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贴个番外,时间点是正文之前的几个星期~
夜半君还在被‘巧合’痛苦地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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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荐林,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我此时此刻很不爽。
现在是夜里两点半,黑漆漆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我这里却还亮着两盏灯,一盏在吧台上,照着我,另一盏在房间角落的发财树旁,照着一位死活不肯走的顾客。
我的餐厅是24小时制的,因为周围的写字楼里总是有熬夜加班的白领。他们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当啷’ 推开店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要我做蛋包饭或者热汤面。当我从厨房出来回到大厅时,经常会看见他们通通趴桌子上睡得正香,被我叫醒后又会饿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
一般来讲夜班都是由我和另一位店员小米来值,但是年关将近,车票不好买,小米早早地就向我告了假,回云南老家去了。于是便留下我一人,守着偌大一个空荡荡的店面,和那个孤零零的顾客。
说起来那位顾客,已经是连着第五天光临本店了。他戴着黑框眼镜,拿着电脑,只点一壶茶和一盘点心,便坐在角落里开始敲键盘,一敲就是两三个小时不挪窝,真不知道他的膀胱是怎么长的,就算是憋尿也该憋出门了。
这几天一直没有多少夜客上门,我一个人也疏于应付,便想早早关门休息。奈何这位电脑宅一直不走,我也不好下逐客令,就只好耐心等候。
闲着也无事,我主动走过去问他:“先生,茶需要续水吗?”
他突然像是受到了很大惊吓一样突然抬起头,瞪着双眼,“啊!”
“嗯?”
“呃……不、不必了,谢谢。”他脸色苍白的回绝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电脑。我瞄了一眼,小巧的屏幕上显示的是Word文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有些段落还是红色的。
啧,看来是个作家?
听说有许多作家喜欢跑到餐厅或者咖啡厅来写文章,对此我一个作家朋友告诉我说这样可以避免上网的**,同时还能更好的观察生活。但我总觉得挺奇怪,以前上学老师让写日记的时候,只要旁边有一点点吵闹思路就会被打断。餐厅这么嘈杂的地方,真的能静下心来吗?
不过我刚刚过来说话,是不是打扰到他了。要是他还得重整思绪,那我岂不是又要多等好久……
如果小米在,一定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撵客了。但我总觉得三更半夜把客人从温暖的店内赶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有点于心不忍。更何况,我抬头看了看表,他已经来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就算是配置再高的电脑,也该没电了吧……
我喝着番茄汁,心里不断腹诽着。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我惊奇地发现他居然也在盯着我。只不过面色苍白,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一发现我在看他,就慌慌张张地回避了。
这是在搞什么?我很疑惑。
果然几分钟后,他开始收拾东西,把手机电脑眼镜盒纸巾都统统塞进背包里,低着头走过来,很小声地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扔下一张钱就冲出门外。速度快得像是在逃跑,我呆呆地看着他,都忘记找零。安静的店里只有门铃在‘当啷当啷’响个不停。
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七点多钟,天快亮时,白班的店员阿安哆哆嗦嗦地推门进来,“老板,外面好冷。”和他的话一起飘过来的,是一股凛冽的冷风。
“冷你多穿点啊。”我痴迷地盯着电脑屏幕,还有几分钟就能看到电影结局了,凶手到底是谁?
“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诶。”阿安换上制服,开始烧开水,预热炉灶准备早餐,“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雪呢。真希望可以下大点,好拍点照片回去。”
“很难讲,天气预报的话不要太相信。”证人甲翻供了!太过分了死者原来不是你丈夫吗?欺骗观众感情!
阿荣从冰箱里取出牛奶,“老板你早餐吃过了没?”
“没。”
“还是牛奶麦片?”
“嗯,好,谢谢你。”我意犹未尽地看着电影结尾字幕,真是出人意料啊,凶手居然是酒店服务生,我早该猜到的。
这时陆续不断地有店员进门,笑着互道早安后大家都非常熟稔地进行着准备工作。我这间餐厅很小,店员也没有几个,提供的菜品也很一般,能在这条街上生存下去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板,今天的特价是什么?”
