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咽 作者:楚遥【完结】(33)

2019-05-25  作者|标签:楚遥 宫廷侯爵

  织绣道:“还说顽话,好好养着,怎么就这样了的。”她瞧着行止模样,一时有些心疼,不由想起那日行止回来的模样,当真是唬死他们了。

  行止一去半月,众人心里皆是惴惴的,后来见他乘了车马回来,面色却是骇人,一眼瞧着便是不健康的模样。竹沥诊了脉不由惊道:“行止到底哪里去了?怎么就中了毒?”

  众人听了都唬了一跳,心里担忧的不得了,问他却是什么也不肯说的,只好作罢,忙问竹沥有法子解毒没有。竹沥道:“我瞧着行止这脉象毒已是解了,只是毒气伤了身子,一时恢复不过来也是有的。”她轻轻叹道,“这些日子便要好生养着,万万不能如此奔波劳苦了。”

  众人听了这话,从此便像待瓷娃娃似的待着行止,生怕他受了一星半点的累,行止也是哭笑不得,只是心里对他们有愧,终究只能乖乖听话的了。

  行止只把话岔开去,笑了一笑道:“药炉这里的竹子却是好看,修竹密林,我顶爱听那个竹叶声儿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去,莫名带上些戚寞的神色。

  织绣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婉转嗓音道:“行止哥哥可是大好的了?”

  织绣听了忙起身笑道:“妹妹来了快坐。”

  行止正想起身,秦纤忙道:“你只歪着便是了,快别起来。”说着把食盒搁到桌子上,笑道,“哥哥今日回来啦,带来了好些新鲜玩意儿,等过会子他就过来呢。”说着瞧着织绣眨眨眼睛。织绣脸顿时红了,偏过头去,只说不出话来。

  行止忙道:“多谢绍哥哥惦记着,行止好了必要上门作谢的。”他又叹道,“行止住在这里已是不好意思得很了,还要劳烦惦念,当真是教行止心里有愧的。”

  秦纤撅噘嘴道:“行止哥哥你只这么多礼数,娘亲药炉在这里,这里又没人来住,你在这里岂不是大大便宜的,可不许你说这话了。”

  行止忙笑一笑,不再多话。三人正说着话,却见清榕和临安两个进了来,织绣“嗳”了一声,不由抿嘴笑道:“今天却是齐全。”

  清榕笑一笑,道:“只是少了七爷益之两个。”他叹一声道,“行止可大好了?”

  行止忙笑道:“早就好多呢,难为大家费心记着。”

  临安道:“说这话便是见外了。”

  行止又道:“如今时节好了,榕哥儿什么时候回去?”

  清榕听了笑道:“嗳呦这倒是撵我啦,这会子不急呢,正好临安过些日子也回去,我们做个伴儿也是好的。”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瞟一瞟临安,又忙收回眼光去,“你这里还不教人放心,我们哪里能说去便去呢。”

  行止道:“倒是耽搁榕哥儿和临安啦。”行止眉头微微蹙着,终究忍不住问道,“七爷和益之……怎么没过来的?”

  清榕听了这话,滔滔不绝起来:“可不是说,这两个不知道犯了什么别儿,先前好的恨不能黏到一块儿去,这会子益之兄也住到外头,七爷只躲着不肯见他,天天躲在我那里喝得酩酊大醉,就是……”他想了一下,“就是从过年时候开始的!”

  他忍不住急道:“行止,你说这俩人到底怎么了呢,偏偏这会子这样闹,还和小孩儿似的。”

  行止心里不住地涌上一阵阵愧疚,只觉得自己心头憋闷,当日若不是自己,两人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只是……只是若是慕益之当真是在利用慎谙的感情,当真是……极教人作呕了。他心里不受用,神色也有些恹恹的,只是道:“万事只能看真心了。”

  众人听了他这话,皆是心里一动。看他模样,只当他说了这半天话是累了,因着闲话几句便要告辞。行止心里难受,这会子也有些乏了,也笑一笑道:“多谢各位,天色真是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忙便是了。”

  众人一一告退,织绣正好去取明日的药,因着和秦纤一并去了。走时仍不忘叮嘱道:“行止千万记得炉子上的药,可别教他干了。”行止忙应了。

  待众人一走,竹坞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头沙沙竹叶声,一丝丝的,软绵绵的,仿佛轻轻搔着人心似的。

  行止又拿起床头的书来,看了两个字只觉得心神不宁,终究看不下去。他见太阳将将欲坠,从窗子里瞧着外头天色动人,正觉得心里不受用,便胡乱踩上鞋子,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瞧着团团夕阳,看着漱漱竹叶,轻轻叹了一口气。修齐。他还是忍不住地思念修齐。

  纵使知道修齐平安回朝,只是此时心绪却与之前大不同了。从见到修齐那一刹那,他便明白,他这辈子都放不下他了。他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的修齐。离开他,仿佛是硬生生地从他心口剜上一块r_ou_去,那一番揪心的痛楚,每分每秒都在隐隐作痛,几乎教他承受不来。

