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江山 作者:沧海惊鸿(四)【完结】(40)

2019-05-29  作者|标签:沧海惊鸿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皇帝没有立刻为自己、或是为襄阳郡王、或是为周氏辩白,反倒先自陈其事,像极了默许承认的样子,这让他颇有些意料之外。

  只听元幼祺紧接着又道:“其实爱卿倒不妨直言是朕在徇私。”

  她语气淡淡的,仿若闲庭信步,而言辞的内容,则让在场的每一个臣子都不由得头皮发紧。

  “臣不——”吏部侍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说出“臣不敢”来,却在最后关头,死死地紧咬牙关。

  此刻,若说出什么不敢的话头儿来,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是,皇帝难道真的要承认自己有过失吗?事情当真这么简单?

  吏部侍郎在官场中混了二十年,实在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只怕,现在更复杂了。

  “朕开女科,为国家选拔人才,吏部掌管我大魏的官吏事宜,确有资格对朕谏言。”元幼祺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吏部尚书。

  在场的群臣都是久在宦海中打滚的,纵然皇帝的眼神所触他们看不到,但这句话里面的深意却也是明摆着的:该谏言的是吏部的主官吏部尚书,而不是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侍郎!

  吏部侍郎垂着眼睛,闻言,喉间紧张地滚了滚。素日里,他一向认定吏部闵尚书是个寡言少语不爱声张的,日子久了,便生出了一种“尚书大人不过尔尔”的感觉来。如此,他今日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越过上级。然而,此刻看来,那素日里的感觉,怕也只是错觉罢了。

  闵尚书不喜多言是真,但脑袋里却不是空的。

  他心里猫抓般不得着落,元幼祺却不会在意他听了接下去的话,会不会觉得更难受——

  “据朕所知,此次参加女科会试的举子,很多都与在场的众卿有些关联,或是亲戚同族,或是门生故旧家的女子,”元幼祺顿了顿,微笑道,“若按照你们的说法,在场众卿皆逃不开徇私舞弊的罪过了?”

  真正能有觉悟、有资本来参加女科的,几乎没有真正的寒门小户,多是些家计不至于饿死,但也称不上更好的小娘子。而因着女科方兴未艾,这些人的籍贯也多又集中于京城,至多到附近州县。真格的寒门小户顾生计还顾不及呢,尚谈不上指望自家的女儿去博取那虚无缥缈的功名。

  而大魏建朝百余年的繁衍发展,京中和左近州县居住的,很多都是曾经的大户,甚至世家的庶支、远支,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亲戚、老旧识,认真追究下去,任一个女举子都能追根溯源到朝堂上的某位大人的关系上。

  皇帝的话,绝非没有道理。而这个道理,吏部侍郎此刻方意识到:经皇帝的一番言语诱导,自己竟是无形中,将满朝的大人们都得罪了!

  大魏历朝待臣子都比较宽容,当今天子更是。是以,朝臣们经常有一种宁可得罪天子,也别得罪权官的错觉。眼下,吏部侍郎发现自己就陷入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境地:他不仅得罪了天子,还把几乎所有的权官都得罪了。

  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私心,而冒了天大的风险,此刻可有得好看了!而自己又该怎么办?

  吏部侍郎的脑中登时懵得乱糟一团,种种想法交织,就是想不到救自己的法子。他脸上已经涔涔地滚下冷汗来。

  元幼祺很有帝王风仪,此情此景下,她懒得再看吏部侍郎与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御史。落水狗一般的人物,她才懒得理会,满堂公卿,难道还能让这么两条小泥鳅翻了天?她在意的,是余人的态度。

  元幼祺于是不再言语,老神在在地坐在御案后面,甚至开始研究起御案上的一对玉狮子镇纸了。

  皇帝能如此悠闲,底下的群臣却是做不到的。相反,皇帝的意态越是安闲,他们的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丹墀之下,文武班中,相熟的臣子间彼此不着痕迹地对着眼神。大殿内静寂若无人,元幼祺坐在上面,却已经感觉到了低下的暗流涌动。

  半晌,终是有人越众而出——

  “陛下!”安国公顾书言躬身行礼道。

  元幼祺垂旒后面的眉毛轻跳了跳,语声含笑:“爱卿免礼!齐爱卿有话要说?”

  “是!”顾书言从容答道,“陛下,古圣先贤有云‘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臣深以为然。陛下为国选才,看重的是其人品德行与才华学养。若拘泥于亲疏之类的细枝末节,定会埋没不知多少贤才,于国于陛下,皆是极大的损失。臣私以为不妥!”

  元幼祺听罢,颔首笑道:“爱卿之见识,亦不输于古圣先贤。”

  顾书言一凛,忙躬身道:“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话音刚落,章国公齐鸿烈出班道:“陛下!安国公所言,臣极认同。臣有两句话,想问一问季侍郎和刘御史,请陛下恩准!”

