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相思了无益 by 或禾【完结】(4)

2019-05-31  作者|标签:


同性恋,阴谋论,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学校来调查的时候翁敞该说什么说什么,IP铁证如山,周淙又不解释,于是事情版本有了官方版。周淙已经是千夫所指。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校方还是通知了家长。
周父没骂周淙,他只是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同性恋,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呵,难怪平时也总是怪里怪气的。他对周淙说:“正好你妈妈来接你,你和她出国吧。”周淙虽然没指望周父能够怀疑事实的真相,但他多少还奢望着自己的父亲能给予自己哪怕一丁点的质问与关怀,即使是打他一下,都证明周父其实是恨铁不成钢,他是被在乎的。周淙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一丝气力。至少敏姨该是舒心的,尽管她不至于讨厌周淙,但于敏姨和她的儿子来说,周淙都像是卡在喉咙里鱼刺,吞不下吐不出。
又过了几天后,所有关于惆怅轻狂事件的帖子一律被封,然后展开了新一轮尊重CV隐私的教育工作,以及铺天盖地的挽留C大活动。兴许是江南雨,又兴许是那一票熟人的劝说,惆怅轻狂还是留在了网配圈,而“翁敞”“流水淙淙”“周淙”三个名字则成了最深的忌讳。而校网里的那些帖子也被管理员清理了,事情似乎风平浪静,对于翁敞该是如此了。
这个消息让周淙有点高兴,他大概是入了魔了。自己凄惨到了这个地步,竟还会为那个人的种种欢喜悲伤。周淙也觉得自己犯贱,可是,犯贱多了就改不过来了。周淙已经习惯卑微的存在,这样不好,周淙想道。

再见C大,再见翁敞

刘晓梅通过周父得知了这件事。她和周父近十年没联系,想要把周淙带到加拿大的事也是刘晓梅他弟弟跟周父说的,没提她生病的事。这次周父倒是主动给她打了电话,通了之后就是劈头盖脸一段什么你生的好儿子,但这次刘晓梅没有如同以前那般点了火药似的朝周父回敬,只是皱了皱眉头,道:“你不要周淙了我要,过两天我带周淙去你家收拾东西。”说完挂了电话。那头的周父倒是愣了愣,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忽然想到那个时候,他爱刘晓梅爱得就是她骄傲独立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刘晓梅自己去了解了一下事情,想到那天下午淙淙分明是和自己在一起,怎么可能发那个什么帖子,但为什么又要承认呢。她很想去问问周淙真正的想法,却还是有些怯场,晚了十年,连关心都那么无力。最后她还是去问了周淙,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刘晓梅都放弃得到答案的时候,周淙忽然呜咽起来,断断续续的呢喃:“我,只是很喜欢翁敞……喜欢到连自己都可以不要了……”刘晓梅印象里,周淙稍稍懂事后就不怎么哭了。周淙小时候哭起来不会得到她的安慰,反而会被斥责懦弱,久了周淙就算再害怕也憋着不敢哭,而快要21岁的周淙却哭了,很小声很克制,刘晓梅忽然觉得她一直错了,错得太离谱。她环住周淙,轻轻拍拍周淙的背,说:“不哭了。过几天,跟妈妈回家吧。”
在退学之前,周淙还是跑去了516一趟。他想了很久,写了一封长长长长的信。站在516门口的时候,信的一角都被他捏皱了。门是半掩着的,周淙推进去的时候,剧社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吕梦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她啪的把手里的剧本扔到地上:“你还有脸来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周淙却没有理会,翁敞坐在办公桌前戴着耳塞,只是轻瞟了周淙一眼,好像看到空气似的又继续看起了电影。周淙走过去,把信递过去,说:“我过几天就走了。”
翁敞接过了信,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然后起身当着周淙的面把信撕碎,曾经翁敞对周淙的好感和维护,都散落一地粘不回去了。翁敞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兴趣知道你写的时候,还有就是好走不送。”
周淙眼里翁敞的影子模糊掉,怎么也看不清。走出516的时候,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再见C大,再见翁敞。
周淙退学了。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网配圈更是一片祥和之气,发剧的发剧,掐架的掐架,闲聊的闲聊,谁也不曾注意一个透明粉丝的消失,哦,当然,现在这个透明粉丝已经黑透了。
他?他不是早该自刎谢罪的么。——C大粉丝群群主在偶尔谈起时如是说。
生活是如此的波澜不惊。

