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旧事抄 作者:泠澜【完结】(6)

2019-06-12  作者|标签:泠澜

  书生的眼睛依然晶亮,百里屠苏想了许久,最终道:“你也早些歇下。明日还要赶路。”

  轻松从随身布包里取出那件厚实衣裳,伸手抚平其上被压皱的褶。一地冷月白霜,随手摆在桌案上未饮尽的残茶泠泠反光刺痛他眼。

  那人何时会来?方兰生怔怔坐于床角,不再望向窗外。躬下身去将面孔埋进手里衣物翻起的毛领里。

  谁才能救他。不论何处的大罗金仙都好,谁能来救救他?

第6章 独白

  百里屠苏台鉴

  前些时候晴雪来信,用了最普通的信鸽,说是要辗转到极北之地。听闻阿翔已飞不太动,不晓得是否因为晴雪太宠它而真把它当只肥母鸡来养。

  也不知你在玉衡之中是否存有神识。若有,那你许与晴雪的一同游历四方,看遍名山大川的诺言,总好算是实现了。反正阿翔的胖瘦,不是你这主人能管教的;如不,或许更是幸运——就不必看着她一个人为你走了那么远。

  说起来,她还曾托我时常也去看看你。在冰炎洞的那个你。我去过几次,便不再去了。那里实在太冷,滴水成冰,我这个江南人耐不住寒,每次出来被风一吹都觉得关节痛。见着也没什么好心情。你知道,本来我们关系就不好。说是怕你有个好歹,其实你那家乡哪还会有人寻得着。自然除了欧阳少恭,他是别有所图。而现在那里早已没有什么。

  长远不见,你可安好?

  今日又是灯节,携了妻女一道看灯放灯。方沁渐渐长出小女儿心性,小时候明明比男孩子还要皮。一路兜兜停停,挑许多头花,小花儿小蝴蝶之类。连最普通的莲灯也要从街头比到巷尾,再坐到孙家绣楼旁平素人家下棋的地方仔细寻思才定下心意。夫人嫌闹市吵乱,遣我陪女儿折回去买灯。

  我嘱她小心。她却笑道,此楼是我与夫君命定之处,我难得出门,可要好生瞧仔细。

  这如今也是我的家产了。从二姐夫那学了经商,才知事情细碎烦乱,所幸现已能做出个样子。二姐夫教我凡事须亲力亲为,不可摆老板架子。但仔细想来,发觉我竟从未涉足此处。甚至在城中走动,难免路过,也刻意行�c-h-a��匆。似乎要躲开什么。

  而往事历历在目。那时自以为要被吸人精血的红衣女妖追,逃得慌不择路;被缀了繁复流苏的鲜红绣球砸中,还当是着了女妖怪的道;楼上的姑娘一身嫁衣蒙着盖头看不见面孔,后有半老奶娘出来骂阵。我吓得几乎要叫二姐来救,忽然见了你,便病急乱投医。哪知你扭头就走,我气得七窍生烟,复记起翻云寨地牢口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黑衣少侠,恨不得掏出身上所有碎银去扔你面门。

  码头那一船戏班子换了节目,正在甲板上舞龙灯。因地方小,套路倒是和外面都不太一样。多上下起伏,烛光透过彩纸投出各种花色,注视一久就被迷了眼。女儿蹲在石阶前写签纸,满满当当的蝇头小字,乍一眼看不清有些什么。叫我想到已多年不去的学堂,读书时候总希望过完年复学可以没有考试,考了也不要难;没那么多默写,默不出楚先生也不要打我手板;不要让二姐知道,知道了《论语》能不能只抄两百遍⋯⋯那时有很多很多的愿望,细密而又琐碎,像小测前偷偷用淡墨抄在前襟背面佶屈聱牙的《大学》。

  我问夫人写些什么,她故作神秘,说�c-h-a��来就不灵了。其实也好猜,无非是求丁。我倒是无所谓,她身体不好,虽然她从前告诉我批命的算她会长寿,且多子多福。可我还是怕,尽管已经把青玉司南佩送她挂着。我爱她,只想平静地与她度过余生。

  思前想后,自己却没了决断。脑袋空空,了无心愿,或是一时想不起来。女儿在旁边催,硬要三人一道放灯。我抓笔在莲瓣胡乱涂了平安喜乐便放出去。河面点点光亮挤作一堆,映着天上星河,并没有风澜来使它们漂远。黑夜里水如点墨,望不见尽头。

