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仕让他进来。
福叔推门而进。
方城仕扫了眼这位慈祥的中年男子,一边用襻膊把袖子绑起来:“福叔,你坐,我有话跟你说。”
福叔端正跪坐下:“东家有何事?”
他正在打结:“福叔,你说我们在家里晒辣椒的事能藏得住吗?”
福叔想了想,说:“藏不住。”
方城仕绑好了,袖子弄起来了做什么都方便:“这是早晚的事,依你看我们要怎样才能瞒得更久?”
福叔不笨,晒辣椒不是一天两天了,方城仕现在才提这个问题,说明被“发现”的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福叔说:“东家是担心酒楼开张,这事就再也瞒不住?”
方城仕一边倒茶,一边点头:“其实能瞒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想过等把地圈起来,这附近的辣椒就都铲了,可这样太浪费时间,而且周围山林众多,不会只有我一个识货。”
福叔说:“依我看,东家不如顺其自然,您开酒楼凭的是手艺,实在不必担心这么多。”
道理方城仕都懂,但这玩意吧,怎么说了,一旦握在手里的时间久了,他就不想被其它人知晓。
福叔这话实在,方城仕心里的那点怪异瞬间消失无踪。
他啜了口茶,说:“我知道了,你让他们多走动走动,酒楼开张前最好再收一批辣椒。”
福叔点头应下。
四点多,两孩子放学回来,听到方城仕回来了,方城祖直接跳起来往后院跑。
祚烨却是冷静多了。
他本来就是内敛的人,这会又长到十四岁,实在没办法像方城祖这样“一惊一乍”。
他正式步入青春期,会在外人面前注重自己的形象。
特别是面对方城仕。
所以就算他没跳起来,那脚步也是快的。
丝毫不在跑动的方城祖面前落下风。
方城仕正在书屋琢磨菜单名。
他的母国有八大菜系,小吃无数,他就算是在这写上一天一夜,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书桌上的宣纸黑白分明,字体却是有了灵魂要飞出纸张似的。
过了两年,他总算能把裕明朝的字认全,却始终没能静下心来练练字。
方城仕正用毛笔戳自个的头皮,还没露出抓耳挠腮的着急,门就被嘭地一下推开。
两扇木头晃啊晃。
方城祖喊:“哥。”
这声音大的就跟在耳边似的。
方城仕抬头望去:“你喊什么喊?”
方城祖快步走近:“你可真是狠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长吧,这两天太忙了。
☆、47
这控诉来得莫名其妙。
若非对方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再大上几个年岁,妥妥地就是渣男指控现场。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冲我瞎嚷嚷的。”方城仕瞥见后边进来的祚烨,当即换了副嘴脸:“小烨你过来。”
方城祖撇嘴,他好想拿镜子对着他哥那张脸照,让他看看什么是狗腿。
祚烨懵懵懂懂地走过去。
方城仕起身让座,顺便把笔递给他:“你字好,帮我写几个菜名。”
祚烨那一手能做教科书的字到了他这也只剩下写菜名的功能。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祚烨爽快地接过笔,问:“是何名字?”
方城仕心里有模板,就从湘菜开始:“剁椒鱼头、辣椒炒r_ou_、祖庵豆腐...”等等,不一而足。
方城祖听他念了那么会,写的人没反应,他已经先饿了,他吞咽着口水打断方城仕:“哥...哥,我想吃酸菜鱼,你给我做呗。”
进度被打断,方城仕瞥着方城祖:“你的出息呢?”
出息这玩意因人因事而论,方城祖向来识时务:“估计等我吃完它就出来了。”
方城仕给他两个字:“走你。”
方城祖说:“我去买鱼买酸菜,你给我做我就再也不计较你抛弃我的事了。”
为了吃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谓就是两个字,拼了。
方城仕冲他冷笑。
方城祖及时溜走。
书房终于没有干扰,方城仕接着报菜名。
小半个时辰后,祚烨放下毛笔。
方城仕把墨迹已干的纸一张张叠好收起。
祚烨帮他。
方城仕一边把纸张弄整齐,一边说:“我明天让人把它装订成册。”
祚烨双眸闪烁:“一本也不够吧。”
方城仕不以为意:“没事,回头让人照着抄几本。”
祚烨又问:“你今天怎回来了?”
