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妖道+番外 作者:苏城哑人【完结】(71)

2019-06-09  作者|标签:苏城哑人 婚恋 民国旧影

  这土匪名不符实得厉害。

  不仅帮长青山下的村镇赶跑了其他匪寇,还常年负责抓贼逮狗,在农忙时帮村民们收麦打谷。

  容少爷还喜欢捡人,乞儿,孤寡老人,还有身有残疾无人照顾的,都会被他带上山寨,做些编竹筐扎Cao鞋的小活计。他还开了一块荒地,种些稀稀拉拉的麦子和菜,偶尔进山打猎,回来之后就背起几个竹筐Cao鞋,去城里卖了,换回一山寨人的吃喝。

  所以,当山寨里的人看见顾惊寒上山,才没有多问什么。双眼已盲,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残废。

  不过这残废,虽残,却并不废。

  即便看不见,顾惊寒也依然可以笔也不颤一下地写出字来。

  当他信笔默出一篇三字经,且一字不差一笔不乱后,他就成了整个山寨炙手可热的人物。

  容斐揽着一群小豆丁,给他架了个棚子做学堂。

  每日清早,都有朗朗读书声从山寨内传出,和着林间鸟鸣,如清新澄然的乐章。

  摇头晃脑背书的小孩们有机灵的,偶尔会伸长了脑袋往窗外看,总能看到那本该在前院打拳练武的人抱着火红的长鞭,靠在窗边,盯着屋子里目盲的先生,笑弯一双桃花眼。

  如果先生恰好转向窗口,外面的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眨眼就跑不见了。

  “先生!容少爷又在外面偷师呢!他可是个大懒虫,以前不好好念书,现在来偷师,羞不羞!”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但顾惊寒看不见,或者说,自从留在了山寨容斐便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压寨夫人,或是其他,都是显而易见的玩笑。

  秋去冬来,山寨里过年了。

  许多村民上山,篝火燃起来,整座寨子里都是欢声笑语,红火气氛。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顾惊寒堵住了避而不见的容斐。

  “你说你要走了?”

  容斐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将急促的喘息压回嗓子里,背靠墙壁,微仰起头,咬着牙看着面前的人,“你……你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寨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他们……都拿你当亲人……”

  一墙之隔,外面的欢笑跃过来,遥遥的火光晃出陆离的光影,栽满小院y-in暗的角落。

  顾惊寒听着容斐无措的呼吸声,道:“我有些事。”

  容斐的呼吸一顿,复又慢慢起伏起来,带着低哑的声音:“我攒钱给你找了大夫看眼睛,起码……等好了再走吧。连黑天白日都看不见,你就不憋屈?”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而且我想让你看看我,”容斐说,“不是本少爷吹,本少爷长得好看着呢。你看了,说不准就喜欢上了……喜欢得愿意为我破戒了,还俗了,搞断袖了……”

  顾惊寒突然抬手,按在容斐的额前。

  声音戛然而止,容斐一怔,看见白缎蒙了眼的道士用手指抚上他的眉眼。

  温润微凉的触感,滑过眉,拂过眼,指尖从鼻梁轻轻落下,下巴被托起,拇指的指腹停在唇边,顿了顿,忽地重重一擦。

  虎牙刮到唇,容斐吸了口气:“嘶……你……”

  “看见了。”

  顾惊寒淡淡的声音响起,他收回了手,说,“很好看。”

  容斐心跳如擂鼓,抓住顾惊寒的胳膊,顾惊寒没有动,道:“我的眼睛治不好。窥探天机,是天谴,你不用再费心了。”

  “再留半年……”

  容斐松开手,“去年你是十月上的山,今年要走,也要等十月,我这个要求,不为难人吧。”

  “好。”顾惊寒沉默片刻,应了下来,转身欲走,却又被容斐拉住。

  眼上的白缎被解了下来,容斐抬手,抽出一条月白带绣纹的缎带,重新给顾惊寒绑上,“系块白布,跟奔丧似的,难看。我送你条新的,当是生辰贺礼,用药Cao泡过,对眼睛好……”

  他看着这人低垂闭合的眼,俊长的眉,手指不舍地将缎带打了结,慢慢垂下,笑了笑。

  “……这才好看。”

  寒气散去,冰消雪融。

  春风吹来时,山寨的道士先生有了一条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新缎带,寨子里的容少爷也不顾脸面地搬着小板凳,和一堆才到他腰腿高的小萝卜头挤在一起,听先生讲课。