抽屉里的信

那封撕碎的信最后是余定收起来塞到了翁敞的包里,他说:“人反正都退学了,再大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我是不知道周淙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哪天要是想起来肯定会想知道周淙究竟在信里给你写了些什么。信你还是收着吧。”一堆碎纸片包在吕梦晚上吃了的小蛋糕纸盒子里,隐约还能看到周淙清俊的钢笔字。以前翁敞见着周淙写笔记的时候就说过,看看小电信那么呆,这handwriting倒是颇有些风骨,然后周淙就开始不好意思。
翁敞嗯了一声,也没说其他什么。回到家里的时候,翁敞想起白天的事,其实当时他很想知道周淙究竟给自己写了什么,却因着一股子气把信给撕了。他从包里掏出盒子,倒出那些纸片,想要拼起来,拼了几片,想了想,又装回盒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又倒出来开始拼,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翁敞自己也不耐烦起来,一把抓起盒子扔到房间的角落,去浴室洗澡。洗完出来,看到角落里那个盒子,翁敞叹了口气,捡起来锁进了抽屉。
事情刚出来的时候,学校跟翁敞他父亲也联系过,事后翁敞的父亲跟翁敞谈了话。翁敞偏向喜欢男生的事,高中时候叛逆期就跟他父亲叫过板,后来翁敞他爸也就默认了,事情算是就此揭过。翁敞他父亲听到学校老师提到周淙名字的时候愣了愣,他和刘晓梅是老同学,跟刘晓梅弟弟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当时他就打电话问了刘晓梅他弟弟这事,说句实话,周淙既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跟翁敞澄清,他虽然也同情周淙却也真不会去帮着说话。看得出来,自家儿子对周淙还是有某种程度上的重视,这次的事要是翁敞受了打击,以后乖乖地能够娶个媳妇,这对于翁敞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翁敞的父亲就是这么想的。他对翁敞说:“这事我不管,你混什么网配也好,干什么也好,我都也没什么想法意见。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翁敞当时想,看着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学校里风言风语听得他脑仁疼,乱七八糟的人跑到他寝室围观真人,于是他就回家住了,反正大四也没什么太多可忙。现在他却想的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竟然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翁敞是个懦夫。信于是被一直锁在了抽屉里。

真相

翁敞毕业后去英国读了一年研,顺便把欧洲逛了个遍,回国后,开始做翁老爷子的苦力。网配圈的惆怅轻狂成了半神隐的存在。
而周淙消失也已经两年多了。
六月初,学校论坛惊现曝光贴,据说是要曝光当年周淙和翁敞事件的真相。LZ在一楼慷慨陈词,宣称周淙根本是被冤枉的。故事曲折,见者嗔目。经历此事的老人们皆言,LZ洗洗回去睡吧,别编故事了,搞得的小言一样。大一大二尚不知此事的人纷纷翻旧帖考古,一时间鸡飞狗跳。
LZ的故事是这么写的:
当年的动漫社社长告白翁敞不成,嫉妒翁敞身边的周淙。周淙那日下午去动漫社采访,背了个电脑,后突然被一个电话召唤,匆匆离去,表示要一阵才回来。动漫社社长见电脑开着,便鬼使神差地进中抓论坛发帖。不巧被动漫社副社B发现,B一直喜欢社长,帮其隐瞒。后周淙前来追问,B知事情败露,便威胁周,若揭发,就将翁和余早年热恋的资料发到学校论坛,看谁比谁惨。其实根本没有这种东西,而周傻傻相信了。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楼下一群嗑瓜子看热闹的。接着就是动漫社的一票人跳脚要求出示证据,没证据就道歉。
LZ也不是软柿子,瞬间怒了,自曝起来毫不费劲。本人系广播台记者,当年事情出来时候LZ大一,周淙本就是台里学长,某天LZ跟大三新闻组负责人八卦时突然提到这件事评论道,果然平时沉默内向的人心里都有一头野兽。然后那个学长就对我说不要乱说话,事情不定是他做的。那时候好奇就纠缠追问,学长说,那天下午周淙突然发短信给他说有事要出校,录音让动漫社的人自行录,有可能要到次日才能把剪好的音频,那时候录音还是用电脑带上麦录音的,试问电脑都不在身边,周淙怎么可能发那劳什子贴?LZ又问,为什么不去跟LM学姐(该学姐原先跟周淙很好,带周淙入光影剧社)说。学长说他想说,但LM学姐当时脾气很暴躁,他每每刚起个话头就没然后了。后来周淙都退学了,还说什么,说了不是平白添堵,也没跟别人说,让我也别多事。也就是在学长建议下,台里去录音都用录音笔了,有重要的谈话类特辑就让人来台里录,怎么说小心为上。LZ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虽然觉得事情很蹊跷,但也没跟别人说。然后呢,机缘巧合,LZ居然知道了真相。
前日去动漫社采访不小心把录音笔落在动漫社,傍晚时分匆匆去拿,谁知道录音笔未关。巧的是下午一楼文中两位主角回动漫社探亲,当然他俩现在是修成正果夫妻情深了,俩人私下聊天时谈起旧事,颇有点愧疚之意,不幸被录音笔全录了进来。亏得学校给广播台配的录音笔质量大好,语音清晰,如临现场。LZ顺贴了个飞速下载页,又发一楼曰:鄙人只是为周淙同学深深不值,如是而已。究竟孰是孰非,相信诸君心中自有分辨。
此贴引起轩然大波,不亚于当年事情爆发之时。有好事者把帖子转到了中抓论坛,一时间论坛沸腾了。有老人把事件始末重新整理,当然刻意避免了一些太过隐私的信息。楼下一片泪眼。新入圈的只道是:“这是怎样的**情深,心疼流水淙淙T.T”。而当年参与骂战,将流水淙淙骂得体无完肤的GN们傻眼了。特别是惆怅轻狂粉丝群里的GN们,她们当年说过怎样骂过周淙,现在心里就有多难受。大家试图去查流水淙淙的联系方法,才发现再也没有办法找到流水淙淙这个人。
所有关于流水淙淙的信息静止在了那年开学初的那天。

