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山河 作者:客守白【完结】(3)

2019-05-27  作者|标签:客守白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不怪他反应如此大,若说贤王的恐怖程度是一分,那皇帝陛下就是他弟弟的十倍。更何况,自古j-ian臣和明君势不两立,遑论他还被人传说要篡权夺位,岂不是更加天理难容。作为眼中钉,他总是十分自觉地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和皇帝单独直面的契机,奈何,你不就山,山来压你。

  这国,什么时候才能亡啊。

第2章 j-ian臣(二)

  荀未琢磨了一路,仍旧猜测不出皇帝陛下此次召见的目的。他暗搓搓在心里过了一遍可能挨骂的各种糟心事,最后只能绝望地发现,每一件事都可以借题发挥,给他来个满门抄斩。

  虽说先帝病重皇子相争那会儿,他趁此乱局独揽了大权,可当今皇上登位以来,君臣势力角逐,皇帝陛下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到如今继位四年,已经不动声色地收拢回了大部分权力,双方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然其中也有荀未这个j-ian臣消极怠工的缘故。

  因为实在要说起来,他虽不过是个散仙,毕竟还是凌驾碌碌众生之上的神明,早已预知无论皇帝如何圣明,本朝到这一代必将亡国的事实,自然心中有点怜悯还有点愧疚。其次,荀未不论在天上还是地下,最怕这种面上不显山露水,背后心机深沉的人,何况到时候历劫圆满回天庭述职时还要再见,被司法天神记恨岂不是自寻死路?

  总而言之,荀未十分憷皇帝,也不过为了维持本朝第一大j-ian臣的尊严不怎么显露出来而已。如果可以,他实在是不想和对方像这样私下单独会面。

  幸好皇帝也不是经常找他茬,否则回回来这么一遭,还不如直接了断地去投畜生道,死得更干脆一点。

  荀未琢磨完,抬头却发现是一处陌生的场所。眼瞧着像是新建的宫殿,重轩镂槛,雕栏画栋,一样不少。

  领路的太监冲他一躬身,恭敬道:“陛下在此间等候,大人请进。”

  荀未面上云淡风轻地一点头,心下却直打鼓。

  平日皇帝召见他无非也就是一些小事,毕竟他做到帝师这个位置,天下水患饥荒,兴师问罪找背黑锅的也绝对甩不到他头上,他顶多冷眼站在一旁,被皇帝问到时就回“谁谁说的对”或者“推荐谁谁去背锅”。

  除非有言官嫌得没事做或是意欲精忠报国上折子参他,才需要多花点精力来应付。但那种情况基本也就多说几句——“臣没这么做”或者“都是谁谁的锅”。毕竟决断权还握在皇帝手里,既然皇帝暂时不想跟他撕破脸皮,这些累累劣迹,说再多也权当没看见。只是荀未对这种平衡状态的持久x_ing十分没自信,在他想法中,皇帝脸上看不出,心里其实蔫坏蔫坏的,估计比贤王更希望他人间消失。

  每一次召见都有可能是鸿门宴,每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荀未总抱着这种心理,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要把保持面上波澜不惊的风度,实在是累得都要灵魂出窍了,当下只勉强定了定神,掀起袍子跨了进去。

  面前换了宫女引路,穿过长廊曲折,一路走进宫廷深处,他越看越犹疑,直到看到屏风后水汽缭绕时终于心情复杂地确定了——此处竟是一个温泉行宫。

  估摸着建成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否则他不会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皇帝陛下这是想做什么?单纯享乐,还是示威?毕竟如此大刀阔斧建了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身为朝中重臣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也实在够打脸的。

  宫女行过一礼,退下时轻轻带上了门,门内只留下荀未和屏风后的人。

  荀未见室内装饰,又听得水流从高处汩汩流下的声音,猜测屏风后是一处天然泉池。皇帝还在泡澡?他来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对方看样子还没准备好。还是说皇帝陛下泡澡都不忘找人商量国家大事?也太勤奋了吧,还给不给他活路啊?

  荀未站在原地,除了水声听不到半点响动,一时犹豫不前,索x_ing在直接在原地掀起衣摆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汩汩的水流声依旧不急不缓,这中间却有低沉清润的人声响起:“先生不必多礼。”

  荀未听得一愣,一时忘了动作。这一声先生倒叫他想起了先帝时,面对的还不是如今九五之尊的皇帝,而是当年四皇子的情景。

  那时殷长焕这个名字虽然尊贵,却还不是禁忌。荀未担任他和五皇子,也就是当今贤王的启蒙先生,却实在也没什么能教给他们的,只好采取放养措施,再强行解释成高深的教育方法。所幸两个皇子依赖强大的天赋,在此人辣手摧花之下依旧顽强地没有长歪,修身治国门门优异,一个成了朝中众人公认“望而生畏”的一枚炮仗,指哪打哪哪儿j-i飞狗跳不得安宁,连荀未这个曾经的先生都不能幸免于难;另一个,则登上皇位坐拥江山,不动声色地收揽大权。

  如今群臣面前都是听他公事公办地叫“爱卿”,难得私底下还能听到一句先生。

  荀未想至此,心下叹了一口气,直起腰背,却仍是跪姿,目光垂落在屏风上的金鸾上,道:“不知陛下召见前来可有要事?”