  群臣之前听了顾书言的话,迅速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心中一面唏嘘顾家人应变就是快,一面有些后悔自家没有及时开口。而现在章国公又站了出来,不禁都好奇起他想要问什么了。

  “齐爱卿自便。”元幼祺笑答道,竟是浑没把季侍郎和刘御史看在眼里。

  齐鸿烈谢恩罢,转向仍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朗声道:“两位大人只凭些微道听途说的掌故,便质疑陛下和襄阳殿下有徇私之心。那么,老夫便有一问,若真如两位所言,关系相近者便会徇私,世间与陛下关系最亲近者莫过于韦大人,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是韦家出身。如此说来,韦大人的私弊嫌疑岂不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更大?你们这般,又让韦大人如何立足?”

  谁也没想到,他问出的竟是这么一番话。连坐在上面的元幼祺都险些忍不住喷笑,心里已经在大赞齐鸿烈的知情识趣了。

  而季侍郎与刘御史在听了这番话之后,脸色更是难看。两个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韦舟扬的方向飘。

  韦舟扬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的震动难以形容。他明白齐鸿烈虽然看似愚勇,但显然已经看出来了幕后的指使者是谁。这让韦舟扬不禁对齐鸿烈起了杀心。然而,齐家之根基牢固,岂是他动了杀心就能够如何的?

  韦舟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再凌乱,面上却仍能绷着平静,朝齐鸿烈拱了拱手,又向元幼祺憨笑道:“陛下明鉴!章国公所言,臣虽愚钝,亦不敢当!”

  元幼祺笑了笑。

  齐鸿烈则若有若无地冷哼一声。

  朝堂上的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元幼祺也很大度地没有追究任何人。

  然,这样的大度,让做了出头椽子的季侍郎与刘御史,包括韦舟扬本人,更觉得惴惴不安。

  皇帝不是傻子。就算是个傻子,齐鸿烈最后那番话,已经点题,足够身在局中的人,看出些许端倪。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皇帝竟是不动声色地轻轻将此事揭过,仿若之前在朝堂上的一些质疑、驳诘只是君臣相得的友好讨论。

  这件事的余波,久久不息。最难受者,除了那几个不知深浅的发难的臣子,便是元君舒了。

  那日早朝之后,元君舒便托病在家,连着几日都没上朝。她心里面乱得很,太多情绪和事情需要整理,却偏偏怎么整理都理不清楚。

  等到她再次入宫去面圣的时候,请安毕,便向元幼祺呈上了请辞女科主考官的折子。

  元幼祺似乎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将那份奏折压下,没急着看,而是先看着她的脸,淡道:“瘦了。”

  几日不见,皇帝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变化,这样的体贴关心让元君舒心里一酸,迅速低下头去,遮掩眼中的热意。

  元幼祺没有追究她情绪的变化,由着她垂头收拾情绪,自顾自打开她的那份折子,大略看过,笑道:“你就是不辞,朕也是要让你辞的。”

  元君舒一震,之前的酸楚情绪一扫而空。

  却听元幼祺悠然道:“接下来的是殿试,惯例是由朕亲自但若主考官,并由朕出题的。”

  元君舒微圆了嘴。

  皇帝所说是真。她恍然意识到皇帝实在调侃她,登时不由得微红了脸。

  元幼祺仍是没有深究她的反应,好像什么异样都没发现似的,将案上的一叠纸递给她,道:“朕这里正好有个差事,着你去办。”

  元君舒本以为自己当日在殿上一时失言,会招来皇帝的斥责和冷落,浑没料到那件事之后,皇帝仍是信任自己,还让自己办差事。

  她其实是很喜欢办差事,很喜欢熟悉政务的,几乎想都没想便接过了那叠纸,看了一眼之后,便呆住了。

  《盐策》?

  她愕然地看着元幼祺。

  那是一份女科考卷,想来是刚刚批罢,呈到御前的。

  元幼祺笑着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元君舒翻了翻,更是愕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考卷上誊撰着答卷人的名字:周乐诗。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中午11点整更新百合,11点半更新言情。如果过了这个时间还有没更新,那就是当天没有更新了,小可爱们周知,省得总是惦记着翻看是否更新了,鞠躬~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云虚观。

  一众香客簇拥着一个衣饰不俗的年轻女子步入三清大殿。

  因着是清晨时分山门刚开, 观中的香客尚少, 这名姿容不错的女子的出现便显得有些突兀。她却浑然不将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站立在三清塑像前面, 仰面看着。

  旁边的奴仆早就极有眼色地奉上了一簇香,殷勤地点燃。

  女子擎着那簇香, 也不跪拜,只朝着三清塑像躬了躬身, 口中默默地不知念叨了些什么, 便让一旁的香火道人将那簇香c-h-a.入了硕大的铜铸香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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