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谁? by 阿罗al【完结】(14)

2019-06-08  作者|标签:


  这应该不只算换个工作这么简单,但褚言只是这样寥寥数语的解释,肖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褚言是个太有分寸的人,他做的所有决定,一定是权衡之下最正确最理智的选择,不用担心会有冲动不冷静的成份在内。
  十年前,他尚且不会,何况如今?
  “要做几年?”
  “至少五年,一个聘任期是五年,也可能,一直留在国内了。”
  肖枫抬头看着他,五年,撇下妻子孩子,还是他本来就是带着家眷回国的?他想问,但这些事,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禁忌,早晚会知道的,又何必这时候问出口。
  褚言也看着他,他的手里握着骨瓷杯,手指修长漂亮的不像个医生,而像个艺术家。
  “肖枫,我离婚了”,褚言望着肖枫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九十六)
  肖枫用了五秒钟消化这句话,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回一句,“听到这句话,你想让我说什么?”,但面对的人,是褚言,他沉默了。
  褚言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的目光却并没有回避开对方,只是无言的对视着。
  “是你提的离婚?”最后还是肖枫先开了口。
  褚言摇下头,“是祝琳提的”。
  肖枫苦笑一下,这才是褚言,既然当年做了选择和决定,他应该不会中途改变,虽然说,如果是褚言提出的离婚,他心里会好受一些,虽然这种好受几乎是自欺欺人,当年,他也曾经幻想过,有一天,褚言会为他离婚,会回到他身边,到时候,他可以是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掌控者,他可以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褚言。
  但现在,褚言真的离婚的,离婚的原因是因为他妻子要结束这段婚姻关系。
  褚言不会骗他,哪怕知道骗他一句,可能会给自已争取多一些空间,但褚言不会这么做。
  “那孩子呢?”肖枫想起了那一双漂亮可爱的儿女。
  “他们都留在美国,孩子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对他们的成长更好。”
  肖枫把茶杯放下,“我能问一句为什么离婚吗?”
  褚言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回答,“祝琳还年轻,离开我,她还有幸福的机会,我不是个好丈夫。”
  “我不相信你会薄待她”,肖枫说。
  褚言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她要的是爱人,不是兄长。”
  褚言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人都会在某个临界点疲惫的,会突然就懈下力气,再也支撑不下去,祝琳最好的十年跟我在一起,是我辜负了她。”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肖枫能明白。
  他看着褚言低垂眼眸的侧颜,岁月好像没有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上次见到褚言是五年前,褚言带着妻子儿子回国探亲,在一堆亲戚中,两个人几乎没有单独说一句话,那时候他觉得褚言和五年前没有变化,现在,他还是觉得,褚言和五年前,没有变化。
  肖枫知道自已跟24岁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褚言却总像十年前他们分开时候的容颜,俊美的五官,优雅的气质,温和沉静的神态,眉目间那种感觉,温柔却淡泊,似乎很容易接近,却又难于了解。
  最接近褚言的形容词是,完美,从前是,现在,还是。
  “你现在住在哪里?”肖枫把紫砂壶再加满水,他需要做点事情,分散自已的注意力。
  “在酒店”,褚言回答。
  不算太出乎肖枫的预料,褚言就算回来也不会住在大伯家,大伯母去世后,大伯又找了一个老伴,更不会在褚成那里,毕竟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大家都不习惯。
  “以后呢?”
