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作者:向小舜(上)【完结】(25)

2019-05-23  作者|标签:向小舜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我向爹提问,爹给出这些世人皆知、通行天下、写满了各类教科书和出版物、在所有的学府学院图书馆书店都堆积如山汗牛充栋的现成的答案,最后都变成了我的反驳让他哑口无言的这种游戏,有一次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这次争论是关于时间的争论,它也是我和爹之间最后一次关于“哲学问题”的争论,从这之后我就失去了关于“哲学问题”的发言权了,我只能听而不能反驳了。这次争论大致是这样的。

  我说:“你说时间是永恒的,无限长的,在我们现在这个时刻之前已经过去了无限长的时间,在我们现在这个时刻之后还会有无限长的时间,是不是?”

  “是啊,是这个意思,在我们现在这个时刻之前已经过去了无限长的时间,在我们现在这个时刻之后还会有无限长的时间。”

  “但是,这不可能。时间不可能是永恒的,无限长的。”

  “哈哈,为什么不可能?”

  “我们现在两个人在这里争论,是不是?”

  “是啊!”

  “如果时间是无限长的,我们就可以说,从我们现在这个时刻起,经过无限长的时间了,就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也有一对父子,和我们一样争论着一样的问题,啥都和我们现在一模一样,是不是?”

  爹笑了:“是,是有这种可能x_ing,不能排除这种可能x_ing。”

  “但是,这绝对没有可能。因为,这要经过无限长的时间才可能出现,也就是永远、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出现。”

  爹无言以对。我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由物质构成的始终也在思考。虽然我小小年纪,但我一直都在用整个身心对这些“哲学问题”进行思考。我本来还想对他说,既然时间不是永恒的,至少不是他所说的那种永恒,那么,说物质是永恒的、不灭的、从来存在也永远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世界有可能不是他那种哲学所说的那样简单,就算一切都是物质构成的,物质也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简单的一个东西。但他突然脸色变得那样难看,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和一个人的脸会突然这样难看,已经超乎语言所能形容了,对我的冲击也巨大的,无法形容的。他的脸色变得这样难看后,站起来默默地走开了。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从此,我们之间这种“哲学争论”就永远地结束了。其实,从他站起来离开的背影中,我已经看出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这种不失为情趣、美好、温馨和智慧对撞的争论永远成为过去了。

  妈当时也在一旁,她等爹走后突然凑到我耳边对我说了一通话:

  “娃儿啦,你才不该心里想啥就说啥呀。你还没长大,还不晓得这个世界,不晓得啥都有自己的看法不是啥子好事情,只会把自己害了。你看你爹都已经不喜欢他说啥你都给他反驳了,还不说其他人,不说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呀。我劝你,从今儿起,要么就不要再问你爹那些问题了,要么就你爹说啥你都就当他说的对。当妈的给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啊。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妈说的这席话给我留下了可怕的印象,而之所以会留下这样一种印象,除了这样一段话对于一个孩子本身就会是可怕的外,还因为我从脸色突变起身默默离开的爹的背影中看到了,我已经真把爹“得罪”了,爹已经不喜欢我这样反驳他,驳得他无言以对,驳得他好像他信奉的那一套哲学果然有什么问题,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了,不仅是不喜欢,还是不能接受和不能容忍,从此,他将不再容忍我们之间还有争论,只有单方面的他对我的教育和灌输了。

  我身为一个五六岁还没有上学的孩子,对自己所看到的不可能像上面所写出的那样清楚、明白地表达出来,但是,如果对我看到的要清楚明白地表达出来,它还就是我上面所写的那样,不同的只是,它对于我是那么可怕。我禁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我在我们沟出了名,小小年纪就成了一沟人关注、议论的对象,还因为他们所说的我的“个x_ing”怎么怎么了。他们说,我们沟还从未出过像我这么“聪明”的娃儿,也还从未出过有像我这么一种有“个x_ing”的娃儿,我的“聪明”和我的“个x_ing”一样突出。我这种所谓的“个x_ing”的表现在他们眼中那当然很多了,而且个个惊人。我这里只举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例子,它是我还只有三四岁或四五岁的时候的事情。

  我的三叔是个人们所说的“国家工人”,老婆是农村的,经常回家,偶尔会带几块饼干什么的分发给我们三兄弟,当然,自从他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也就没有这好事了。在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对我们三兄弟他特别喜欢我。有一回,他送给我了一个玻璃球,玻璃球外层是纯净透明的玻璃,里面是彩色的花朵,花朵很逼真生动,就像是开在里面的鲜花。他把这个东西渲染成什么样的宝贝,说不是看我很聪明,他非常喜欢我,他是不会送给我的,要给他的孩子留在那里。

  在那个时代,这么一个玻璃球也的确是一个宝贝。所有人都羡慕我,所有人也都告诫我要如何如何爱护这个东西,珍惜这个东西,一点也不能损坏它,要让它保存到下几代人呢。爹和妈还要我给他们,他们给我保存起来,只是我拒绝了。三妈知道了这个事情,可把三叔怨了个够,说他们的孩子就要生了,为啥不把这么好、这么难得的一个东西给他们的孩子留着。挺着个大肚子的三妈坐在那里抱怨了好几天。

  我呢,被这个玻璃的美丽迷住了,但更被它里面那么生动鲜艳的花朵是怎么弄进去的、用什么东西做的、会不会是真的花朵的问题迷住了。我也问了好多人,他们要么故弄玄虚,答非所问,要么就自己也不明白,更不想明白。最后,我觉得只有把它砸成几块才能弄明白了。我这样做了,也发现了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兴奋地跑去向妈宣告:

  “妈,妈,我晓得了晓得了!我把玻璃球砸烂了!它里面的花不过是给玻璃染了颜色!”