世界另一边的周淙(1)

世界另一边的周淙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忙碌着过他自己的生活。当一个人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同时拥有足够的时间,而身边恰好有个人乐于做你的指导,给予你帮助和支持时,那重新塑造自己,展开全新的生活也并没有那么难。而刘晓梅的目的很简单,和儿子走完最后几年,弥补自己未尽的职责,也让自己没有遗憾。
周淙并没有去大学继续学业,而是趁着刘晓梅身体尚好,跟她一起去了好些地方旅行。刘晓梅定居在温哥华,本身就是一个很美的城市,海滩森林,一年四季都有好的风景。两人又去蒙特利尔,在新旧城区之间感受时间的沧桑变化,跑去伦敦特地要到贝克街221号看看福尔摩斯的家,甚至两人还学小情侣跑到马尔代夫,大抵是受了周遭甜蜜氛围的影响,母子俩这辈子头遭拍了那么多照片,一沓一沓的看得直乐。周淙本身是学习文学的,去到一个地方,见到新鲜的风土人情,总要写点什么。在刘晓梅的怂恿下,投了旅游杂志,竟也得了不少的稿费,甚至那家杂志社还联系过来说想给周淙开个专栏,周淙考虑到刘晓梅的身体,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周游世界,便婉拒了。杂志社提出周淙要是有什么相关文章,也不一定非得是旅游方面的,如果可以,希望能够先考虑投给他们杂志社,这个周淙应下了。
旅游时候周淙也认识了不少人,有时候在旅游时候听到普通话各地方言都感到十分亲切熟悉,不自觉得大家就凑到了一起,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不至于那般,但也真有种说不上的感慨。也许今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但能有机会相遇都是命定的缘分,值得喜悦。在斯特拉斯堡的时候,遇到H市的一家子,那家的姑娘有很好看的笑涡,十七八岁的样子,见着周淙就脸红。她爸妈也打趣说直接把姑娘嫁给周淙算了,刘晓梅呵呵直乐。晚上母子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刘晓梅状似不经意地问周淙:“要不你真娶了那姑娘吧,也让我乐呵乐呵。”
周淙没放心上,答道:“您就得了吧,别耽误人家姑娘。”
刘晓梅喝了口水,淡淡问:“淙淙啊,你是不是还喜欢翁敞?”
周淙站起来,打开旅店房间的窗子,倚在那儿低头看下头的河水兀自流淌,好一晌才回答说:“恩,还喜欢。”
刘晓梅放下杯子,起身摸摸周淙的头,说:“喜欢就喜欢吧,不过不要太傻了。”
“恩。”

世界另一边的周淙(2)

