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可自己死在江笠的剑下,也无法接受江笠死在他面前!
犹记得那日割袍断义时,江笠问他,与他做的盟约是否算数。他明知道江笠那么期待,却还是违心地对他说了残忍的话。
我不喜欢你,江笠,从来不曾喜欢过你。
他至今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刻江笠受伤的表情!
那么骄傲的江笠,第一次露出那么脆弱的表情!
后来他偷偷跑去看过江笠几次。然而见了面又如何?自从那日之后,两人间又何尝有过好话?
是他太懦弱了!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是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内心!
桂臣雪将额头抵在江笠的名字上,在悲惨的,声嘶力竭的痛哭中失控地哆嗦着。
哭着哭着,他又忽然抬起头来惶然四顾,然而四周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身上散发的浓重的悲伤,就连旁边的斩钰都能感觉得到。
但是那又如何呢?
斩钰嗤笑一声,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出几步,手慢慢移向斜c-h-a在墓碑边的长剑,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然而桂臣雪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打断他的计划。
桂臣雪忽然扑到墓碑后的坟堆上,发了疯似的动手刨起那堆山土!完全不顾形容!
斩钰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制止他!
“你做什么!桂臣雪!你快给我住手!你害死了他,还不许他入土为安吗!你这混蛋!”
桂臣雪倏忽抬起脸,斩钰与他对视一眼,心底无端骇了一跳!
桂臣雪的眼神太可怕了!那双被泪水浸s-hi的眼睛黑幽幽的,透出冰冷刺骨的绝望与空寂,就像挚爱被剥夺了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他看起来就像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准备跟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同归于尽。
桂臣雪一直都是那么冷静理智。一旦失控,就显得尤其可怕。
“他怕黑。”
像在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样,桂臣雪垂下眼睑,语气凄然地喃喃低语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下边,下边那么冷,那么黑,他会害怕的小笠,不要怕,我来接你了!”
然后他猛地挣脱开斩钰的手,继续去挖那坟土,挖得尘土飞扬,一身洁净的银铠白衣变得污秽肮脏。
他不敢用佩剑,因为怕划伤江笠,所以只能用手。他疯了似的扒着那堆坟土,指甲折断了,断裂处深深陷入嫩r_ou_中,手指被尖锐的砂砾割伤了,满手的血黏糊着泥沙,可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边挖边不断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小笠,别怕,我在这里,我来接你了,我带你回家,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斩钰简直要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气死了!
这发的是什么疯!挖坟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斩钰“哗啦”一下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朝桂臣雪背后劈去!
桂臣雪一举手就握住那把剑。锋利的长剑在他手心压出一缕鲜血。但他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斩钰,被泪水打s-hi的脸上一片漠然。
“别打扰我。”手下一甩,就把斩钰连人带剑甩飞出几丈远!
斩钰摔坐在地上,又惊又怒又不甘心。
他全胜时就已经不是桂臣雪的对手了,如今身上内伤未愈,更加无力阻拦桂臣雪。
“是你打扰我!打扰我跟少爷!”
桂臣雪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俯身继续挖。
斩钰气得浑身发抖。他又几次举剑朝桂臣雪刺去,但又都被桂臣雪一一甩飞出去,无论几次,都丝毫不能影响到对方。
到最后,斩钰几乎摔的都没了脾气。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跟对方的差距,无论几次,他都阻止不了桂臣雪发疯。
在极度的疲惫与虚弱中,斩钰终于坚持不住,不知不觉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等天边一道惊雷骤然惊醒他时,天际已经蒙蒙亮了一片。
轰隆隆
大雨顷刻间便倾盆而下,淹没上山的曲折小道。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泥地上,砸出无数小坑。
很快的,地上泥水汇聚成无数股小溪流,淙淙流淌起来。
斩钰猛地跳起身,看向墓碑那边。
就见那堆昨晚被刨得乱七八糟的坟土已经被人重新掩盖起来。
在墓碑的前方,颓然跪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侧对着他跪坐着,目光发直地望着他面前的墓碑。
雨水哗啦啦地从y-in云中俯冲而下,击打在青年那一身银光熠熠的铠甲上,溅污了他那一袭华贵的白袍,也打s-hi了他那一头凌乱的,灰白如雪的长发。
第27章 芍药开两处(上)
“小赵带人追到白云峰山脚,眼瞧着就要把人追上了没想到斩钰那小子疑心病忒重还没等小赵开口说明来意那小子一个麻溜的就跑了个无影无踪!他熟悉那一带的地形现在又有了警惕心,藏得更深了。小赵他们在山里搜寻了大半天都没收获。”
别蜂起对江笠说道。
其实,凭斩钰现在的修为,即便他们追上了光凭赵侍卫长这三阶玄师,恐怕也很难拦住对方吧。
江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到悦来客栈后他一直在把玩随手从院子里摘来的长丝叶。
“你拿着这个下次见到斩钰把它给他看。”
别蜂起低头一看,江笠居然不声不响地就编了一只Cao蚂蚱。
“哟,媳妇儿你这手灵巧得很啊!”别蜂起夸张地笑了一下“瞧这胳膊腿儿编的还挺像的等等!”像是想到什么,别蜂起蓦地笑容一敛!
“这Cao蚂蚱是什么典故?!”
难道小书生跟那个斩钰有一段他不知道的往事旧情?
江笠徐徐道:“当年斩钰救我一命时,我无以为报曾以此物相赠。”
斩钰幼年时x_ing子孤僻自卑,竟日只是躲在后山埋头练剑。他曾亲手编织了一只Cao蚂蚱赠与他。他记得小孩儿那时可开心了终日宝贝似的藏在怀里又像条小尾巴似的粘在他身后。如今回想起此事倒是颇为怀念。
说起来,他那时真是十分喜欢摆弄这些小手工,不仅送过斩钰,还送过桂臣雪和周围其他人。
想来斩钰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如此一想,江笠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浅浅笑意。
别蜂起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怎么,跟那个斩钰的回忆很美丽是吧?陷入回忆里不能自拔了是吧?他一个大活人坐在面前也看不到了是吧?所以前几日在碧海酒楼你看的其实不是桂臣雪而是那个斩钰是吧是吧?
别蜂起一拍桌子站起身:“我也想要一只Cao蚂蚱!”
江笠惊奇道:“这是哄小孩的东西,你这么大个人了,要了何用?”
“可我就是想要!老子告诉你,你今天若不给我也编一只,那这只就归我了!”别蜂起拿起那只作为信物的Cao蚂蚱咬牙切齿道。
没错,他就是要在小书生跟别人的回忆中c-h-a上一脚!两脚!三脚!让小书生跟别人的回忆里都是他的脚印!
江笠暗道这别二少爷果真是个十年如一日的幼稚鬼,这才装成熟装了几天啊!
不过他懒得跟别蜂起计较这些小事。很快又编了一只新的Cao蚂蚱,笑着递给对方:“来,小蜜蜂,这个给你玩儿。”
“什,什么?!”别蜂起俊脸一红。
该死,小书生居然用这么撩人的语气,这么亲昵的姿态对付他!还,还“小蜜蜂”!
那么这么亲密的称呼,他是应呢,还是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