  他也晓得这次是他冲动,可是他不后悔。他终生所愿便是修齐安稳度过这一生,只要修齐好,这一切都是好的。

  他想起来过往那些岁月的竹林密语,两个人耳鬓厮磨,情意绵绵。那些最美好的回忆仿佛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最初动力,因为他只剩这个了。曾经的鸿鹄之志,坚毅誓言,还能够怎样呢?那些海晏河清的夙愿,是为民,是为君。到了今日的地步,他心中所为的道,仍是不变的,只是大者化小,只能绵绵润万物了。

  他想的入神,忽然觉得冷得很了,忍不住抱一抱手臂,走进竹坞去。

  轻轻的脚步声。

  他看到修齐的面孔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是修齐吗?在梦里,他的脸色仍是这样苍白,他仍是清瘦至如此。行止只觉得晕晕的,仿佛飘起来似的,忍不住伸手触碰到他。

  是他的修齐,是修齐!

  修齐的神色冷淡而清寞,一双眼睛几乎要望进他的眼睛里去。他深深地沉溺在他的眼湖里,直到修齐开口,他才惊慌失措,他慌张无助。

  可是,他真的要回到修齐身边了吗?

  情感在这一刻战胜了理智,他甚至有一点想要哭泣,是那种在严寒的深夜里禹禹独行甚久,最终终于触碰到一丝温热与光芒的感动。

  是被救赎的希望。

  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见头发丝儿落地的声儿。行止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低低垂着头却是一言不发的。修齐也不敢坐到他身边去,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瞧着他,整个人只觉得做梦似的,恍恍惚惚、酩酩酊酊,生怕一开口这一切便如影似幻似的消失不见。

  行止有满腹的话想要问他,病好全了没有,身上的伤还痛不痛,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吃的怎样,睡得怎样……他终究是不敢,不敢。修齐瘦了这样多,他当真是过得好吗?他不敢问,也问不出口。他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模样,他怎么舍得他?

  修齐只觉得心里患得患失的,他总疑心行止已经不在意他了。可是行止为着他,远远追到靖远去,不顾安危只要见他一面,他怎么能疑心他呢?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行止的声音,仿佛感受到行止手指的温度,他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他一直以为是梦,沉醉于那一星半点的温暖里,直到知道,那真的是行止。他当真欣喜若狂。

  他身子没有半分气力,却又生怕丢了行止踪迹,这才派了人暗暗跟着行止去。他无数次咬牙告诉自己,只要坚持过这段日子去,他就能见到行止。那一段时间最是煎熬苦痛,明明近在咫尺,只恨自己受了伤,又是军情在前。他努力地,坚持地走到今天,终于,他又见到了他的行止。

  行止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没料想到修齐会这么快找到他。他无数次做梦梦到修齐,半夜几乎哭s-hi了枕头,每每夜半醒来,他总会告诉自己,修齐已经忘了他,到他们相逢之时,也可以一笑而过的。只是,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想之内。

  修齐终于忍不住道:“下午咱们就回家,你……你别再想逃。”

  行止只觉得心一揪一揪地痛着,他用力道:“皇上,你放我走罢。”

  “想都别想!”修齐猛地站起身来,用力凝视着行止,“你若再想跑,我就把你五花大绑地弄回去!”修齐听着行止唤的那声皇上,只觉得五脏都碎了。他当时见了行止,被抛弃的伤痛、难挨的绝望、数次的失望、无尽的等待都涌上心头,一时说出那气话来,这时却觉得自己的话又成了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戳向他的心头。

  修齐觉得心头痛极了,他用力握住行止的肩膀,眼睛通红,咬牙道:“你要是还敢跑,我保证,你身边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行止惊诧地抬起眼,恰好对上修齐的,他满眼的不敢置信:“修齐,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望着修齐几乎疯狂的眼眸,心里密密麻麻地痛着,修齐怎么会是这样!修齐怎么能够这样?

  顾修齐强把眼泪忍回去,冷冷笑起来,那声音仿佛是悲痛的啜泣:“我就是这样!”

  行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用力揉捏着,上面全是修齐密密的掌纹。他终究再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垂下头去,用力闭上眼睛。

  半晌,他轻轻开口道:“修齐,让我同他们辞行罢。”

  修齐听见这句话,心里猛地生出无限的欢喜,眼中的泪珠子一下子忍不住涌出来,他胡乱一摸,笑着连声道:“好,好。”

  行止看着他笑起来的模样,眼睛里也带上些笑意,手指却不由攥紧了衣袖。

  一进归云居的门,清榕就紧张地上前生气道:“行止你到底跑了哪里去了!织绣找不到你当真是被你唬死了!怎么就不留张条子,好歹说一说你哪里去了呀!”

  行止听了这话,顿时歉疚起来,连连道歉:“是我的不是,都是我不好。”他着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心里又是歉疚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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