  天气热了后,容少爷去瓜田里抱了西瓜回来,在井水里泡着,总要把最中心的一块挖了,送到先生的案桌上。

  心灵手不巧的容少爷还花了好长时间做了一个蚊帐,每晚睡前瞪着眼睛,打完顾惊寒的一屋子蚊子,才功成身退。

  一味的,拙劣而贴心的示好。

  “九月十八,是我的生辰。我想和你过,等过了,就让你下山。”

  暑气将尽时,顾惊寒被喝醉的容斐缠着絮叨了半宿。

  他将人塞回被子里,手指按着这人头上的x_u_e位,直到一阵轻微的鼾声响起。

  千年桃木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顾惊寒却毫不在意地将其砍成了两截,一截大些,做了把桃木剑,一截小些,他便雕了一块木牌。

  木牌雕成后,他割开手腕放了半碗血,以血温养,直至桃木心的灵气被锁住。

  然后他为木牌覆了一层白木,用符笔写下一行字。

  九月十八,斐生辰,寒赠。

  做完这一切,容斐的生辰便也到了。

  顾惊寒在当日清早下了一趟山,傍晚归来,牵回一匹骏马。

  容斐将门出身,怎会不喜欢好马?只是如今穷得连头驴子都买不起,又奢望什么高头大马?只是没想到,顾惊寒竟然为他带来一匹骏马。

  “真是好马,你从哪儿弄的?”

  顾惊寒听得出,容斐的声音里难掩兴高采烈。

  “算命得的。”

  容斐挑眉,没多说什么,反而一翻身上了马,把手伸向顾惊寒:“出去遛一圈?”

  顾惊寒没有拒绝,抓住他的手一借力,翻身落在容斐身后,勒住缰绳,一夹马腹。

  “你往哪儿骑呢?我来!”容斐一把抢过缰绳。

  纵马飞奔,人声渐远,呼啸的风掠过耳际,猎猎而响。

  不知跑了多久,骏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顾惊寒略感诧异,去摸缰绳,正要开口,却忽然迎面扑来一股奇特香味,他脑内一沉,蓦地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却是手脚被死死绑住,道袍散落,一具温凉的身躯覆上来。

  “你醒了……”

  坐在他身上的人哑声笑,“就这么一夜,可别怪我,我白给你睡还不行吗?嫌弃也给我憋着,别显得我多贱似的……”

  顾惊寒额上的汗滚落下来,声音嘶哑:“我不喜欢你。”

  动静一停,容斐的嘴唇蛮横地撞了上来:“放什么屁!我喜欢你就够了……”

  荒山野岭,无星无月。

  奇特的香气混杂着异样的响动在Cao丛间靡靡散开。

  许久,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挣,从绳索里轻而易举脱出,探过来捡起凌乱的衣衫。

  顾惊寒静谧无声地穿过山寨,将容斐送回了房间。

  他将木牌挂在容斐的衣带上,在床边坐了片刻,凝视着稀薄昏黄的烛光里,少年艳丽锋锐的眉眼。

  末了,在那双桃花眼s-hi红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你说得对,”顾惊寒笑了笑,“这就是命。”

  他连夜下了山,停留在山脚下一间客栈里。

  坐在客栈的木桌前,顾惊寒时隔一年,再次拿出他的铜钱,掷在桌上。

  骨碌碌的响动,与一年前初遇容斐那天一模一样的卦象。

  “瘟疫……”

  两个字出口的瞬间,鲜血漫过顾惊寒的唇角,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此等天机,卜出来就要消耗多年寿命,而一旦出口泄露,十死无生,或许连片魂魄的残渣都不一定能留下。

  顾惊寒将铜钱收起,在客栈盘膝静坐。

  观看梦境的顾惊寒站在身穿道袍的自己面前,看着这一切,微皱起眉,很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他不清楚这个可能是前世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他好像不是刚认识容斐?而且这个卦象……令他隔着梦境,都感觉到了不详。

  他的问题没容得思量太久,就得到了答案。

  顾惊寒在客栈的第四天,容斐依旧无头苍蝇一样寻不到人,而一个和严子棋相貌一般无二的青年却登了门。

  他见到顾惊寒便是满面怒容:“顾天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体内封的东西要出来了!天下将乱,有多少无辜之人要惨死……你居然还在心软!”

  顾惊寒的唇角溢出血来:“他是无辜之人。”

  严子棋身体一僵,颓然一笑,艰涩道:“他是无辜的,但又有谁不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功亏一篑……顾天师,你的心都掏出来了,眼睛都挖了,还会……还会为了这个凡人心动吗?”

  “不要再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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