“嗯……”我摊开菜谱,向空中抛出一枚硬币,硬币闪着光落下,恰好砸中‘小吃’那一栏。“鸡蛋煎饼!”我冲小柔喊道。
她点点头,拿马克笔在橱窗玻璃上开始写今日特价推荐,这大概是我店里唯一的促销活动了。
吃过阿安准备的早餐,我随口交代了一些事便回家去了。
晚上九点钟左右,我准时来接阿安的班。推开门,我哆哆嗦嗦地对他说:“好冷啊,阿安。”
阿安笑嘻嘻地擦着吧台,“冷你多穿点啊,老板。”然后顺手倒了杯热水给我。“外面雪很大吧?”
“对啊,路上堵得挺厉害。我只能坐地铁过来。”我用热水温暖着冰凉的肺,“你有没有穿厚外套?”
“没关系,我女朋友送大衣过来了。”他指了指店里坐着的长发女孩,后者怀里抱着厚厚的褐色大衣,一见到我便笑着打招呼,看样子应该是来接阿安下班。
“哟,很幸福嘛。”我拍拍阿安肩膀,“外面路不好走,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嘿嘿,老板,谢啦,你真是个大好人。”阿安不好意思地笑着,将今天的收银单和票据交给我,又汇报了一些营业状况,最后搂着女朋友的腰,两人甜甜蜜蜜地消失在纷飞的鹅毛大雪之中。
大概是下雪的缘故,周围写字楼里的灯光暗淡了不少。往日还算有几个行人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只有源源不断的雪花飞落下来。天空被映衬出异样的光亮。
在这种天气里应该没什么人加班吧。
我回想着上一次下雪的情形,貌似还是在几年前。
真安静啊。
我找出拖把擦干净了地上的水印,又抹掉了橱窗上的过期菜单。最近客人越来越少,是不是该增加点新菜品了?
这种事情还是等小米回来大家一起讨论吧,或许能推出过桥米线和鲜花饼。
我给自己榨了一杯番茄汁,坐在吧台上看地面的水渍。它的形状有点像亚欧大陆,但随着水分的蒸发又逐渐变成了澳大利亚,最后彻底消失。
“当啷!”
门铃声惊醒了我,门口站着昨晚那个逃跑的作家。我下意识地看看表,十点二十分,还挺准时。
他很细心地在门口的垫子上擦了擦鞋底,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有点紧张地对我说:
“你好,请给我一壶红茶,一份草莓松饼。”
“请稍等。”我有点无可奈何地走进厨房,真不明白他怎么会冒着这么大雪过来。这种天气里正常人都会躲在温暖的家里才对吧。
将茶和点心端给他,坐在桌边的他突然对我说:“老板,今晚能陪陪我吗?”
什么?
我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本店没这项服务。”
“呃我是说……”他略显尴尬,“我今天可能要坐很久,可以的话,请……不要赶我走。”
“为什么?”
“因为天一亮,我的截稿日就到了。”
我那个作家朋友也时常这么和我抱怨,当作家没有三金还要上税,截稿日一到就跟要上火刑柱一样痛苦。英语里把它翻译成deadline,还真有点不交稿就会死的惨烈意味。
我想了想,让他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损失,就点头同意了。
他如蒙大赦地向我道谢,“老板,你可真是好人!不会太久,我马上就写到结局了!”
这种好人卡迄今为止我已经收到好多了。
“你的小说,是要出版吗?”
“不,是给杂志的稿子。”
“什么杂志?”
“呃……《灵异小说实录》。”他有点尴尬,“没什么人买的三流恐怖杂志。”
我仔细回想了下,似乎是在报刊亭的角落里见到过这本杂志,封面黑乎乎的,还有女人的脸什么的,看起来非常无聊。
“写得很长吗,我看你都写了好几天了。”
“其实也没有啦,是个一万多字的短篇,只不过我白天找不到灵感,只能在晚上写写。”他微笑着向我解释,这时候他看起来很开朗,完全不是前几天那种电脑怪客的样子。
我决定问问他:“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写?在家写不是更好吗?”
他的表情一下子奇怪起来,“这个……呃……”
“不方便讲?”
