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上)【完结】(15)

2019-06-08  作者|标签:

  反观北京这边就欢乐许多。袁显奕被强制摁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出院又被杨慧敏带回家调养了一个礼拜,闲得头上长毛,连哭带嚎给韩雷打电话要求提前复职。重伤初愈他自然没有体力盯大手术,刚好又来了一批新人,他就带着这堆小孩儿整天到晚切阑尾练手。到后来干脆几个人掐着秒表拼速度,输了的请客吃饭。

  苏语哲的阑尾也是这个时候切了的。

  打从小孩儿进空总做阑尾炎手术,袁显奕的闲暇时间就有了去处。有点空闲他就往苏语哲病房跑,看着任少昂大少爷像伺候祖宗似的鞍前马后端茶送水,**这两口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天被围观,还被这俩大老爷们**,苏语哲就很暴躁,天天念叨着中科院怎么还不开学,他要去上课,他要离这俩**远点。每到这个时候任少昂就要念叨说媳妇儿我求求你了,咱等刀口完全好了再蹦跶也来得及,别像某个人似的刀口裂了还得多在医院躺半个月。而后他就要遭到苏语哲和袁显奕俩人的围殴,殴到护士看不过去了跑来劝阻。

  袁显奕想,就算没有我哥我也能过得挺好的。

  就算他不接受我,就算我后半辈子里都没有他,我也能活得挺滋润。

  又过几天韩雷做主替他收了个疝气的患者,是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最开始听说自己主治医生是个男的,哭着喊着要换女医生,结果见了袁显奕一面之后再也不提这茬,整天袁大夫长袁大夫短叫得亲近火热。弄得整个普外科的小护士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夹枪带棒旁敲侧击打击她说你想追我们袁大夫根本没戏。

  袁显奕对这个一点看法都没有——这两个多月杨慧敏就怕他心理压力太大影响身体恢复,半句也不敢提“相亲”之类的事,连日常细节询问得都少。他刚好乐得清闲,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手术练习和聊天打屁当中去,感情乃至结婚这一茬,他连沾都不愿意沾。

  小姑娘挺哀怨地被他排了手术,碍于父母都在身边也不好耍脾气,只好看着他跟护士做术前准备。这时候有人跑进来朝着袁显奕喊:“袁大夫有人找,我让他在休息室等你了。”

  袁显奕没回头,匆匆应了一声就招呼手术室的过来接病人。他自己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能彻底打起精神的时间有限,得赶在疲劳劲上来之前把手术做完。

  疝气手术并不怎么复杂,倒是硬麻之后小姑娘躺在手术台上还瞪着大眼睛盯人比较给人心理压力。袁显奕戴着口罩面无表情地消毒铺巾,建议她可以先睡一觉,结果小姑娘开口就是一句“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你工作,哪能睡觉”,让他顿时无话可说,半翻着白眼伸手跟器械护士要手术刀。

  小姑娘的身体状况相当不错,就连疝囊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出血或者坏死。手术结束袁显奕一边打着缝合结一边跟她说恭喜,小姑娘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直到离开手术室。

  接近三个月都没做过正经的手术,下了台子离开那炫目的无影灯袁显奕就觉得头昏恶心,就连出手术室跟患者家属交待手术结果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飘飘忽忽随时可能倒下去。旁边护士长看出端倪塞给他一瓶豆奶就让他先回休息室,把家属其他的问题全都拦了下来。

  时间是下午两点,窗外初秋午后的阳光仍旧耀眼。袁显奕从走廊上经过,一扇一扇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还穿着手术服的身上,灼热刺目到让他有种晕眩感,恶心的感觉就随着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一点一点地爬上他喉间。

  推门进入休息室,他都来不及把手里的豆奶找个平稳的地方放下就直奔洗脸池,趴在白色冰凉的洗脸池边一通干呕。

  扭开水龙头拿冷水拍着脸颊,他想,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就直接去上大一点的手术果然不行,明天得跟韩雷哭诉一下他的悲惨经历,接下来最起码半个月里他还是只切阑尾炎算了……

  正想着,身后递过来他的水杯还有几张纸巾。

  匆匆到了谢,袁显奕拿杯子接着自来水漱口,囫囵擦了擦脸勉强压下这一阵恶心才站直身体。

  这时他身后的人才开口说话:“你胃病又犯了?”