  “医院给配了一套town house,在郊区,有些地方我不喜欢,在重新改造,可能还要一两个月能弄完。”
  肖枫点点头,他想了一会,“褚言,你搬回来吧。”
  (九十七)
  褚言静静看着他,肖枫接着说:“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这种话太矫情了,我是真心的邀请你搬回来,长期在一起住,肯定不合适,但只是一两个月的话,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你不会喜欢住在酒店,我知道的。”
  肖枫环视一下四周,“这房子是你布置的,这些年,好像,我连一件家具都没添过。”
  他对褚言淡淡的微笑一下,“我记得你说的,东西不多,才好打扫,这话很有道理。”
  褚言有洁癖,吃东西很挑剔,住在酒店还凑和,让他天天在外面吃饭,褚言肯定受不了,不管他们之间分开过多久,他认识褚言一辈子了,褚言从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人,那些习惯,一定改不掉。
  褚言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堂兄,即便在他们成为**之前,他跟褚言的感情甚至比跟自已两个亲哥哥还深。
  形式是做给人看的,旁人会以什么眼光来看待他们之间的一切不在肖枫的理会范围,肖枫自已也从来没有想过,有天再跟褚言这样相见,虽然不能说平静,但情绪的起伏都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寻常的任何道理来阐述,也许,在世人眼中,当年是褚言离开了他,但感情的事,从来是你情我愿,没有谁一定辜负了谁,褚言虽然最后先放手,但他们在一起那些年,却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一丝委屈和伤害,即便到最后,褚言也是很明确的先跟他分手,然后才跟祝琳恋爱结婚。
  让你痛的喘不过的气来,你却指责不出他分毫,只有褚言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情却漂亮。
  外科医生,可以是最完美的杀手。
  肖枫伤过心,伤的很透,但是,他从头到尾,没有怨过褚言一句。
  当年,都没有怨过,何况过了这么长久的岁月,尖锐的也早就磨平了。
  抛开一切不谈,褚言还是他的哥哥,比父母兄弟,对他来说,更熟悉和亲近的人。
  褚言低头想了一会,他说,“不会打扰你吗?”
  肖枫笑下,“既然希望你回来住,当然就不会打扰,要不然我就不说这句话了。”
  褚言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肖枫。”
  第二天早晨,肖枫去酒店接褚言,褚言的东西不多,只有两个皮箱,肖枫有种感慨,褚言似乎每次跟一个人分开,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对方留下,只带走自已。
  他们的房子也需要改造,这是个170平的大开间两居,房子的装修当年是按褚言的喜好做的,异常通透,那时候他们在一起,没有留两个卧室的必要,其中一间和预留的小书房打通,褚言那时候在书房的时间非常多,他喜欢宽敞的空间。
  医生的精神压力比其他人大很多,这样的风格有利于舒缓心理压力。
  书房和卧室之间,是从顶到地的一面玻璃墙,连门都没有,只是形式上起了隔断的作用,现在现砌一堵墙出来,显然也不现实。
  他们去商场选了一个很厚重的深蓝色丝绒窗帘,让物业的工人过来在墙上安了横杆,这面大帘子,算是起了到墙的作用。
  试验滑道的时候,帘子一下子完整的拉过来,卧室忽然变黑了,肖枫想,只是一道帘子,就可以隔开两个人的世界。
  (九十八)
  这回确实又买了一张床,跟书房的家具风格统一,书房本来很大,买的是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肖枫坚持把卧室让给褚言,褚言就没有再说什么。
  褚言还有很多天才开始工作,这段时间他基本在家里,下班回来家里有人的感觉,肖枫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最后那一次,是他在家养伤,每天等原秋回来,吃原秋那始终不见长进的手艺做的饭菜,等他能自如的行走了,就恢复他烹饪了。
  他做饭那么好,那些日子,也没有见原秋长胖一点。
  那是他们仅有的回忆,离幸福很远,但至少,曾经温暖。
  换了衣服洗干净手,褚言已经把碗筷都摆好,菜式是肖枫喜欢吃的,应该说,也是褚言喜欢吃的,肖枫的烹饪水平是褚言手把手教出来的。
  褚言吃东西一向少油盐,肖枫没有跟他提过自已受伤的事情,这样饭菜,正合他的胃口,一条黑鱼片了鱼肉下来,做的滑溜鱼片,鱼头和鱼骨煮了很清淡的汤。