周淙躺在床上,如果天花板可以是玻璃的,那么周淙一定可以看到繁星满天空,美好的可以让人流下泪来。
翁敞,翁敞,翁敞……
当刘晓梅问周淙是否仍喜欢翁敞时,周淙其实也在问自己,还喜欢么。答案是肯定的。曾经那样子喜欢过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即使不被信任,即使被放弃了,即使已经过去了一些时光,却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忘记他穿过一件灰色的带帽衫,在剧社里扮酷装小哥,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忘记他逗弄自己,手拂过自己的短发留下的温度,忘记最初时候听到他的声音,莫名感受到的那种救赎的感觉。相处的时光仅是差不离半个学期,然而,单向爱恋却维持了四年的光景。
忽然想到翁敞,周淙无法入眠了,透过窗子,水声似乎隐隐透进来了,身上有些凉意,他裹紧了被子,侧了个身。
如果可以跟翁敞再次见面,周淙又侧过身。如果,会去解释那时候的一切吧。其实不是不是没有怨愤过,对方竟然这样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吝啬于一丁点的信任,但是与刘晓梅在一起的时光教会他想通很多的事情。翁敞和自己的关系,本身就是脆弱的,翁敞也许对自己有好感,但信任却是需要很深的感情作为积累,而自己对翁敞用情太深,太懦弱,太卑微,太不够勇敢去表达自己,去争取些什么,不论是好是坏。只有你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才有可能被理解,一个人兴许性格内向,但与人相交,坦诚才会有真心。
如果可以跟翁敞再次见面。周淙闭上眼睛,决定要好好睡觉了。周淙已经不是那个什么话都闷在心里,那个一板一眼行事恐惧表达真实想法的,被称为呆萌的周淙了。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再见面,一定要笑着打招呼,然后告诉他,自己曾经那么喜欢他,所以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傻事,虽然傻气,但是却都是真心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周淙这样想,那个时候翁敞听了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答复呢,不论怎样,自己都不会遗憾后悔了吧。嘴角轻轻翘起来,明天的斯特拉斯堡,会是个晴天么?


锁在柜子里的小蛋糕盒

翁敞知道当年事情真相时,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当晚他的号码快被打爆了,先是余定和吕梦,接着是剧社里其他人,再接着网上相熟的一些人也发来了信息。太久没有再听到周淙这个名字,而今天再次出现却仿似惊雷,让自己无法平静,说不上是愧疚抑或是悔恨。
微博、QQ里充斥了各种关于自己和流水淙淙事件的消息,翁敞对着电脑无心回复。
他点了根烟,感觉却并没有好一些。忽然脑子里出现当时余定给他的那封撕碎的信,在柜子里!当时锁在了柜子里的,决定一个人搬到离公司近一些的公寓住的时候,也塞进了行李箱。房间里那么多柜子,是哪个?惊惶之下无法思考,翁敞把每个柜子都打开来,东西散乱了一地,终于在右手床头柜的最后一格找到了。浮力森林当年淡蓝色的蛋糕纸盒,已经微微有些褪色,翁敞把它拿到了书房里。
那真的可以说是碎片了,当年的翁敞拼了几次终于在懊丧之下扔到了角落,而这次,翁敞决不能再放弃了,他想知道那时候的周淙,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自己,还有没有可能被原谅。桌面上小小的一堆纸片,翁敞一片一片认真地重新黏连起来,脑子里没有思考任何其他事情。在拼出来的那一小部分里,翁敞看到了周淙蓝色的水笔字清楚娟秀地写着,“我爱你”。翁敞有些窒息。他松开束缚在脖子上的领带,拉开椅子,到厨房泡了一杯极浓的咖啡,端到书房。似乎就在一瞬间,不知道是因为拼纸屑的手有些颤抖,还是桌面上周淙的字太过晃眼,手中的咖啡洒了一些出来,翁敞紧张地想补救,却不想整杯咖啡都倒了。惊慌失措,翁敞很久没有如此了。深棕色的印子蔓延开,滴在他的裤子上,灼热的感觉,他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双手抓住头发,无力感淹没了翁敞。
呆坐在椅子上,无法得到救赎。周淙,你在哪里?
次日,翁敞神情恍惚地去了公司,几乎全公司的人都发现他们平常异常严谨少董的不对劲,但没有人敢上去触霉头。下午5点左右,实在放心不下的余定还是过来了。
两个人去到附近的酒吧,里头放着缱绻婉转的情歌,愈发地难受起来了。翁敞默默坐在那儿喝酒。余定见他那副样子,劝道:“翁敞,我知道你难受,我们都很难受。我们都错了,但是错了已经是错了,你现在这样也于事无补的。”
“是啊,于事无补......余定,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如果我当时能够大方一点,早点表白,或者说清楚我和你没有一点点**也从来没有交往过,或者,能够多相信他一点,现在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吧。我是把太看高自己了,以为自己真算什么了,其实我就是个混蛋,第一号混蛋。”
“你不需要这么自责的,翁敞。因为其实周淙才是个十足的傻瓜呢。还有,我和吕梦也都是笨蛋。”余定注视着杯子里的啤酒,小声说道,“翁敞,你应该去找他,我们都该。”
  翁敞愣了一下:“怎么找?”
  “我看你是刺激太大,脑袋秀逗了吧。学校里总有留档资料的吧,况且事情是校网论坛里曝出来的,还涉及到学生的处分问题,学校于情于理都会有所补救,你这时候去,兴许还能得到一些家庭地址什么的。”余定嫌弃地看了眼翁敞,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冰啤酒入喉之后,隐隐透出苦涩的味道。还是有所希望的吧,翁敞如是想。
  