  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袁显奕愣了半晌,几乎是僵硬着转过身体,看着那张跟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哥?”

  袁显思其实刚刚从西北回来,一下飞机就拎着东西直奔空总,根本没考虑袁显奕万一不在医院该怎么办。

  进了普外科是张燕先看见他,随口招呼了两句脸色非常不好看。之前袁显奕住院的事情医院的人虽然都知道他是被人打伤了,却不知道是被他亲哥哥打伤的。张燕脸色不好也只是因为袁显奕住院的时候这个当哥哥的根本没露过面。于是袁显思含糊带过说自己是到西北出差,张燕立刻脸上多云转晴,全当他是为国为民牺牲了对弟弟的关心,笑呵呵交待了“袁大夫正要上手术估计没时间过来”把他让进医生休息室。

  中间休息室里的人来来回回,幸亏他跟袁显奕是双胞胎,进来的人光看脸就知道他身份,往来之间大多是点头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林凡大概是连盯了几台手术,回休息室的时候满脸疲惫,看见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匆匆收拾病历喝了口水就又跑出去。

  等了没多久,就看袁显奕脚步虚浮像踩着棉花似的走进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洗脸池一通干呕。袁显思抄起他桌面上的杯子再附上几张纸巾递过去,等他都收拾停当了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胃病又犯了?”

  袁显奕就像受了惊吓似的整个人僵住,就这么僵着转过身来,舌头都伸不直地叫了一声“哥”。

  袁显思顿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任凭他在西北这两个多月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他甚至都想过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可能是袁显奕横眉立目先二话不说揍他一顿,但是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草草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你胃病犯了?”

  袁显奕站在那僵硬,过了好久才觉得手心被豆奶的瓶子硌得疼,神使鬼差直接松了手就看瓶子直接自由落体下去,被冲过来的袁显思一把接住。于是袁显奕心里觉得更加别扭,抿着嘴咬着牙回到桌边去,完全没发觉那个兄长已经问了两遍的问题。

  不被他理会袁显思倒不觉的有什么,仍旧坐回休息室的沙发里,看他手指发抖拿出病历本。

  全身都充满了不知名的局促和紧张感,手指动作起来都不是那么利索,拿不住笔翻不开本,袁显奕坐在桌子前面想要补病历却心底一阵一阵的焦躁,心脏鼓动起来让他呼吸都急促,一呼一吸之间干脆把他因为身体不适和袁显思出现而本来就没有多少耐性消耗光。

  “现在你有病人要盯床?”袁显思大概是没发觉他慢慢堆积起来的满脸焦躁,径自发问。

  袁显奕草草点着头,只觉得胸间心脏跳得几乎要从身体里蹿出来,连续深呼吸都还是没办法平静,病历本的纸页一再从他指间滑落,就这么席卷而来的焦躁让他连表情都狰狞起来。

  袁显思却好像仍旧没有发觉,“什么时候能下班?晚上我请你吃饭。”

  胸口的焦躁鼓动越来越厉害,让他整个人几乎都要暴跳起来。袁显奕紧紧捏着病历本坐在椅子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袁显思出现得突然,他刚下了手术脑子里还是晕涨的,本身精神状况就没有多好,一时之间脑子里面除了反映出“我哥回来了”以外,完全是停摆的。至于为什么焦躁,为什么胸口鼓动,为什么局促和紧张,他自己连半点概念都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也只能暂时全盘推脱给从前的习惯。

  在今年之前,他见到袁显思的时候就是这样紧张局促,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仿佛灵魂游离身体之外。

  今天只不过是旧病复发,而且症状更严重了些。

  这么安慰着自己,才勉强能冷静一点,只是身体依旧在发抖,脑子依旧没有反应能力,只能抬着头咬着牙勉强硬梆梆挤出一句:“我还要上班,你能先出去么。”

  这回答让袁显思眉峰一动。不过他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点了头,“那我先走了,六点我在医院门口等你,不见不散。那边袋子里是给你带的零食,吃多了容易上火,要是胃病犯了就先别吃……你身体应该还没怎么恢复,别太劳累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只剩下袁显奕还是抖着手拿不稳病历本,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提升到极致的时候恶狠狠把本子拍在桌面上。

  疝气闭合毕竟是小手术,小姑娘的身体状况也好,到了交班时间韩雷根本没让袁显奕再去例行查房就打发他回家休息。毕竟他这爱徒是重伤初愈,万一把身体累坏了他连哭都没处哭去。