  肖枫想起来自已曾在夜里三点,做过一条红烧桂鱼,原秋喜欢滋味香重的菜,那天,是他跟原秋第一次吵架,或者算不上吵架,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冷战,后来,他曾经跟原秋吵过,他动手打了他,还让他走。
  如果放到现在,他会质问原秋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也许,同样不会。
  他从来没有勉强过原秋,一直给他绝对的自由,可原秋最后,没有选择他。
  肖枫低下头,把褚言给他盛的鱼汤喝净,吃饱了,就不容易伤感,血液都流到胃里,脑子缺氧,就没精力想那么多事了。
  晚上,肖枫躺在床上,看着那面垂着的帘子,丝绒柔和的反射着明暗交织的光芒,他翻了个身。
  “我看书影响你休息吗?”帘子那边,褚言的声音传过来。
  褚言是肖枫见过的,最爱读书的一个人,专业的,非专业的,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放松对自已的要求,他四十二岁能当上院长,不是偶然,褚言有天赋,又比任何人都努力。
  一直能听到褚言翻书细微的沙沙声,肖枫没有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只是睡不着,跟褚言没有关系。
  “没有,就要睡着了”,肖枫又翻个身向里,不再看那面深蓝的帘子。
  过了两分钟,听到按台灯的声响,房间的光线完全暗下来了,帘子那边,静的再没有任何声音。
  肖枫向枕头里埋的更深,褚言永远是这样细心的人,他朦胧的想着,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床睡不安稳,他在夜里醒过来,觉得口渴的厉害。
  帘子那边,依旧是静谧无声的,肖枫赤脚下地,书房也有通客厅的门,小心的按动扶手,褚言浅眠,他不想吵醒他。
  眼睛适应着房间的黑暗,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忽然发现,餐厅的灯,是亮着的。
  (九十九)
  褚言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电脑和一摞厚厚的书,他低着头,专注的在查东西。
  褚言穿着睡衣,一只手支在下颌上,另外一只手轻轻按着鼠标,即使在深夜,他依旧优雅整齐。
  直到肖枫走的很近了,褚言才感觉到,他抬起头,先是有点惊讶,继而展开的是一个温柔的微笑,“怎么醒了?”褚言问他。
  “这么晚还要工作吗?”,肖枫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查些东西,是不是换床了睡的不舒服?”
  “不是,有点渴,就醒了。”
  褚言把桌子上的水杯推过来,肖枫才发现,桌上放了两个杯子,一个是褚言的,一个是他的。
  “我本来想弄完了把水给你拿过去,你什么时候醒了都会口渴”,褚言温声解释。
  肖枫拿起杯子,默默的喝水,他觉得自已是个男人,但为什么跟褚言在一起,仿佛,他还二十出头的那个大男孩。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褚言上早班,他轻声的起床,轻声的开门,轻声的离开,怕吵醒熟睡的肖枫。
  仿佛十年的时光,从中间被抽走了,他和褚言都回到没有受过伤害的年代。
  肖枫站起身,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明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东西,跟从前不一样了,肖枫清清楚楚的知道。
  褚言是他做过的最美的那个梦,梦醒的突然而没有预兆,当梦醒的时候,褚言离开了,而他长大了。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肖枫不再看褚言,大步回到自已的房间。
  这一晚,他辗转很久,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失眠了。
  肖枫有些自嘲,他与原秋无始而终,所以,上帝,把褚言送还给他了吗?
  因为这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吃完晚饭肖枫就觉得困,褚言煮了绿豆沙,绵密香甜,因为知道他现在肠胃不太好,没有冰镇,只用凉水湃过,吃完了,肖枫靠在沙发上看书,看的迷糊间,感觉到褚言把一条薄毯盖上他身上,他朦胧的对褚言微笑一下,睡着了。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倦意还未消散,肖枫蜷了一下,仍旧不愿动,听到书房里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是褚言去开门了,最近小区的热水管道出了问题,之前入户来检查过一次,应该还是维修的工人。
