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46)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他说我们做爱吧,我一走到我们变老,要好多年呢。

我笑,你是怕那时候你不行了吧。

李子不说话,他只是笑着,他把我放到地板上。地板有着木质的抚摸,披上阳光的床单后就变成森林深处的湖泊。然后我就张开翅膀,李子就进入我深处的羽毛。阳光让一切柔和,李子是我身上长成羽毛的一束阳光,他要教我如何才能两个人,一起飞翔。

我闭上眼睛就想到李子只能抱着我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我还笑出了声。李子就抬起头说,正儿八经地做爱呢,严肃点儿。

抱紧他,我其实是想告诉他,即使你老掉,即使我们想要做爱时却只能拥抱。有你在我身边,爱情都如少年那时我的窈窕,都如少年那时你的骄傲。

李子,你该知道,我们是截取一段任何一段人生就能相爱的人啊。

昙华第四

然后我就上了大学,继续与人间的凡俗相亲,生活因此而有了冗俗的相貌。而扬之仍旧骄傲,他仍旧俘获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只是伊仿佛只管做明媚凡间的素月,而不期待除去桂树广寒之外任何嫦娥吴刚的奔赴了。

三年说过去就过去了,不带任何迟疑与停留,甚至不安排偶尔的发呆。我与扬之,有些部分就慢慢清澈,色泽通透与晶莹,不需任何耗费眼力的辨分。再大的风波,归寂后,都能用眼神触摸到水底的游鱼与天上的星月。而有些部分就渐渐圆润,仿佛归遥的飞鸟,不去辨识落霞,也不去挑分孤鹜,但觉氤氲浸染的美好。天空是一条河流,而我们就是伏于河堤的两块,相亲相爱的鹅卵石。

彼时与扬之在后院,夜风低扫如两种怜惜的眼神。

扬之后来就转身说道,早些睡吧,明早还要去看她。

我们就下了楼去,楼上后院里扬之种了很多植物,夜里就有他们呼出甜香的梦来。但有一株杜鹃是死掉的,那是尹红送给他的。但尹红过世不久,它似有着殉主的决心,便也紧跟着凋亡了。

明天是尹红的祭日,她出殡那天我还远在云南。尹家锁住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连扬之的哭泣,都在尹红褪色的花圈之后。同学知道的都说是意外,我就稍稍稳定了些许心魂。

其实我早在几天之前,就秘密去了趟尹红家。

尹家没什么变化,房门一如强打精神的容颜。但你深入门庭的内心后就发现,院内只有植物噤声生长的声音,有阳光透过来,但有多少颗阳光就有多少粒阴霾。

尹红爸妈都在,还有一个年岁知懂的弟弟。只是尹爸爸不知如何,就招呼弟弟一同退了下去,在他得到尹妈妈一句带有方程式的眼神之后。

尹妈妈不露声色地说那里面全是关于扬之的东西。

我此时才看到正厅中间,尹红笑山笑水的遗像。而当一个人只是被一个符号给记忆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那个符号之下不留余地的掏空。我记得他们家之前是敬神的,那里本尊着观自在的神位,但现在吃香与火的却是尹红的牌位了。

我说,我先看看她好么?

尹妈妈就从包裹了她渺茫身躯的太师椅上起身,我前去搀扶她,她推开我的手,兀自站了起来。我心中一紧,便退后一步,我觉得连木头都要比她雍容些许了。尹红的房间,摆设依然没变,如我站在他们家门外,看这个家昭示于世人的刚毅的表情。只是尹妈妈伫在门口,她低着头说,我先在外面等你。

她关上房门后,时日突然阻隔,仿佛就有这么个空间,在现实的杀戮中,存活于过去的疼爱里。尹红的马克杯,甚至还有她偷偷吸烟用的烟灰缸,如今都被从隐藏里发掘了,安全地摆放在桌上袒露着的地方。盛放扬之的纸盒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还盖有一角被子,象是赖床不起的尹红。

我就走出门去,尹妈妈仍旧背对着我,背对着尹红的房门,看窗外阳光与阴霾一番演绎的尘世。我一开口就说到,其实这只是她的一个习惯。

……

末了,终于又见暮色。世界安静得仿佛能听得到思索的声响,有鸟叫声微弱地传来,我跟她只是隔着安静得无法打破的格局,而已。她仿佛在等待一锤最后的定音,一句最后的提醒,于是我就又说到,整个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期间她一直在低头拭泪,仿佛不肯泪水有任何的坠落,我知道没人能够清扫泪水。良久,她停止了啜泣,她一直低着头仿佛目光有着无限的重量。她先是轻轻地问我,齿舌一半阻拦一半裸露,那她是喜欢女孩子的了?我就点头,然后她就像自己被宣告了罪名地吞声。她不停地点头,呜咽着最后的言语,是我害了她啊,仿佛也不肯那言语有任何的坠落,因我知也没人能够清扫言语。但立刻她就嚎啕了起来,尹爸爸和弟弟从门口倏地进入,尹妈妈就扑到尹爸爸怀中。她不停地喊道,忠书,是我害了她啊,是我害了她。尹父抱紧了这个一瞬坍塌的女人,泪水从他脸上无声流下,我又看了眼尹红,我想他是尹家最后的城墙了。

之后不久我问妈妈你对扬之了解多少,我惊奇于她口中的言语,她笑着说我儿子我还不了解啊。而那恰吻合了尹母言语的崩卒,彼时她说,她一直以为知女莫若母。然后我就觉得很有必要质问天下的父母们,你知子知女又知懂几分?

那天是进了水的阴天,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水蚀的表情,天空也仿佛阁住泪水的眼眶。阴天是故意制造的情绪,还是无意遭遇的脾气我不晓得。但我一进门就看到尹红墓前,那高高梳掠起的马尾。在尹红白色墓碑的注视下,与其说那是一种祭拜,倒还不如说是一次怀念。

大甲跟小乙那天也来了,大甲一见到我就说,小乙什么都告诉他了。他们就取消了原来的计划,从遥远的南方奔回这个墓园。小乙说,我只是来送她一束百合。

我就停在了齐欢面前,齐欢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她坐在草地上,潇洒如一片凋落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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