  时间是刚刚五点三十分。

  换完衣服袁显奕想想之前袁显思说的“六点在医院门口等你”,抓起钱包钥匙就硬着头皮往外冲,打定主意赶在袁显思跑来等他之前打车回家。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避开跟袁显思见面。

  完全没想过他哥哥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他即使想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过今天他明显连和尚都跑不了——才出空总大门,就看袁显思站在马路对面倚在车上抽烟,身后靠着的黑色切诺基根本没有熄火,在下班高峰期刚刚开始的车流里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看见袁显奕出了医院门就直接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上车。

  大概是色令智昏,黑衣长裤的袁显思看起来实在魅力十足,袁显奕几乎是完全靠着本能穿过斑马线走过去,一直到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袁显奕顿时有种开门下车的冲动。

  那边袁显思只转头看了他一眼,挂挡之后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身就这么挤进车道,随着高峰期汹涌的车潮驶往二环内。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袁显思本来话就不多,袁显奕这会儿脑子里又是一团乱,两人并排坐着连寒暄都没有,更别提拉什么话题出来聊。

  车子拐到陶然亭找了个地方停下,两人下车往胡同里面钻,目的地是七扭八拐的胡同深处一家门脸相当小的私房菜馆。这一片还是他们相当小的时候曾经由袁安带着来过几次,之后袁显奕曾经闹过要再来吃,可是没人带着他连路都不认识,袁安又没时间再为吃这一顿饭跑出来那么远,于是这个梦想就成了泡影。

  今日故地重游,坐在装潢一新但是氛围仍同往日的店面里,袁显奕不自觉局促起来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几分,在袁显思难以分辨真意的目光盯视中翻着明显厚了不少的菜谱。

  既然是兄长要请客,他跟着吃顿饭也没什么损失,他想。

  店面相当小,只摆了三四张方桌。他们来得早,等到他们点的菜上齐的时候小店外面已经排起长长的队,年迈的老板娘拿着本子等吃完的离桌就到门口去喊一个号码,换另外一伙人进来用饭。客源兴旺的状况倒是对得起袁显思大老远把袁显奕拖过来吃饭花费的力气。

  美食上桌袁显奕也就没有了继续局促的心思,再加上袁显思仍旧没怎么说话,只是一径往他的盘子里面添菜,耳边又是食客老饕天南海北的闲聊,整体气氛实在太好,让他觉得如果再计较些根本想不明白的细节就完全是暴殄天物。

  袁显思把鱼平摊在自己的盘子里,一根一根剥去鱼刺再把肉夹给对面埋头大吃的弟弟,慢慢在脑子里盘算如何开口。

  之前在医院里袁显奕那种粗暴反应他倒很无所谓——这种状况换成谁也没办法平静接受,更何况袁显奕这个人本来也没有多沉静。在西北这两个多月他想了无数的办法来找机会跟弟弟重新建立关系,甚至跑去打电话动用姚峰的脑子,才得出了这么个“饭桌上解决一切”的办法。俩人通电话的时候姚峰毫不客气地批判他:别说别人幼稚,遇上你弟弟你也就是个脑残。

  静默了足有半顿饭的时间,脑残的袁显思才慢慢放下筷子,看着吃到满嘴油光的弟弟。

  “显奕……”

  “嗯?”想着以后未必还有机会来,一门心思吃个够本的袁显奕塞了满嘴的食物抬头。

  对于金钱和食物,袁大夫总是充满了务实的精神。

  袁显思看他的表情近乎无奈,“你不会以为我叫你出来就只是为了请你吃饭吧?”

  袁显奕把还有一半露在外面的腊肉塞进嘴里,慢慢放下筷子坐直身体。

  他那一脸表情委屈得就差举个标语高喊“我哥不让我吃饭”,袁显思叹着气把剩余不多的菜往他盘子里面塞,慢慢琢磨用词:“我们俩……能尽弃前嫌重新开始么?”