  门口有隐约的说话声,声音并不大,但肖枫听到后,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房间里只点着一顶吊灯,光线柔和,走廊里的灯却很明亮。
  不是他的错觉,门打开着,虽然褚言站的位置挡住了来人大半身子,他认得出,那是,原秋。

  第 100 章

  (一百)
  肖枫掀起身上的薄毯,房间里开着空调,他穿着米色的运动裤和深蓝的T恤,肖枫在那瞬间也是愣住的,他和原秋在那一夜之后,再没有过任何联系,唯一打给原秋的那次电话,原秋也没有接,他没想过,原秋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前。
  他起来的声音门口两个人都听到了,褚言转过头,微笑着对他说,“你醒了,是你的朋友吧。”
  原秋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停在褚言脸上,这样直盯着人看,褚言那么沉静的人也有些许尴尬,只是他面容上的微笑始终温和得体。
  “原秋”,肖枫走到门口,原秋的出现太突然,让他一时也有些乱的没头绪。
  原秋的眼睛转到他脸上,他发现原秋又瘦了,瘦的很明显,下巴变尖了,只穿着一件单衣,能感觉到衣衫下的身体更加单薄,但这样清癯的面容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好像有一种病弱的亢奋,原秋的眼睛非常亮,灼灼如星辰,亮的让他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原秋那样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肖枫只好又叫一次他的名字,“原秋,你来了。”
  他侧一下身子,想让原秋进门,但原秋的眼睛又转到褚言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肖枫这才想起来忘记介绍,他勉强微笑着对原秋说,“原秋,这是褚言。”
  他又转过头对褚言说,“这是我朋友原秋。”
  褚言的笑容依然彬彬有礼,在家里见面握手似乎也太过正式,他对原秋点头,“你好。”
  原秋的眼睛中,那分光芒闪耀之后突然瞬间灭去,像是从某种狂热的沉思猛然回过神,他垂下眼睛,完全没有回应。
  肖枫觉察到原秋的状态有异,连褚言也感觉得到,他和肖枫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有问询之意,肖枫只能对他苦笑下,自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原秋确实不太正常。
  褚言体谅的微笑,他对肖枫和原秋温声说道:“你们慢慢聊。”
  褚言静静的走回书房,在身后掩上了门。
  肖枫看到褚言消失后,他才伸手拉原秋的胳膊,“进来说吧,怎么了,原秋?”
  原秋忽然向后闪了一下身子,肖枫的手抓了个空,他只好垂下手臂,原秋终于开口,“不进去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要去哪里?”肖枫看着他的眼睛问。
  “南方。”原秋简单的回答,神态似乎恢复了,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肖枫一时无语,他还没从原秋说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惊讶中缓解过来,原秋在这里长大,读书,工作,他一时真的不明白原秋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肖枫又伸手去拉原秋,“你不愿意进来,我们到楼下谈一谈。”
  原秋再次躲开他,他的语气很急促,“不用了,张岩在家等我。”
  “你是要,陪张岩一起走,是吗?”肖枫终有所悟,现在要换一个环境修整心情的,不正是张岩吗?张岩也许要换个在南方的工作,所以,原秋义无反顾的追随他。
  肖枫想苦笑,可他发现,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原秋那天的话犹在耳畔,“今后,就算有可能,我也不会再跟张岩在一起”,看来,终究,原秋舍得放下的,只是一个他,终究,最后舍弃不了的,永远是张岩。
  原秋低着头,他看不到原秋的眼睛,肖枫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
  林晓萍死了,张岩正是最需要原秋的时候,原秋苦恋张岩十几年,无怨无悔,就算原秋爱过他,他们的感情不过是短暂一瞬间光芒,淹没在原秋和张岩二十几年的情深意重里,能照亮的,只有那一夜。
  “我走了,肖枫,谢谢这一年多来的照顾”,原秋倒退了两步,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回头,在肖枫的凝视中,最终,走出了他的视线,走出了,他的世界……
  (一零一)
