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成才仰头靠在那里微笑。
“废话。”甘小宁掉开视线，从塑料袋里摸出一个夹心面包扔过去。
“因为我去参加那次选拔，你们都觉得我只是拿咱们小组当跳板。”成才接过吃的，毫不尴尬地边说边咬了一口，面包里的火腿有些发干，生菜也有些发腻，他就着唾液努力吞咽下去，“其实也没错。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个高枝究竟有多高，怎么连咱们组长那么傲气的人，提到那些老A的时候都会用那种又埋汰又憧憬的语气。回来以后，我在组里基本上就一直是被孤立的那种状态，老人不搭理我，新人怕我。你们给新人做介绍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拔毛凤凰不如鸡，是吧？说我是凤凰，该感到荣幸的是我。”
“你那是活该。”甘小宁伸脚对着旁边的废料堆踹了一下。
“是活该。”成才转头看着甘小宁，目光平静地笑了笑，“我被退回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幸灾乐祸，可眼睛里其实更多的是妒嫉和羡慕，就只有两个人不这样。一个是组长，该骂就骂，该说就说。还有一个就是你，很干脆地瞪我一眼转头就走，直截了当的就是看不上，一直到现在也还是看不上。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咱们组里要是有内奸，不会是组长，也不会是你。像我这么完美的策反对象都不搭理，你要是内奸，那也干得太逊了。”
“我还怀疑你哪。”甘小宁没好气地扔过来一个白眼，“那天送组长去机场，你非要跟我换，还用比枪的胜败来挤兑我，后来就差点出事。我看你比谁都可疑，长得都是一副内奸样，整天就是抿着嘴笑，好像满世界的人都要借给你钱一样。”
“有水吗？”成才猛地噎了一下，用力地拍着胸口。
“自己没手啊你。”甘小宁边骂边拧开瓶水递过去。
“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成才灌了两口水，好不容易把气喘匀，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吃药。”甘小宁摸到成才手背上的冷汗，二话不说掰开他的嘴就把药片塞了进去。
“阿甘，组长要走那天，除了洪主任和你，还有谁知道？”成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那天在的人都知道。”甘小宁放开成才坐了回去。
成才静静地靠在那里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甘小宁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拉过毯子盖到他身上。
“阿甘，你是最老的组员，他们有人跟你打听过我的事吗？”成才突然半抬起眼皮问。
“那种千里挑一的选拔，听说过的人都会打听吧。”甘小宁不太明白他怎么提起这个。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成才竭力抵御着袭来的睡意，低声自语般地问，“组长走的那天为什么对手会只有一辆车跟上来，而且是那种完全放弃掩护的攻击，好像态度很急躁？既然有内奸，如果ASIO要动组长，在机场下手围捕明显更有利。如果是其他人，目的是挟持，那也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我们甩掉。”
“也许他们的目标不是组长。”甘小宁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
“也许是我。”成才点点头，“车被我开走是那天的突发情况。”
“那也说不通，就算要动你也应该有准备。”甘小宁看向成才。
“也许也不是我……”成才想通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带手机了吗？”
“怎么了？”甘小宁马上掏出手机扔过去。
“干净吗？”成才低头看着正在解锁的屏幕，有些迟疑。
“废话，”甘小宁扬起眉头，“我到你这儿来，带个普通手机给人当导盲犬吗？”
“还是算了，明天我找个公用电话。”成才把手机还了回去。
“那你休息会儿，我走的时候叫你。”甘小宁也不多问，直接把手机揣起来。
成才点点头，把枪放到随手可以摸到的地方，拉起毯子卷到身上。
集装箱里静了一会儿，照明棒的光线正在渐渐变暗，然后那点淡蓝色的微光终于熄灭了。
“成才，那次，你怎么会被刷回来的？”黑暗中，甘小宁忽然低声问。
“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成才沉吟着反问。
“那样的地方，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会想上去看一眼的。”甘小宁笑了笑。
“我爱上一个人，然后被他秒杀了。”成才隔了很长时间才静静回答。
“真的？”甘小宁诧异地几乎叫起来。
“假的。”成才背转身，呼吸渐沉。
A12
铁路看着面前开始翻滚的水壶，手法纯熟地用初道淡茶温洗着茶盅。
他对面坐着唐人街另外几个华人社团的大佬们，一个个神色各异地看着铁路洗手沏茶。
茶楼的雅间地方不大，屋里只有几位老大和坐在远处椅子上目光阴郁的两个越南人。
“唐老，尝尝这茶的味道怎么样。”铁路把茶分好，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铁老大的茶道远近闻名。”唐老笑笑端起茶盅，先闻了闻，不由点头，“果然是好东西。”
“两位黎先生不喝茶吗？”华人大佬都各自起身执杯，铁路的目光瞟向靠墙坐着的越南人。
“铁先生，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一个越南人冷冷地回绝。
“道上都知道我不碰粉。”铁路把茶盅举到面前深深地闻了一下。
“可港区是你们大圈的地盘。”那个越南人看看屋里的其他人，嘴角带着丝冷笑，“铁先生这么固执，那可是要断了这里所有人的财路啊。”
“港区也不是昨天才到我手上的。”铁路不置可否地笑笑，“唐老，你说对吗？”
还不等唐老开口，另一个越南人突然骂了句什么，突然从身上拔出枪冲过来直指着铁路的脑袋。
铁路慢慢地喝完手里的茶，抬起眼目光凛然地盯着对面的唐老。
“唐老，在门口搜查的是你的手下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
“铁老大，黎老大，这个，你看……”唐老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回头。
“铁先生，”坐在墙边的越南人悠然自得地驾着腿，“我知道你身上从来不带枪。你不要怪我黎英欺负人，出来混就不能有弱点，也不要再讲什么仁义道德，搞军火和搞粉的也没有什么高下贵贱之分。这么明显的弱点被人抓住就算是活该，你说哪？”
铁路不说话，只是满含鄙夷地放下茶盅，拿手巾擦了擦手。
端着枪的越南人立刻用枪口狠狠地顶了他一下。
屋子里的华人大佬们都垂头坐着，好像谁也没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铁路的头被枪口撞的一歪。他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光芒变得冷漠而犀利。
“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列位倒不觉得愧对祖宗。”铁路脸上已经不再有一丝笑意。
“铁老大，现在这个世道什么都没有钱和权重要。”黎英尖锐地冷笑起来。
“是吗？”铁路漠然地摇头，“难怪越南帮都活得像过街老鼠，数典忘祖，这才叫活该。”
后面这句话，铁路是用越南语说的。端着枪的越南人立刻就火冒三丈地拿枪柄砸了他一下。
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身正装的吴哲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屋里的人都惊异地抬头看向这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黑帮气质反倒更像是个大学老师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