  这句话一出口,袁显奕立刻僵住,盯着他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袁显思眯起眼睛吃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合适的说辞。这段话他曾经无数次演练过,可是真的到了实际使用的地方曾经设计好的句子就全都跑到九霄云外,留给他的只有词不达意的空壳。

  “重新开始好像不太合适……总之,我想开了,我们俩的事情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你……可以不用管我,我们调换一下位置,这次我追你……”

  随着他这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袁显奕的脸色就一分一分苍白下去,整个人到最后几乎石化,“啪”一声把筷子按在了木制的桌面上。

  第二十六章

  “你……想开了,所以你追我?”问这句话的时候,袁显奕声音都在发颤。

  袁显思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坐的位置背静,周边几桌又都在高声谈笑,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上进行的诡异对话。

  袁显奕的表情扭曲起来,尝试了几次才能再次把嘴张开。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

  “现在也还是喜欢。”

  “我看得出来。”

  “可是……”袁显奕咬牙,攥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似的轻颤起来,“可是我不欠你什么。即使小时候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不是用这种办法还。”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我已经很累了,我已经乖乖对你死心了,对你半点奢望都没有了……哥,算我求你,你能放过我吗?”

  几句话短短数秒钟,袁显思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抿着嘴表情僵硬。

  “你想开了就跑来追我,万一你以后再想不开,是不是还要打我一顿告诉我我们俩只能做兄弟,然后跟我说对不起?抱歉,这个我不奉陪。”袁显奕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艰难地说完这几句,摸出钱包抽了两张粉红色的钞票扔在桌上,“谢谢你带我到这边吃饭。这顿不用你请了,我没那么廉价。”

  说完就起身离座,一阵风似的走出店门。

  袁显思追上去,罔顾身后老板娘还拿着本子朝他们喊“找你们的零钱还没拿”。胡同里面堆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们钻进来的时候还看得清楚的路线现在则变成了需要摸黑探路的迷宫,袁显思追着在前面走得磕磕绊绊的弟弟。突然一辆载着碎砖和砂石的三轮车突突突地插进他们两个中间,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袁显奕冲出胡同口拦住一台出租车扬长而去。

  “显奕……”袁显思咬牙,让过三轮车几乎是跑着奔过去钻进车里,调转车头开上主干道。

  此时高峰期还没有过,路上车水马龙拥堵不堪,体形庞大的切诺基被淹没在车海里,袁显思只能坐在驾驶座上拍着方向盘盯着前面隔了几台车的那辆出租。昏暗的光影分界里他勉强能看到袁显奕坐在后座的背影,硬挺僵直。

  一路追进小区门口,袁显思都来不及把车送进车库,直接追着袁显奕上楼。

  只晚了那么一步,他就眼睁睁看着那道门在他眼前关上。

  门板撞击门框的声音恶狠狠地震得他脚下的台阶似乎都一颤。

  袁显思有几分泄气,拖着脚步爬上最后几级台阶,迟疑抬起手敲了敲那道关得死紧的门,“显奕,开门,你听我把话说完。”

  门板另一边传过来的声音发闷,“我求求你别再说了。我花了整整两个月去适应你那句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适应你出尔反尔翻来覆去,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多睡两个小时多上两台手术。”

  这么一长串的话让袁显思胸中火气噌噌往上蹿,他继续砸着门:“别说废话,开门。”

  门内一片死寂。

  袁显思倚在门边,完全是耐心耗尽的暴躁模样,“袁显奕,你给我把门打开。”

  仍旧无人回应。

  “袁显奕,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不然我硬闯了。我这有钥匙。”袁显思摸着口袋,离开北京之前每天给袁显奕送饭的时候混到的钥匙还在他手里,对他来说面前的防盗门根本半点用处都没有。

  门内又是静默了半晌,而后才想起拖沓的脚步声还有锁舌抽动的声音。袁显奕就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无精打采地慢慢把门拉开。

  袁显思想都没想,一把推开门扇越过袁显奕身边冲到屋子里面去。因为这样被他用肩膀冲撞开的袁显奕就好像骷髅骨架似的歪到一边,半点白天时候手术前后跟人谈笑风生的精神都没有。

  袁显思一转身就看到他这模样,皱了皱眉,“你不舒服?”

