能的握住他的脉搏。
  本想是他这一路进山在哪里受了伤,可真当薛承远按住他脉搏的一刻,那脉象让薛承远震惊的几乎无法自处。
  几月前邡宁督府内的那一夜温存在眼前一闪而过,薛承远惊道:“飞郇?!”
  “……没事,承远,快走”公良飞郇强撑著身子站了起来,可觉得就连多迈一步都极为艰难,却还是紧握住薛承远的手,向前走去。
  怎麽会是这样?!这是薛承远万万不曾想到的处境,而这件事却彷如一条与生命和责任相连的纽带,紧紧将薛承远缠绕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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