  原秋,真的离开了,到公司快速的办理了离职,他手里的项目基本完结了,走的这么突然,屈志远当然不高兴,但是,他在报告上签了字。
  过后,他对肖枫说,“这回要是传出去,就是你啃了窝边草,又把人开了,我看,你在这圈子里,是混不下去了。”
  肖枫靠在窗边,回头看他勉强笑一下,没回答。
  屈志远看出他心情很差,也没有再打趣他,
  这次,肖枫没用屈志远帮忙,原秋终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他们都在这行业,共同认识的人不少,认真要找,不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半个月后,师兄给肖枫打电话,原秋确实去了南方,在广州一家公司,刚入职几天。
  肖枫把电话挂断,知道他在哪里,就够了。
  林晓萍去世三个月,原秋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张岩独自南下的,他去广州,一定是跟张岩在一起,肖枫还能再说什么呢。
  没有了阻碍,只有原秋的陪伴和支持,张岩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未必不会被原秋十几年如一日的深情感动,除了身为男人,张岩不可能找到一个像原秋那么爱他的人了,这种爱不是说说而已,肖枫亲眼见证过原秋为了张岩的不顾一切,那道坎,也许,在某天,就迈过去了。
  有**,终成眷属,这是大团圆的结局。
  他不过是原秋,生命中一擦肩的过客,也许原秋会在某个时候想起他,有些伤感,曾经爱过,只是,曾经。
  这样的结局,其实,跟那一夜原秋对他说,“肖枫,你忘了我吧”,没有区别,他们只是在那晚上,匆忙的又交错了一次,他相信,真要离开,原秋,也会痛过,所以,那一晚,来向他道别。
  再见了,原秋,希望张岩能给你幸福。
  这是肖枫最后一次得到关于原秋的消息。
  忽而今秋。
  肖枫的生日在十月底,正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校园主路两边,种满高大灿烂的银杏树,铺开一路金黄,这样美的季节,黄历上写着--不宜伤感。
  生日这天,他居然晚上有一节选修课,是对其他学院开设的,大阶梯教室维修,上课的地方临时改到一个小礼堂,进去他倒愣了,乌压压的坐满了学生,肖枫笑笑,以最饱满的状态走上讲台,谁说现在的孩子不用功读书,那是老师不够拉风!
  到下课已经八点四十了,忽然有学生大声喊,“老师生日快乐!”,肖枫笑的更灿烂,孩子们很单纯,但他们很热情,被一帮学生围住用机拍照,肖枫猜这照片晚上会传到校内论坛上去,呵,他离成为名师,是不是所去不远了?
  等到孩子们终于散开,他看到褚言站在门口外一点,微笑的看着他。
  于是,又有不少手机偷偷对准了褚言,肖枫一向自认皮囊不错,但是,他不如褚言。
  褚言的吸引力,不只是容貌上的,而是气质,看得见的气质,是以看不见的内涵为基础的,肖枫这辈子,没有见过第二个能超过褚言的男人。
  有小女生吐下舌头,笑的眯眯眼,“老师,这是男你朋友吗?”
  肖枫笑着拍一下她的脑袋,“是我哥,你们这帮孩子天天胡思乱想什么!”
  (一零二)
  褚言的车停在楼外,入夜下了一阵小雨,车顶上落了许多落叶,远远看过去,居然有几分刻意达不到的艺术效果。
  学生从礼堂中涌出,欢笑着散去,年轻真好,肖枫隐约的想,他到今天就三十四岁了。
  三十岁的时候,他给自已定下一个目标,到三十五岁,要稳定下来,过不一样的人生,他还剩一年的时间可努力。
  虽然他自已也不说好,这不一样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他上了车,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褚言开的很慢,他是永远不会鸣笛催促行人的人,忽然肖枫说一句,“停一下。”
  褚言把车停稳,肖枫按下车窗,向外望着,看了半天,他转过来。
  “怎么了?”褚言问他。
  肖枫若有所思的目光仍然看向车外,“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可能看错了。”
  他对褚言抱歉的笑下,“走吧,晚上等我很久了吧。”
  “还好,你现在上课很受欢迎”,褚言微笑的打趣他一句。
  肖枫把心神收回来,可能是他的错觉,刚才礼堂那边很远的一个男孩的身影,他觉得像原秋,是他看花眼了吧,高高瘦瘦长头发的男孩,可能远处看起来,都差不多。
  他自嘲的笑一下,原秋什么时候穿过牛仔裤运动衣。
  他回过神来,对褚言笑着说,“我记得,你读博的时候,我去旁听过你给本科生上的那节课,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脊背发麻,医学院真不是正常人读的,或者读完了都不可能再正常。”
  “现在说这话,当初你不是挺爱往我实验室跑吗?”褚言笑骂他。
  “我当时都是先喝半瓶二锅头才敢进你办公室,啊,不提了,此时此地此景,不要勾起我那惨痛的回忆!”