找寻

翁敞拿到周淙的入学资料是在次日下午,他特地跑了一趟学校本科生办公室,拿到资料的过程很顺利。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是个年轻的女教师,看到翁敞的时候,眼里还有透露出“原来是你,你终于来了”这样惊喜的信息,想来也是常年披马甲上校网论坛的八卦军团的一员。甚至于在翁敞离开的时候,她还对翁敞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翁敞想到当年却也是这些八卦,横亘在自己和周淙之间,引起了自己的愤怒和不信任,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坐在车里,翁敞打开微博,写道: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我虽然起了这样的名字,却并没有做到。反而是素来内向的你,一直这样默默做着。对不起,还有我会,找到你@流水淙淙。”
  便笺纸上记录的关于周淙的信息,父亲周博永,翁敞在生意上竟然和他是有些小往来的。他深深吸了口气,拨通了那个住宅电话,接起电话的是张妈。
  “你好?”
  “你好,请问周淙在么?”翁敞有些紧张。
  “淙淙不在。你是?”张妈是疑惑的,周淙出国近乎两年半,没有任何同学或者朋友打来电话。
“我是周淙大学的学长,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
“冒昧地问一下,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张妈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不敢轻易告知周淙的下落。
翁敞犹豫了一下:“我叫翁敞。”
那头张妈也愣了,然后嘭得挂了电话。翁敞这个名字张妈怎么会不知道呢,周父赶周淙走时,吃饭时候一脸怒容说起来就提到了翁敞。周父说的张妈不信,周淙怎么说也近乎是张妈带大的,自家孩子什么性子会做什么事情张妈又怎么会不晓得,所以她笃定地认为一定是翁敞冤枉地周淙,此刻听到翁敞的名字,还是怒气冲天的,别说是周淙的下落,张妈一句也不想与翁敞多说。
  翁敞也大致能猜到为什么对方挂断自己电话。自作孽不可活。还是周六去一趟周淙家吧。春江花苑,28栋,翁敞攥紧了手里的便笺

拜访周父

  翁敞在周末的时候开车去了周父家里,没有说是因为周淙的缘故。周父对翁敞的到来感到非常的奇怪,当年周淙的事情仿佛只在他忙碌的生活中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便平静的不剩一丝涟漪了,而他也不曾把那个weng chang和这个翁敞联系在一起,或许隐隐有丝熟悉感,但周父没有抓住。周父并没有太大的精力应付翁敞的到来,不管其有什么目的。因为,就在刚才,周父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周淙舅舅的电话。电话里,刘晓松通知了周父刘晓梅去世的消息。周父无法想通,两年多前那个女人,还强势地在他面前讨论周淙的问题,步步紧逼丝毫不退让的性子与年轻时无二,而就是这么个人,竟然这么突然地离开了世界。他在电话里失态地喊道,这不可能!愤怒地职责刘晓松欺骗他。
  “周博永,我骗你做什么。姐姐在之前来找淙淙的时候,就已经得了肺癌。”刘晓松的话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和哀伤。这,做不了假。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父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手边的青瓷茶杯被他用力地摔倒地上,地上一滩茶水一片狼藉。他妻子严敏敏在房间里吓了一跳,推开书房的门。周父按捺住心里的暴躁,让严敏敏先出去,严敏敏皱了皱眉,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小心地关上了门。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只是通知你一下,淙淙下周送姐姐的骨灰回来,丧礼在下周五,来不来都随意吧,毕竟你们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说完刘晓松挂了电话。
  周父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刘晓松的一番话打到了他最无力的部分,让他瞬间清醒过来,自己跟刘晓梅早就离婚了,连儿子自己都让她带走了不是么。当时如果知道了,自己会怎么做?不,是自己能做什么?以前总想着与刘晓梅争高低,就算对方出国了也要证明自己过得比她好,忽然之间,被告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世界失去平衡。自己这么多年,把家里的企业做得越来越大,地位也是越来越高,桌面上还有好些文件没看呢,可是,还有什么意义?当初争一口气为什么,现在又是为什么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周父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失魂落魄。
翁敞见到他的时候,也隐隐觉得他应该出了什么事:“您现在是有什么麻烦的事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周父有些讶异,生意场上谁敢轻易说帮忙?这个翁敞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周父呷了口茶,淡淡道:“只是一些私事罢了。翁耀渊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过不知道你今天来,是?”
翁敞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知道,周伯伯,周淙他现在在哪里?”
“周淙?”周父这下是真的讶异到了,“你和淙淙他?”
翁敞不知道如果周父知道那些事实,会有怎样的想法,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如实地把一切告诉周父。
意外的是,周父没有任何表示,生气,或者其他情绪,仿佛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有给翁敞回复。翁敞有些着急,比跟对手企业竞争的时候更加紧张。
“伯父?”
周父才像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里。不过,下周五的时候,是他妈妈的葬礼。”
翁敞猛地抬起头来。原来,在不知不觉里,自己已经不在周淙身边,错过了那么多重要的事。