  他本意是怕被算账,先放低姿态事先摆出个诚心认错的样子,也好到时不被骂得太惨。但屏风后的人此时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殷长焕趴在池壁上,漫不经心转过目光,听见他这一句却眯起了眼睛。只怪荀未用的语气太板正,听上去仿佛是故意不起,反而质问他无故召见一般。

  殷长焕手指缓缓叩了两下池壁,盯着那人屏风和水汽后模糊而端正的身影半晌,才道:“虽不算朝中要事,但却与太傅有关。朕前段时间听闻先生冷天腿寒不能行走,太医说温泉疗养是最好,朕便令人寻了这处天然泉眼,改建了行宫,离太傅府不过半刻行程,先生日后腿寒发作,无须通报,可直接来此。”

  荀未听完半天没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腿寒是什么。实在是他前段时间在殿上被围堵得受不了了,回家被子闷头一盖,推作天冷了年纪大了腿寒发作,翘掉了三五天的早朝。这么说来,这座行宫岂不是为他而建,真是好让人受宠若惊。

  荀未愣了一会回过神,又缓过味儿来了。

  帝王之术,当然不能他说什么你信什么,荀未好歹在官场浸 y- ín 二十年,这样的缺心眼是绝对不会当的。但他一时也想不出背后真正的原因,只好先顺着殷长焕的话强行感恩戴德。

  正措辞间,却听见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有脚步声缓缓行来。皇帝陛下在他愣神的时候已经起身,自力更生穿好了衣裳,正朝他走来。

  荀未连忙伏下`身去道:“臣谢陛下恩典,老臣病躯劳烦陛下如此忧心,实在是担不起。”

  脚步就停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了。殷长焕垂眼扫过他衣领后露出的一段白`皙脖颈,不急不缓道:“太傅谦虚了,何况,先生容颜二十年如一日,怎能称得上老?”

  荀未心里打了个突,不由心虚起来。

  他初下凡间时司法天神转世而来的殷长焕刚出世,故而先遇见的是先帝,虽说不能擅自动用仙术,唬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如此收入帐下,及至后来担任太傅,人间岁月流逝于他实在与天上时没有区别,也就完全没有考虑过容颜老去的问题。等到留神过来时,先帝已经去世,他顶着一张二十岁的脸顶了十几年,也不好一朝之间幻化成老头子,只好就这么着,至于流言蜚语,左不过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再加点什么灵异因素他也已经完全看破红尘了……

  听闻殷长焕脚步转向一旁的躺椅,荀未心里舒口气,直起身来,皱了皱眉,义正言辞道:“陛下莫要取笑,红颜枯骨,即便一时不败,也迟早化作尘土。臣虽已老迈,却也不必如此娇矜。”

  按凡人的寿命来说也不过四十,就大言不惭老迈是不是有点顺杆爬……荀未自觉失言,但刚才的发言太正直气氛太肃穆,他也不好自掀台子,只好强装镇定地跪在那,等着皇帝陛下发话。

  谁知殷长焕半晌没动静,荀未斗胆抬眼瞥了他一眼,却见他斜倚在躺椅上,乌发流泻一肩,再往上,便猝不及防正对上一道视线,好似已经凝聚在他身上多时,水雾隐隐萦绕间竟叫他骤然心惊,只一眼便不敢再看。

前言已述,二十年朝堂中荀未倒也还算得上个翩翩佳公子,自打四皇子出世以来,人民群众审美风起云涌简直不亚于朝中争斗,皇帝能稳拿桂冠甚至荀未也要被压一头,可见此刻看去颇有一种观赏浴后美人之感。

  但荀未却并非为此,在缭绕的水雾间,他竟一刹那生出了还在天庭的错觉,那一瞬间看见的仿佛不是人间的帝王,而是九天之上无心无情司掌天规的正法天神。

  在荀未残余的记忆中,他只见过那位神明寥寥几面,无一不是遥遥一眼便被那人身上冷淡威压的气势震得退避三舍,别说亵玩了,谅是远观天庭都找不出几个有此能耐。

  念及此,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实在是憋不住。既是无心无情冷血铁腕,一切唯天规是从,他怎么会知法犯法,得此亡国之君一劫呢?荀未失去大半记忆,连自己是犯了什么事儿都不记得,自然也不无从知晓答案,他拼凑寥寥无几的记忆碎片,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但,就是方才那一眼,他却也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殷长焕的目光里,硬要说的话,似乎是比以前多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今世为人,r_ou_`体凡胎,也有七情六欲了?可是为什么盯着他,难不成他刚才反驳他揭露他的y-in谋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荀未心中简直以头抢地,就算再世为人又怎样?还是一个德行,只知道闭着嘴y-in沉沉地瞧人,猜不透啊猜不透。

  他使劲皱了皱眉,努力鼓励自己抬起头来,神色严肃:“陛下?”

  殷长焕触到他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直看回去,道:“朕记得很清楚,十几年前初见太傅起,先生便是这副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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