“也不是啦,只是我……”他很难为情,小声嘟囔着,“我有点害怕。”
“噗。”
“真的,我一个人住,房子年久失修水管还老滴水,在这种环境下半夜写恐怖小说真的很恐怖。”他看起来有点悲伤,“我就知道你会笑我,一个男人会被这种东西吓到。”
“不,我不是笑你害怕恐怖小说,我只是在笑你有点呆。”我努力正色道,“既然你是小说的作者,那就不应该被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吓到啊,在小说的世界里你才是上帝才对。”
他点头同意,“这么说没错,我写其他小说完全没问题,只是题材一涉及到恐怖或者灵异,奇怪的事情就经常发生在我身上。”
“乱讲,我才不相信。”
“真的,老板,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十分认真,“昨天你还记得吧,你过来要给我添水,我被你吓了一跳。”
“对啊,你为什么那么吃惊?”
“因为你说了和配角一模一样的台词啊!‘先生,茶要添水吗?’这句话我刚刚写完,你就说了,真是把我吓个半死!”
听他这么说,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他会凭白无故地有那么大反应了。但我依旧不能置信,“那也是巧合而已。”
“不止这些,你后来是不是在喝红色的饮料?”
我点点头,我习惯在值夜班时喝番茄汁,酸味有助提神。
他一拍桌子,“这就对了呀!你喝饮料的行为恰好又和故事情节不谋而合,虽然配角是在喝血,他是个吸血鬼……”
这可真是乱七八糟的。我揉揉眼睛,“我可不是吸血鬼。”
“那是当然的啦。”
“那你后来怎么突然走了?”
他讪讪地笑着,“因为根据剧情需要,那个配角在下一句话里就该死掉了。我怕你也……”
我再次无语。
“好啦好啦你快写吧,别再讲那些胡扯的事情了,我才不信。”我起身离开座位,身后的作家还在小声嘟囔:“是真的,骗你干嘛……”
店里再一次恢复寂静,出了作家全神贯注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我开始看电视剧,随着剧情的发展我的注意力又一次渐渐陷入到那个世界中……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再一次回过神来,作家正在兴奋地叫我,“我写完了,要看吗?”
我卸下耳机走过去,发现他满脸都写着‘请看看吧’,于是我点头,接过电脑开始从头阅读。
这是一个凄惨又带有惊悚风格的故事,女主人公被作者虐待得要死要活,濒临崩溃边缘,男主人公则是永远一副阴测测的模样,每一次说话都让人背后发凉。那个和我同步率超高的吸血鬼扮演了痴情的情圣角色,但却被钉上了十字架(读到这里我感觉很微妙),其他七七八八的配角也是死状凄惨地消失于舞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巨大而又恐怖的阴谋。最后男女主人公被困在风雨交加的荒野别墅中等待命运的审判,终于,门开了,一个黑影……
“当啷!”
“啊!”我和作家差点跳起来。
站在门口的黑衣不速之客也被我们的过激反应吓一跳,迷茫地问:“怎么了?”
“你吓死我们了,”作家喘着气说,“我们正看着呢,你突然出现。”
黑衣客走过来,“我这不是来收稿子了吗。怎样,搞定没有?”
“搞定啦。”作家拖着懒洋洋的长腔,考了一份文档放进U盘,递给他。“拿去吧,爷赏你的。”
“多谢爷打赏。”黑衣客面不改色地装进包里,然后又望向我,“这位是?”
“我是这里的老板。”
“是个人很不错的老板!”作家站起来伸懒腰,“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赶我走过。”
黑衣客笑了下,“老板你真好。我替他谢谢你了。”
“不必。”我有点垂头丧气,真想得到‘好人’之外的任何评价,哪怕‘好高’也行啊。
“哦对了,这位是我的编辑杨磊,”作家向我介绍,“顺带一提,我叫夜半,真名比较挫就不说了。”
我点点头离开桌子回到吧台。
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外面的大雪早已停止,银装素裹的大地映衬着深蓝色的天空显得格外清冷。我活动活动腰椎,再有一会儿阿荣就来接班了,城市也会一点点苏醒,繁忙的人们会像河水一样在街道上流动,新的太阳冉冉升起,而我一天的工作,差不多也要结束了。
那边杨磊帮作家收拾好东西,主动结了账之后便带着他向外走去,“白白,老板!我以后还会再来的!”他笑着向我挥手。
我目送着他们俩,一起消失在银白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