葬礼

  五六天的时光像是五六年,不是夸张,翁敞真是这样觉得的。可以见到周淙了,可是在那样的场合自己要以什么身份与他见面呢,怎么才能表达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呢,这几天,翁敞的睡眠问题很严重,好几次睡着了却梦见周淙在哭,然后大半夜醒过来再也没办法睡着。其实他很久不上YY了,这几天却是半夜一起来就去频道里K歌,然后半夜进YY频道的人开始陡然上升,GN们第一天还兴奋地各种蹦跶,傻妈傻妈亲切的叫,勾搭啊,聊天啊,第二天第三天就都静默的,只是默默听歌献花。余定是第一个受不了的,本来他就是被吕梦召唤来安慰翁敞的,结果翁敞根本谁都不理,他也知道翁敞情绪不好,恐怕是压力太大,但是他真的没办法接受霸气侧漏的C大突然质变为深闺怨妇,私聊发给翁敞一句:你还是去个人房间锁起来自怨自艾吧,免得再有些风言风语,你自个不在意,我们看得难受得紧。头像一灰就下线了。好在频道里的GN经过了之前流水淙淙事件,也知道什么都往论坛里说决不是好事,只是默默地陪着翁敞。其实每次翁敞大概唱个几十分钟便进个人房间,他在练习。许多年前,他刚进中抓的时候,也曾默默躲在个人房间里傻气地念台词,但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翁敞在练习怎么与周淙说话。他发现自己比那时候还要紧张笨拙,只是对着电脑而已,已经没办法想出逻辑清楚态度诚恳而不那么矫情做作的话了,要是像录音一样,有人给他写好台词就好了。
周五早上七点,翁敞就到了南山的墓园,准确的说,是南山墓园门口的停车场。他占据了一个非常靠近门口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来往的人。他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每次远远看到有送葬的队伍进来,就立即灭掉,关上车窗。在第四个队伍进来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周淙。
  站在最前面应该是周淙亲戚家的小孩,胸口戴着大红色团花,捧着周淙母亲的遗照,周淙一身白衣,腰上系着一双草鞋,边上撑黑伞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周淙面容上有些相似的地方,看起来很儒雅。没有哭天抢地的悲鸣也没礼乐嘈杂的鼓吹,一行人就这么静静的。翁敞一眼就认出了周淙,周淙并没有哭,只是比以前愈发清癯,形销骨立。翁敞能感受到他的哀伤。这种哀伤令人心痛,却也让翁敞找到了一些真实的感觉,周淙就在他的眼前。翁敞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周淙,直到周淙进入墓园里面。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周淙一行人出来了。但翁敞还是没有出去,他准备了许久的腹稿还是被他吞了回去。这个时间地点,完全不合适。
翁父作为刘晓梅的旧友,也在这一行人里面,他一早就发现了翁敞的存在。当他摘下胸前的白花堆在墓前的时候,抬眼正是刘晓梅微笑的黑白照片,他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不知道是因为旧友的去世,还是为他自己而感到悲哀。他出墓园的时候,翁敞的车还是停在那儿,但是人却依旧没有出来,心道:也不比我出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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