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 作者:不见子都【完结】(52)

2019-05-25  作者|标签:不见子都

他本想去院后的树林里,但一想到白日里那里钻进去一条毛毛虫,便立即掉头。夜深露重,祁越衣裳下摆被沾得s-hi漉漉的,再想方才的惊梦,越想越不可思议,简直乱七八糟。

只是个梦而已,他睡觉前看了那本册子,又碰巧见到顾寒,才有这样的梦。祁越这样安慰自己。反复想了几遍,清凉的空气吸进肺腑里,叫他清醒了许多。

确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祁越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晨早练剑时,顾寒没出现。祁越莫名其妙地松了老大一口气。桑落落倒有些愁。她平常总会开什么玩笑逗祁越,但今日罕见的文静。晨练结束后,桑落落又叫住了祁越:“你平时是不是老去院子后面树林里?”

祁越有些心虚,但他从没在那里见过第二个人,自觉桑落落应该不会知道那什么图册的事,便极为自然道:“是啊。”

“那你昨天去了吗?”桑落落突然也变得十分自然。

“……去了,”祁越迟疑着点头。

桑落落甩着剑花,眉头又皱起来。

祁越这时已猜了个大概。

桑落落明明是个女孩子,做的事这么不靠谱,祁越直摇头,反而有恃无恐了几分。毕竟他们两个谁都不想叫别人知道。

桑落落一路跟着祁越回了初霁院,又跟着他进了屋子。祁越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更不主动提起,抬手把剑一扔,靠在了书案前,把那摞书挡的严严实实。

“那你有见着什么东西吗?”桑落落眨眨眼睛,极快地四处扫了一眼。

“有啊,”祁越又点头。

桑落落声音低了些:“是什么?”

祁越眼看着桑落落把屋中瞄了个遍,又道:“一只虫子。”

桑落落推了他一把,抱着胳膊嘻嘻笑了:“小师弟,你还小,别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了修炼的根基。”

为何他师姐脸皮那么厚?祁越暗自惊奇,他好歹也算个男人了,桑落落跟他说这事居然脸不红不白。

“万一师兄知道了呢?”祁越道。

“你有这个胆子再说。”桑落落有恃无恐。

莫曲刚传达了吕英的吩咐,说是有事情要与顾寒和祁越说。顾寒便叫莫曲先回去,打算去叫祁越。

他远远见祁越屋门开着,听见隐隐的说话声,便在门口唤祁越的名字,却无人应。顾寒刚要敲门,一件什么东西哗啦啦地从里面砸了出来,险些要砸到他脸上。顾寒侧身避开,伸手捞住了那件东西。

祁越与桑落落冲到门前时,顾寒刚好低头看自己手上摊开的书页。

桑落落打了个哆嗦。祁越脸一下子烧红了,比起害怕,他心里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之前安慰自己的话失了效,他看着顾寒的脸,一刹那与夜里的梦重合在一起,让他羞愤难当。

那本册子首当其冲地化作了一堆碎末。

祁越无心去解释什么,跪在静思堂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挨得心不在焉。

顾寒问也没问他,想来是问不出口,只不过约莫是真的动了怒,觉得挨打不足以教训他师弟。祁越不得不又一瘸一拐地跟着桑落落一起在广场罚站。

罚站也不是白站的,要伸直胳膊托着书,站得笔直。桑落落一定是沾了身为女孩子的光,遭的殃要少一些,没挨打,连罚站的时辰也少,举着的书也少。她五卷,祁越十卷。

越昼剑躺在地上,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突然自己冲出来,轻轻碰了下白虹的剑鞘,又落了地。

“……”祁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的剑是在做什么?之前不是笨得可以吗,现在忽然聪明了?简直是给他添乱。

顾寒盯着地上又安生的越昼剑,把手里的一卷书添了上去。祁越胳膊弯了弯,又赶紧伸直。

“四个时辰,站不好重新站。”顾寒冷冰冰地道,“听见了?没听见五个时辰。”