方城仕用镇纸将其压住,侧头看了眼祚烨:“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一点也不想我?”
他说这话没什么意思。
可不妨碍人家想歪。
何况本来就有点心术不正的祚烨。
这话一出,祚烨就闹了个大红脸,吱唔着说:“想的。”
方城仕冲他笑了笑:“我也想你们。”
祚烨的脸不仅红还很烫。
这两个月他的病时不时犯一下。
起初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往方城仕身上黏。
后来能压制一些了,方城仕也忙,经常不在家。
留着他自己睡一张大床就更是思念方城仕。
这种病变着法地折磨他。
祚烨有时忍受不了,会抱着被方城仕枕过的枕头发一会呆,然后睡一晚上。
第二天接着怅然若失。
祚烨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对,可他无法跟人诉说。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根在哪。
在病急无法投医的情况下,祚烨就以为是自己对方城仕的依赖日益渐深。
他把这借口搬出来,就全面地屏蔽了那个叫心动的词。
一时半会还无法摸到它的边缘。
祚烨难抑激动地问他:“你这次能多待几天吗?”
方城仕想也不想地说:“可以。”他还说:“在家这几天,我先把这些新菜弄给你们试试。”
别说试菜,喝毒他都愿意。
当晚,方城仕还是给方城祖做了酸菜鱼。
方城祖说到做到,吃完已经忘记下午他拍开门对他哥吼“你心好狠”这码子事了,吃得太多,他肚皮溜圆。
福叔看他撑得难受,就给他泡了杯山楂水。
方城仕嗤他:“三碗白米饭,你这肚子是无底洞吧。”
方城祖腆着肚子回嘴:“你嫌弃个什么劲,别整得我肚子大了跟你没关系似的。”
方城仕牙疼:“你还能不能好了?我让你别学人家说话。”
方城祖笑呵呵地说:“我没学,这就是我的风格。”
方城仕头大:“你还知道风格...怕不是要我揍你,让你体会体会你哥的风格。”
见方城仕扬起手,方城祖不敢再瘫了,手脚并用地往旁边躲去:“哥,我错了,你手下留人。”
祚烨知道他们是在玩,就没有上来劝。
方城仕逮住方城祖,作势在他屁股上抽了巴掌,其实根本没用力,打蚊子都比这重:“我再不教你,以后你嘴上就没个把门,日后说话可得给我掂量清楚,别什么都往外面冒。”
方城祖说:“你感谢小烨哥吧,要不是他看着我更过分的都有。”
方城仕哭笑不得:“你这是在感激他还是害他?我是在教训你你知道吗?”
方城祖撇嘴:“我自己是个什么斤两我清楚,祸惹不起,篓子不敢捅,人生这么怂,只能争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不信问夫子,学堂评前三我年年得第一。”
方城仕当然知道自己带孩子有疏漏。
就别说他这个半道接管,又是做爹又是做娘,还完全没有经验的生手。
就是世间多少夫妻,都不敢说一定能把孩子教育得十全十美。
他和方城祖相处的时间是没有祚烨那么多的。
他占得不过是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突然间,方城仕有些心酸,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是哥对不起你。”
仿佛刚刚的懦弱只是一瞬,方城祖又披上那层油腔滑调的皮:“好说,你以后对小烨哥好点,多给我点零花钱,经常给我做好吃的,什么坎都不存在 。”
方城仕这回又后悔没真的把他抽上一顿:“你是不是真欠收拾?”
方城祖暗地里对他吐了吐舌尖,没说话。
方城仕伸手去揉他的肚子,力道不重,一圈又一圈。
“晚上吃撑了不易消食,以后别这样。”
方城祖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方城仕太忙,他们已经有好久没像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