  肖枫以为晚上会出去吃饭,虽然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但是,褚言开车回了家。
  所有的菜都切好码盘,用保鲜膜罩着,只等着回来下锅,褚言系上围裙,“你去换衣服,一会就可以开饭了。”
  肖枫看着褚言,褚言现在虽然不用像从前一样倒班,但医生永远是个繁忙的工作,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叫去,做一台必须他主刀的手术。
  何况,褚言现在是院长,他猜,一定很多人无法相像拿着柳叶刀的褚言,拿起菜刀是什么感觉,其实,他都不相信。
  但褚言,真的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工作,他不喜欢应酬,不去夜店,他的爱好也不多,而且,都非常简单,读书,烹饪。
  菜式很精致也很清淡,有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褚言做饭都那么安静,从来不见他身上有油烟气,也听不到炒炸的热闹声响。
  褚言把红酒打开,给肖枫和自已都倒上一杯,他把一个盒子推到肖枫面前,“生日快乐。”
  肖枫当着褚言的面打开,是一对袖扣,做工考究,样式简洁。
  不算有创意,但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缺,褚言陪他过生日,他很高兴,礼物已经不重要了。
  褚言把蜡烛点上,肖枫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再往前,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每个生日,褚言都是这样帮他庆祝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肖枫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八个字。
  他和褚言,如今停在一个只有他们自已能明白的地方,别人都会觉得无法思议,但是,他们真的就是这样过来的。
  (一零三)
  听着帘子那边,褚言匀称的呼吸,肖枫却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路灯下,那个牛仔裤运动衫的男孩的身影。
  他把脸埋进枕头,原秋,你现在,好吗?
  某个冷寒入骨的冬夜,他血流如注,他记得原秋抱着他,声音是湿的,原秋说,“为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有你这么拉风的老师呢,要不然我一定努力当科,好把你的课再选一遍。”
  他们也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
  也许是酒,肖枫把脸埋进枕头。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骑着一辆双人自行车,忽然踩下刹车,身后的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在只有月光的山路上,跟他的手背轻轻擦着掠过。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把一个刻着南屏晚钟的砚台装进盒子里,写下“欢迎奔三,虽然我知道你还没二够。”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么短暂,没有过甜蜜,只有点点滴滴的往事。
  翻过来的枕头,另外一面,永远是平整的。
  季节变化的,总是超过肖枫相像的快,年底的时候,他接到陆平安的电话。
  说实话,他有很长时间,都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他没精力,也没时间。
  陆平安在电话里说,“我回英国半年,你根本没注意过。”
  “你去英国干什么?”
  “我还没毕业,要不是你,我本来只是回来过个暑假。”
  肖枫无语,陆平安的事情,他真的,知道的太少,但是,陆平安,原来真的,跟他的学生一样大,他一直当他们是孩子。
  “能见一面吗?肖枫”,陆平安在电话那边叹气。
  陆平安过来接他,用了一个小时,肖枫在这一个小时里,认真的组织了语言,他必须跟陆平安彻底了断了,他突然发现他想到的对白真的像个老师,他对这种要给陆平安讲道理,让他从痴迷中醒悟过来的自已,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一直以为,人生要多些经历,但此时,他觉得,不要从他这里经历,他亏欠不起。
  陆平安和从前没有变化,开的还是那辆车,肖枫想,至少他跟他爸之间的问题解决了,陆老板就这一个独生子。
  车开在高速上,越走越远,肖枫问他,“要去哪儿?”
  “我发现一家烤全羊的农家乐,这个季节刚好。”陆平安回答他。
  肖枫不再说话,两个人也吃得了一只羊?他们真是饿狼?
  车祸来的,没有任何征兆。
  左前方的大货车,突然并线,没有打右转灯,大货车,奔驰SLSAMG,车速。
  陆平安狠狠踩下刹车,但是,一切,都来不及。
  他们的车,对着大货车的底盘冲过去,肖枫甚至在那瞬间,看到大货车形同虚设的防护杆。
  刹那间,一切,都是本能。
  这辆车的转向和制动性,不辜负它几百万价格,几乎在那样电光火石的瞬间,陆平安已经把方向盘掰过去,驾驶室已经偏离了大货车的方向,他把肖枫准确无误的送到死神脚下。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4/16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