“……是,”祁越硬着头皮,还是不敢看顾寒。

这么罚站绝不是一件轻松事,比挨打难受得多。没过一会儿,祁越的两臂就酸麻胀痛,叫嚣着支撑不住。时间过得格外慢,祁越不能感觉出过了多久,但他心里又中魔似的满是昨晚的梦。他恼怒地想把它赶出脑海,却无济于事。

正精神恍惚之际,腿上被剑抽了下,本就挨了打,还站了许久,被这么一碰,祁越差点嚎一嗓子跳起来,又生生地忍住了。

胳膊早弯得不成样子,理所当然地也挨了下,顾寒声音依然发凉:“站好。”

身上每个关节都疼痛难忍,举着书的胳膊麻木无感。祁越甚至觉得呼吸都需要力气,可这时候恰恰是那些杂念让他还能站着,不至于忍不下去。注意力被分散了,也就注意不到身体的感觉。

祁越眼睛垂着,面色有些发白,显得眉眼格外清晰。他胳膊在微微地颤抖,但仍伸得笔直。祁越此刻只希望顾寒不要在这里,再让他多站几个时辰也无所谓。荒唐的梦越是压制,越是挥散不去,他实在无法心情平静地面对他师兄。

“师兄,对不起,”祁越低声道,他闭着眼睛,眉心皱着。

“什么对不起?”顾寒眼中深冷。

祁越不肯再开口。迟了会儿,他又道:“是我不对。”

祁越鲜有主动承认错误的时候,但他这态度真诚得过了头,还有些明知故犯的嫌疑。

“阿越,”顾寒凛了眉,“你……”

“师兄,”祁越还是闭着眼睛,他没法睁开眼看顾寒,现在连听顾寒的声音都不能听,只好无礼地出口打断。梦里轻轻的喘息响在他耳边,犹如蛊惑。

“我愿意去闭关思过。”祁越道。

他这样不爱被拘束的x_ing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主动要去闭关。顾寒有些反应不及,怀疑祁越被他罚的精神崩溃了。但他去也好,磨一磨x_ing子,免得太过浮躁。

“去便是一年。”顾寒道。

祁越点头。

“回去吧。”顾寒可能是觉得他态度好。

祁越睁开眼睛,吐了一口气,想把书扔下的念头刚冒个尖,那十来卷书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还没弯腰,身子就站不稳差点摔倒。

顾寒揽了祁越一把,眼见是松手祁越就要跌下去的迹象,偏偏祁越还觉得自己没事,要自己站起来。顾寒并没松手,反伸手把祁越打横抱了起来。

祁越起初没意识到,还折腾着自己往地上站。挨了打的后背被顾寒胳膊压了下,他倒吸口凉气,沁了一鼻尖的汗,这才注意到眼下的处境。

“……师兄,”祁越不知所措。他胳膊也没力气,就垂下去,倒省了没地方放的尴尬。

“回去养好伤就去闭关,”顾寒依然冷淡。

六十一、

那日顾寒抱着祁越回去,桑落落正在找唐昭去帮忙说情。唐昭听桑落落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两句,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也应了。两人还没出门,便见顾寒抱着祁越进来,齐齐怔在了原地。

“师兄都没有抱过我,”桑落落扭头,“抱过你吗?”

唐昭咳了一声:“……没有。”

祁越休息了两三日,也真的去后山闭关。桑落落打死都不信,祁越何时有这样的觉悟,会把自己关起来这么久不在外面显摆。大半个月过去,祁越都没出现,桑落落才终于相信,她这师弟真的是去闭关了。

外面季节更迭,万山峰却不见昼夜长短变化,四季如春。

祁越闭关九个月的时候,宁惜骨出关了。万山峰众人没料到他们师父闭关时候这么短,跟闹着玩似的,但显然又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我命数将近,”宁惜骨这么对顾寒道,他站在初霁院旁边的瀑布边,语气稀松平常。

从前一直提的隐忧,忽然就摆到了眼前。本来遥不可及,这样一说,竟觉得日子紧迫起来。顾寒垂眼看着面前倾泻的水瀑,久久地不言。带着水汽的风把他的衣袖吹起来,像要凌风羽化的仙人。

他不问,宁惜骨却要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若推算不错,大约是百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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