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谢乐|莲心+番外 作者:清粥一叶【完结】(14)

2019-05-25  作者|标签:清粥一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江湖恩怨

  “你我本受流放之刑,却被无故带至此处收押,别怕,娘会护着你……等那些人走远些,娘就给你唱曲子。”

  “不,娘你先歇着……别唱了。”

  “娘还有点力气,你好好听着,把曲子记下来……以后想娘的时候你就吹吹曲子,娘会听见的。”

  温柔的歌声回荡在y-in冷潮s-hi的囚室里。男孩怕牢中异味会令她愈发不适,便扯开香囊的针脚,将药粉抹在她的领口上。好闻的木香淡淡浮起,男孩不舍地吸了几口,埋在女子怀里打了个哈欠。

  ……

  “无异……”

  “快醒醒……”

  ……

  囚室终年不见阳光,时日待得长了,男孩已闻不出任何霉腐臭味,长明灯幽暗的烛光也能令他看清周遭。巨大的地牢原是一座六棱形的地宫,像是中空的宝塔倒扣地底,每一层都建着密密麻麻的囚室。他与母亲住在离地面较近的上层,却不知再往下又是何等光景。

  偶尔上方会传来地宫入口开合的轰隆声,转瞬即逝的微弱日光落下来,令他难受地眯起眼。绿衣人每隔几日送来饭水,打扫清洁,带走几个生病或健康的人,若有反抗便打昏拖走。所有离开的人再没被送回过,时日一久,身强体壮的囚犯学会了在绿衣人路过时争先恐后地向囚室里侧涌去,行动迟缓的老弱妇孺则被留在外边,日复一日,越来越少。

  一日,男孩与母亲被送到一名陌生的绿衣人跟前。那人看了便道:“人太过虚弱,拿来试药只怕立时毙命。”又道,“近来新进囚犯较以往少了些,不如让他们服下冥蝶蛊卵试试,大约还能多用几日。”

  有人端来两碗散着苦味的药汤。男孩挡在孱弱的母亲身前,捏紧拳头挥向胆敢冒犯她的人。他被蜂拥而上的看守拖到墙角,听见从不落泪的母亲在几步外哑声哭泣,不断哀求那些绿衣人能放过她的孩子。她的哭声很快变得微弱,他拼命地尖叫,朝着摁住自己的手狠咬一口,趁人松手时冲进对面的人群,还来不及找到母亲,又被攥住后领扔了回去。有人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撞到墙壁摔在地上,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被拽着头发按在墙上,瞥见那端着药碗的人的袖口上,有一道金色纹饰。

  “谢……大哥哥他……难道他和你们……是一起的……”

  亮如火焰的鎏金叶纹刺痛了他的双目,他咬紧牙关,下颌却被用力捏住,不得不张开了嘴……

  不,我不想死……

  “无异,睁开眼睛。这是梦……”

  是……大哥哥的声音。

  男孩拼命睁大眼睛,眼前的烛火如流萤散开,千万个光点复又聚合为一个巨大漩涡,将天地万物吸纳其中。

  须臾间,所有的画面都远去模糊,神情漠然的绿衣人消失了,母亲哀求的哭声消失了,熟悉的金色叶纹也消失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名白衣赭袖的男子。

  满室雨声。

  第十一章

  谢衣包扎了心口伤处,合拢衣襟,俯身去看蜷缩着熟睡的少年。多年前他带着他逃往中原,也会在夜里看他的睡脸,听他在梦中不住地唤爹娘。他不知如何去抚慰陷入噩梦的孩童,只能照着道听途说的法子,将人轻轻抱在怀里。

  孩子听着他的心跳声再次入眠,而他却已了无睡意,只得在晨曦降临前的黑暗中一遍遍回忆那场争执——

  即便万骨枯朽,本座亦非有心杀戮,我族险中求生,又谈何违背天道?天地万物皆有定数,我生他死,各顺其命,又谈何罪孽深重?先不论冥蝶炼药能否成功,除此之外,还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族?

  那人摇头道,若今日换了你是大祭司,你也会同我一般选择。

  他年少得志,曾深受沈夜器重,话语里尽是掩不住的锋芒,尽管沈夜面色不豫,他仍是直言不讳——我烈山族乃神农后裔,神农氏视生灵如至亲,誓愿普救疾苦,我族却凭倚医术为害苍生,即便解一时之急,却是杀生求生,去生更远。

  他对着拂袖而去的沈夜立下誓言,流月城隔绝外界数百寒暑,不知中原地广物博,医道源远流长,我匆匆一年游历不过窥其皮毛,便已颇有所得,若今日我为大祭司,定会寻出一条两全之路。

  他在紫微殿外跪了一日一夜,一腔热血终是化为灰心冷意,想到自己多番阻挠死囚试药,或已引得沈夜动了杀心。他在华月与瞳的协助下暗中离开流月城,翻过东面的伊列山,沿着大漠古道连夜奔逃,途经捐毒附近时偶见随身带出的杳蝶不住躁动,却并非朝着捐毒方向飞去。他知道试药的死囚多为捐毒百姓,忽又想起那个赠过香囊的孩童,不由调转马头跟上杳蝶。几日后,他果真来到了那座隐秘的地牢——无厌伽蓝。