  袁显奕摇着头,拖着脚步往他面前走,连两米都不到的距离被他走得好像跋山涉水。两人靠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时候,袁显奕才停下来,紧咬下唇手心朝上伸过去,“钥匙。”

  袁显思愣了愣,看着他面无血色的模样,鬼使神差从兜里掏出钥匙就递过去。

  稍微有点分量的防盗门钥匙刚落进袁显奕手里就被他紧紧攥住,整个人就好像因为拿到钥匙立刻状态全满,板着脸瞪着眼睛转身推开大门甩出两个字:“出去。”

  这变故来得太快,袁显思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站在玄关处跟他大眼瞪小眼。

  袁显奕把嘴抿得死紧,梗着一口气站在那里跟他对视,半分也不退让的坚持模样。只不过脸上的表情遮掩不住他抵在门框上轻轻发抖的拳头,那拳头里边攥的是刚刚从袁显思那里拿回来的家门钥匙,锋利的齿边硌得他手心刺痛,几乎再深一分就要见血。

  “显奕……”

  “出去。”

  “你听我……”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平常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嬉皮笑脸要么撒娇耍赖的袁显奕此时居然是任凭袁显思开口说什么都不肯退让的样子,那一脸坚持的表情看在袁显思眼睛里是无比的陌生。

  兄弟俩僵持半晌,最终还是袁显思先缓和下来,叹气皱眉就这么离开。

  他一出门袁显奕立刻把门带关,防盗门重重撞在门框上的声音震得他连门外袁显思下楼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就这样了。”袁显思把手机贴在耳边站在自家厨房窗边满脸挫败,身边的锅里还煮着红皮的鸡蛋。他跟袁显奕去吃的这顿晚饭,自己基本什么都没吃,心思全放在怎么跟弟弟把事情讲通上面,哪知道事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发展过来,袁显奕从他手里拿走了自己家的钥匙然后满脸坚持把他扫地出门。

  彼方的姚峰大概又是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那掌击声清晰响亮得让袁显思都觉得很疼。

  “我的袁副团长,我的袁大队长,你以为谈恋爱是签停战协定还是递交投降书?你这么盛气凌人端个架子跑过去,他没一脚把你踹出来你都得感谢这个弟弟对你还有那么点敬畏之心。”姚峰绝望得几乎想撞墙,“我确实是最喜欢你那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可是那也就是我而已,跟别人都没关系。你得考虑明白你自己的立场:这回是你追别人。你还记得我追你的时候费了多大劲么?那时候我们俩半点矛盾都没有我还足足迎奉了你半个多月。你弟弟刚被你那么恶狠狠打击完没多久,他脑子都还不一定转的过来呢,你跑去玩这么一出,你是脑残了脑残了还是脑残了?”

  “不是你说的请客吃饭然后摊牌么?”

  过了这两个多月,姚峰干脆一转身成了他追袁显奕的军师,袁显思想,狗头军师耽误事。

  “袁显思同志,麻烦你先领会一下循序渐进四个字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假如我现在打你一顿,告诉你说我们俩没戏了,然后杳无音讯两个月,再出现的时候劈头盖脸就说我要追你,好像你不听我说话就是你欠我似的……这玩意你能接受么?”姚峰严厉地指出他完全不可饶恕的战术错误,“你毕竟伤过他了,他神经再怎么强韧也得有个缓冲期。再说,你这么直着就冲上去,你怎么知道他没被你揍得彻底死心干脆不喜欢你了?”

  “……他还喜欢我,他今天亲口说的。”

  “……你们兄弟俩就是一对儿缺心眼。”

  袁显思冷着脸挨骂,动作利落地关火把鸡蛋捡到空盆里过凉水,圆滚滚的水煮蛋就在冷水盆里随着水的波动慢慢晃荡。

  “你这意思是说,我操之过急了?”

  “是你根本太急了。”姚峰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想把他劈头盖脸再骂一顿,“我知道你后悔之前闹了那么一出,现在就想赶紧挽回一把。可是你自己也得想想,他虽然是你弟弟,他虽然是喜欢你,可是那毕竟是个人,不是路边一破酒瓶子你想要了就捡回家不想要了可以给一脚踢下水道里去。追人你就拿出点追人的样子,实在抓不住窍门你还不会投其所好么?”