  妈突然僵在那里,好像她遭受到了什么突然袭击似的。我感到她的脸色都变得有点像地狱了。半天,她迸出一句像是在□□哀鸣的话:

  “娃儿,娃儿呀,像你这样,二天命苦呀!”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几个院子的人都来指责我、教育我,很多人还直接找到爹妈,要他们该如何如何教育我。他们说一个玻璃球没啥,但我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说我不该去探究为什么,不应该把自己不明白的事弄明白,更不应该把自己不明白的事事都要弄明白。他们说,事情虽小,但以小见大,这件事说明我长大了会对很多我不明白但是也不该去明白的事情也要弄个明白,而这将无疑会把我毁了,使我一生不幸、悲惨,甚至还会拖累家人。他们都摇头、叹息,都说我的不是。

第21章 太阳?第一卷 、走上不归路17

  17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这种在他们眼中表现了我的与众不同的“聪明”和“个x_ing”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们对我的评判也就越来越像是在给我定x_ing,甚至于像在给我下判决书了。他们众口一词地判定,我,我这种人,长大了最好的但也是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个“小秘书”。还不能是“大秘书”,只能是“小秘书”,舍此其他出路我都是不会的、不可能有的、有也走不通的。当然,他们所说的“小秘书”,就是给他们所说的“当官的”、“掌权的”、“领导干部”干那种当“下手”、“抄抄写写”的人。

  我只要一出门,随便遇到的哪个大人,他都可能以权威的、命令的口吻叫住我:

  “来来,小禹,我有话对你说!我说的都是事关你的前途命运的!别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你却不可不听!”

  我根本没办法不乖乖在站在他们面前,听他耳提面命的教导。他们也通常会这样说:

  “你很聪明,智力发达,这方面比我们这里其他哪个娃儿都强,这表明了你长大了可以给当官的当个小秘书,富贵那是在一般人之上。可是,这却需要你从现在、从眼下开始改变自己,为将来如何当好、当稳一个小秘书奋斗,努力,改造自己,自己改造自己,更需要别人,也就是大人来改造你。

  “因为,你的聪明、智力发达也可以害你,你拿它去提什么意见啦,搞出自己的思想啦,研究发明一个啥子新名堂啦,要把这个世界改造改造啦,这也有你的看法那也有你的想法啦,要这件事情那个件事情都要弄个明白啦,自己弄明白了还要别人也弄明白啦……像你这样的人,不从小就照我所说的进行改造,那长大了还一定会这样!这是你这样的人的本x_ing定死了的!这在另一个世界也许是好事,可在我们这个世界里面就会叫你比哪个的下场都惨了!到时候,连我们这些当农民的你都没法比了,我们这些当农民的也都哪个比你强,在你之上,比起你来也都生在福里享在福里了!

  “娃儿,我说这些可没一句瞎话,你一定就要从现在、眼下起,从你还这么小就做起,把它看成比你的啥子都还重要的事……”

  他们这样教导我时,我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但我又总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他们,包括小孩子们,现在是一看到我就都是一副他们属于那个一切真理由他们制定、一切存在由他们统治的阵营,而我只有听他们的,我不管听还不听他们的都注定失败,就像孙悟空再有本事再厉害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我再怎么样也不过就一个孙悟空而他们则永远也是如来佛的手掌心或如来佛手掌心的细胞的满足甚至于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们很多人还直接上我们的家门,言之凿凿、众口一词地要爹妈从现在、眼下起,从我还这么小起,对我进行特别的、专门的教育和改造。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人,只有长大了去给当官的当个小秘书,这是我不得不走的独木桥,其他的每一条路都是我走不通的,都会让我落得比谁都惨的下场,包括我当一辈子农民我也会落得下场比哪个都惨。他们说,我将来就是当上了农民也会挨整的,也会是专门被整的对象。他们甚至于说即使不被“整死整疯”,也会一辈子都“伸不了皮”。“伸不了皮”,我们这里的方言,“一辈子都伸不了皮”,就是倒霉一辈子,一辈子都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见人都要低三分。总之,我只有去当个小秘书,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活路和生路了,而要当上一个小秘书,首先就得把我改造成当官的、掌权的、领导干部们的“温顺的小绵羊”、“忠诚老实的狗”、“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叫当乌鱼就当乌鱼,说是王八就是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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