  那曾是他亲手在地图上标注的神邸,如今却成了人间地狱。

  杳蝶领着他寻到那个孩子,他说服值守的离珠后带走了他,却无法救出更多人。他背着孩子翻山越岭逃往中原,在其颅内埋针抑蛊,又托付给长安的友人后悄然离开。直到两年后的重逢,他才知道那三枚颅中针竟暂时抹去了孩子的记忆,被取名为乐无异的定国公世子好奇又羞怯地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眸里不染y-in霾,一如当年初见。

  他又何尝忍心点破,便也平静地再一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取针去蛊后乐无异自会想起所有往事,而在此之前,他只愿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不料颅中针仍是无法完全抑止冥蝶蛊吸食宿主的血气,乐无异年幼体弱,竟在埋针两年后再度重病昏迷。故而此后每年夏季,谢衣便将自己的心窍血制成药剂令乐无异服下——冥蝶蛊虫尝过经矩木木精洗髓的人血,一年中便不再妨害宿主。

  十年光y-in,弹指轮回,这一次,谢衣仍是跟着杳蝶,在展细雨蛛网似的街巷一家家搜寻,终于在一个雾霭沉沉的深夜找到了他的徒弟。倒在地上的少年身旁竟是沈夜,谢衣刹那间只觉气血逆行,待回过神,已然几个纵跃闪到那二人之间。少年s-hi冷的颈侧在他指下微弱地跳动着,那几乎停滞的心脏才落回了胸腔。

  “谢衣,别来无恙。”一声冷笑自身后传来。

  谢衣霍然转身,眯眼凝视着沈夜指间的三枚银针,再抬眼时刀已出鞘。月色水银般地自笔直的刀身倾泻而下,刀光凉凉地拂过青砖地上的暗红血迹,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

  “你自踏入此地,浑身皆是破绽……若为师方才趁你探脉时动手,恐怕你已身首异处。”沈夜似是嗤笑又似是叹息,迎着指向心口的刀尖上前一步,乌黑广袖无风自动,一枚银针竟绕过谢衣飞向乐无异,“你收的徒弟不肯认你,大抵是这几根针使他神智不清,眼下应是好了。”

  谢衣一言不发,挥刀拦下那枚亳针,刀身碰上针尖的瞬间竟是虎口发麻,那精铁刀刃亦震得嗡嗡作响。他心道沈夜功力较多年前更为精进,今日若只自己一人,或可以命相搏,但无异他……

  又一枚银针迎面袭来,飞到半路竟倏地偏折了方向。谢衣阻拦不及,眼见银针贴着乐无异的颈侧半没入青砖中,露出的针尾不住轻颤。

  “一别十年,你的武学竟退步至斯。”沈夜抬起下巴指指乐无异,“心神皆耗于无用之物,想必已将为师的训诫尽数忘了……你我暌违多年,你连一字也不愿多说么?”

  “足下授业之恩,在下永不忘怀。”谢衣闭了闭眼,向他微微躬身行礼,“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足下所谋太深,请恕谢某不能苟同,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

  沈夜眸光微沉,衣袖略略一动,谢衣忽然手腕翻转,将刀刃抵上自己的脖子。

  “呵,破军这是何故?”沈夜的声音冷下来,嘴角的弧度也消失了。

  “蛊虫受制于蛊王,王死则殉主,大祭司即便不擅医理,亦该有所耳闻。”

  “若是指那冥蝶的蛊王……”沈夜负手缓道,“它已被藏于一处隐秘之地,日夜重兵看护,破军尽可放心。”

  “在下无意争夺蛊王。”谢衣瞥了眼乐无异毫无血色的脸,平静道,“冥蝶半身乃是杳蝶,杳蝶x_ing喜矩木,受过矩木洗髓之人才能以血供养蛊王。谢某当年离开时,矩木木精已近取尽,料想这世间可供足下择选之人,唯有沧溟城主……与在下了。”

  “你竟敢以此要挟本座……当真是……不错。”

  谢衣笑了笑:“城主体质孱弱,以血养盅终会不妥……若能让谢某活着回去,总能有些用处。”

  沈夜神色莫辨地眯起眼,默了半晌后突然挥挥手,令华月姜伯劳等人退至远处,又向后退开几步:“破军,记住你的承诺。”

  唐刀落到地上,谢衣抱起乐无异向近旁的厢房走去,脚步忽地一顿,回头向沈夜道:“若大祭司不欲遇上乐将军一行,还请带上诸位随侍,退至展细雨城外等候。”

  说完便转身离去,眼角忽有银光一闪,竟是一只飞近的杳蝶被直直钉死在地上。杳蝶拼命扑扇着翅膀,却再无法挣开那枚贯穿了它细弱身躯的银针——那便是方才从乐无异颅中取出的第三枚亳针。

  示警的意味不言而喻。谢衣收紧手臂,低头碰了碰怀中人冰凉的额头,淡淡道:“足下不必多虑,待谢某安顿了小徒,便随你返回流月城。”

  微s-hi的发丝贴在额头,像是小鸟被打s-hi的羽毛。谢衣收回探脉的手,听乐无异在梦中气息凌乱,唤了几声也毫无回应。他褪下少年沾满血渍的衣物,触到的皮肤竟有几分暖意,不由抬手抚上自己的前额,才发觉手竟是如此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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