  袁显思静静听着,伸手慢慢在水盆里把鸡蛋皮捏得碎裂。

  “你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是你弟弟,他喜欢你,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他半路跟别人跑了。既然这样你着毛急?别老闷葫芦似的冷着脸对人家,平常多说两句话,慢慢耗去呗。他一天不松口你就跟他耗一个礼拜,一个礼拜还不松口你就耗一个月,一个那么喜欢你的人我就不相信你这样还能耗不下来……别图快,你现在得让他安心,让他能相信你,不至于一开口就怀疑你掉头就能再把他打一顿然后踹得远远的。他什么时候能不怕你,你就算成功一半了。”

  袁显思靠在窗边,想想从小到大袁显奕在他面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还有今天那惨白的脸色跟发抖的身体,就觉得前途多舛。

  “我再想想办法。”

  那天把袁显思赶出去之后,他那个兄长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再没在他面前出现。看任少昂那个仍旧每天绕着媳妇儿转的模样也知道,任少昂根本不知道袁显思已经回北京的事情。提心吊胆过了一个礼拜,就在袁显奕怀疑那个人又一声不响地跑去大西北可能再也不回来的时候,硕大一束萨曼莎玫瑰被送到他的办公桌边,插在里头的卡片上只有简单落款的三个字。

  袁显思。

  看见卡片的一瞬间袁显奕脸都要绿了,赶紧趁着还没人发现揣进衣兜里。

  这种大束的鲜花在医院里并不罕见,但是送到医生休息室来就有点引人注意,尤其收花的这个还是空总外科一直以来堪称最洁身自好的新一代好男人袁显奕大夫。

  花束刚送进来还没十分钟,小护士就一窝蜂地扎过来,七嘴八舌打听花是谁送的。张燕挤在小护士的最前面,捧着这一大束花笑得**,“可真够大手笔,上来就是玫瑰花攻势,这小姑娘童话故事看多了吧?”

  袁显奕带笑不笑勾了勾嘴角。袁显思这招他们初高中的时候他见过八百多遍了,那时候袁显思跟任少昂两个人比着速度泡小姑娘,类似花样一个比一个俗气可是一个比一个管用——玫瑰花,摩托车,点蜡烛,唱情歌,全都是情场老手用烂了的手法。

  时隔十几年,这会儿拿出来对付他,真不知道他那哥哥脑子里怎么想的。

  “哎,花束里头那卡片呢?”张燕明显是收花的老油条,把花束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看见应该有的东西,立马扔了花束拉着袁显奕刨根问底,“这么快就让你收起来了,还真的有点什么猫腻?这花到底谁送的,不会是宁静吧?”

  突然冒出来这名字让袁显奕一愣,趁机把话题转开:“宁静是谁?”

  平常在医院里都是他八卦别人,这次他成了八卦对象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尤其这个八卦后边还真的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家才出院几天呀,你就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了,枉费小姑娘对你一片痴心。”张燕感叹着,提醒他:“就是上礼拜你给做疝气手术那小姑娘,挺漂亮的。”

  袁显奕想了想,只回忆起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唯独清晰的是那双闪亮闪亮的大眼睛。

  “病人那么多,我哪记得住。”

  这个话题就被糊弄过去,他假装忙碌翻出许多纸笔本子开始核对日志。旁边一堆小护士个个都眼红地把那束花传来传去,最后推举了个胆大的出来,要求把花束拆开分了。

  袁显奕想也没想就答应。张燕连拦都来不及拦一下,一束花就拆成了一支一支被小护士们捧着四处飞散。

  这束花还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仍旧是这样一束花送过来,里面的卡片上仍旧是只有一个落款,袁显奕照旧让小护士们把花分了。

  第三天仍旧如此,只是花朵拿多了小护士也逐渐有点腻歪,护士长便安排着把花分散开插到各个病房去。总是雪白墙壁配着兰花百合康乃馨的病房里塞进去星星点点的鲜红,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第四天的花束依旧,里面的卡片上多了一句话——下午六点,小区门口等你,请你吃饭。袁显奕只扫了一眼,仍旧拿走卡片把花束扔在那里。下班之后回到小区,袁显思倚着那台黑色的切诺基就等在他的楼门口,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路过。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这么十天过去,花束又送来的时候张燕都看不下去了,趁着休息把他拉到背静地方去探问究竟。“到底谁这么给你送花?你好歹也给人家点反应,老这么送下去谁受得了啊?”

  袁显奕答得理所当然:“他愿意送就送呗。”反正是玩烂的手段。

  “一天送这么大一束,这不是糟蹋钱么?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又不是你那发小,家里有的是钱不怕糟蹋这点。”张燕说话的时候都替送花的人心疼,“我就粗略算算,这十天下来也得小三千块钱送出去了,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让人家这么烧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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