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世流年+番外——繁花谢后【完结】(16)

2019-06-09  作者|标签:繁花谢后

“这琴叫什么名字?”

“……九霄环佩。”

师旷调好琴音,试弹了几下,声音极正。

姬潺注意到师旷的手在发抖,这是他被幽禁后第一次抚琴。

好可怜的孩子,姬潺心里叹道,将人困在一个地方不让别人和他说话,不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日日孤独,最是摧残身心,猛地拿出一点优惠来的话他就会如获珍宝,格外珍惜,连带着也能更明白是谁给了他的好,在他最脆弱,心智还尚不齐全的时候入驻到他的心里,这样以后他若要忘了自己除非剜心挖骨否则姬潺都会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师旷调好琴,正襟危坐,弹着许诺给他的清徵,姬潺看着他弹琴的模样觉得最适合他弹琴的地方不是宫乐坊,不是晋国王侯的寝宫,而是渭水河畔,桃花源头,妍花盛放飘零的地方,好像他现在所受的一切苦难在琴声面前都不算什么,悠闲地,干净地一如初见,

师旷就以这样的姿态如此深刻的闯进了姬潺的生命,没有商量还不能后悔。

如果有的选择他们不该是这样开始更不该是那样的结局,天垣看着他们渐渐放下介蒂,本该是温馨完美的过程可天垣却没有半点喜悦的心去看,到底是当局者迷,他若是姬潺肯定会觉得师旷的顺从太自然,自然的让他都觉得不自然,姬潺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他?还是想了多年的人儿忽然入怀,真的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师旷还是没有妥协,可是却被允许出寝宫,他可以上朝堂,可以随晋文公一起出游,姬潺在渭水畔说,“我已派人去找最高明的大夫,以后治好了你的眼我们就来这儿定居,好不好?”

师旷点点头,姬潺像是得偿宿愿的孩子,喜不自胜,天垣站在记忆隧道摇摇头,老子可没你这么没出息,怎么就会败坏我的名声,紫微几个八成那时是在天上看他俩的,还不知笑成什么样子。

姬潺说他会吹埙,一种土瓷做的乐器,搁置很长一段时间后,蒙了灰,他就把埙擦拭干净再放回去,如此往复,埙的表面上的雅致花纹都快磨光,可姬潺还是不去吹奏它。

师旷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乐器闲置,姬潺告诉他,不是闲置,是等它出彩放光。

师旷更不明白了,姬潺说,你好好想想,不急。

姬潺像是师旷人生道路上的老师,教会他许多自己以前不懂的,无论这东西是好的,坏的,即使是肮脏的,龌龊的也不介意让他看上一看,可是没有教过他杀人,甚至都没让他见到别人杀人。

姬潺握着他的手说,“你的手很干净,若是不见血也许以后能得道成仙的……听人说,杀了人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能做的不多,可只要有我一日,就不能让你的手上染上血腥。”

姬潺到底没有让师旷的手沾上血,姬骠递给师旷剑时,姬潺笑笑,“还是给孤毒酒吧,孤答应过师旷孤这辈子不会让他杀人。”

师旷拿着剑时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没有失明,原来没有,只是奉了姬骠的命令给姬潺演了一场戏。姬潺心想还是看的见的好,起码可以让他看见自己最后一面。

师旷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捧着毒酒道,“你可以问我。”

姬潺接过酒一饮而尽,“为其主,谋其事,无可厚非。”

姬潺想着,待会毒发样子还是很可怕的,师旷看见不得怕死?

姬潺说道,“出去,孤要静一会。”

师旷到底没有走,将琴放到膝上,弹了一曲清角,悲伤更甚清徵。

姬潺听着琴,不错,当年渭水河畔那个扬言要成为大师的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姬潺口里猛地吐出黑血,师旷连忙放下琴,搂着他,姬潺觉得胸口一阵痛绞,快要发不出声了,“你可记得……那年,渭水畔,你弹琴,我吹埙……这辈子我们遇上的身份不对,时间也不合适,若……咳……咳!”姬潺又吐出一口血,“……若有来世,你我年纪相仿,没有这些算计阴谋,结局……会不会好……些。”

本来姬潺还不是师旷不可触碰的伤口,顶多会觉得亏欠了他,最多就是清明端阳上坟时顺便祭祀的对象,或是闲来无事时去他的坟前弹首曲子,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看见姬潺锁在白玉盒里的东西。

姬潺的遗物里有一封用锦帛写的退位诏和一个已经看不出原本精致花纹的埙。

渭水畔,姬潺说等你的眼好了,我们就在这儿定居,当时姬潺开心的像个孩子,那表情仿佛得到的是全天下。

师旷从未把他说的当真,可是事实上凡是姬潺说的他都做到了,是师旷先食了言。

玉盒的夹层里,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只埙,乌黑发亮,这埙师旷认识,当师旷把它从盒子拿出来时,心里猛烈的激痛着,他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深的痛,姬潺最后都没有告诉他,是不想他内疚后悔。

师旷哭得失声,他一遍遍地叫着姬潺的名字,可是没用,那个人不会回来了,死了,他设的局,递的毒酒,虽非亲手却是因他而亡。

吹埙的少年说,“你可一定要成为个名乐师,否则我就躲起来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姬潺的弟弟说,“我曾在渭水河畔遇一琴童,弹的一手好琴。我与他一同奏清商曲,并约好十年后去那儿定居。到时我拿着埙他就知那人是我,为此我将埙封存只待那日大放光彩。”

怎么就分不清呢?人说眼是拿来识人的,如果连人都识不清还要眼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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