  这大抵是世上最奢侈的愿望。

  方沁与我少年时性格极像,信世间有仙神鬼怪,喜欢读仙侠志奇。我拦不住她四处乱跑,只好寻闲暇教她些拳脚功夫。还识不得几个字的时候,常抓牢我给她讲传奇,每晚必要来上一段,否则就吵闹不肯睡下。如今快十岁,还不肯饶我,适宜她听的不过了了,我找不到其他,讲旧的被她发现还要多罚时刻。于是把我们从前的故事说给她,却又招来麻烦。她喜欢得紧,缠着不让我停,非要待她熬不住睡着才算了。

  就算如此,我仍拖了小半年才讲完。连我自己都惊奇,时隔多年,尚记得诸多细枝末节。故事主角是沉默寡言的少侠,身旁有来历神秘的清丽少女,圆尾巴的小狐妖。爱损人却总被噎回的吵耳书生,总角之交的儒雅医者,绝艳机敏的红衣女子,与地痞流寇性格无异的酒鬼。我只挑了些行侠仗义游历江湖的部分,删去了所有背后的阴谋,包括那个终局。我告诉女儿,它没有结尾,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混在一起不如各回各家。众人各自散了,只留下眉心有红色朱砂的少侠和来自幽都的少女踏遍天下。

  女儿嗔怪我没说书本领,又问这故事叫什么名字,要找来重新读过。其实哪里有名字,只好回是我编的故事。她气得有三五天不同我讲话。

  还不够好?分明就是你想要的。

  这么多年过去,早晚二姐的三炷香,我从未断过。没为你点过,就这你是不该怪我的。我只信你是闭上眼睛睡过去,迟早要醒。晴雪灵女寿命,有大把时光,没准那时我早一碗孟婆汤下肚投胎去了。转世了不一定长得像,我与晋磊纯属巧合,还记得江都萧风华要找的小梦么。纤弱女子也可变魁梧壮汉,更毋用提相貌。

  届时,你又要到哪里去寻一个方兰生?

  也可能运气好,再过个十二十年,去求襄恒使你得以重生。希望你那时还能记起我这故人,曾约定过要来我故乡访游。上次的不能算,你们连我家门都未入就匆匆而过。若你不急与晴雪隐于桃花谷,那顶好住上一年半载,我便可领你们看尽琴川四季颜色。更以后,就该专心各忙各的,腾翔之术最好忘个一干二净。就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而你何时才能醒来?

  我在等一个结局。

  方兰生上

  方兰生放下笔,转了转手腕,搁笔旁灯台上的蜡烛�c-h-a��燃到头。将信纸工整地迭了两下,拉开桌下第一个抽屉,取信壳装好。再弯腰去开最后一格,把里面一只镂花鎏银首饰盒摆到案上。

  打开盒子,细细拂过躺在缎子底上的单枚象牙耳坠。方兰生对着信壳封口的胶水哈了口气,见粘上了,移来烛台,没有�c-h-a��,却在封壳滴许多蜡油。而后端起信放在烛光上烧了。

  起先只豆粒般大小的火,待红蜡被蒸得差不多,火光一下爆裂开来。方兰生一缩手,破碎的蝶翅晃晃悠悠落在砖地时,就已几乎燃尽。

  房内弥漫一阵焦味,方兰生合上盒盖,小心将其归位。打开窗,早打过三更,山下的琴川霓裳尽去。夜市的繁华迤逦,更像是南柯一梦。他走出书房,看天悬星河,少年时光的记忆似乎再次纷至沓来。

  身后一地兰烬。

第7章 知是故人来

  这年琴川的冬天特别冷。

  流过镇里的七条河五条面上冻了一层薄冰,在江南不多见的场景。孩子们觉着稀奇,一连好几天大早就成群结队闹哄哄地跑去河边玩。

  屋里屋外又是两重天。炭盆整夜没灭,方兰生醒来觉得出了一身薄汗,胸闷气短。枕边人尚未醒,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起身去开窗换气。

  方夫人打小身子便虚,天气一冷,咳嗽的老毛病又被勾起来。请她自孙家带来的老大夫看,只说须得留心保暖,照原来常用那方子抓药便是。可就难见好,昨夜竟咳了半宿,他在旁端茶送水不敢大意地伺候着,至后半夜才缓过来些渐渐睡下。

  窗一开外面冷风就嗖嗖往里钻,兰生打了个激灵,便只留了条缝。他转身拿了火钳去拨盆里的炭,烧过了一夜里面尽剩些渣滓,半点儿火星子也瞧不见。

  “夫君。”

  “把你吵醒了?”方兰生坐到床边道歉,“夫人再睡会儿罢,时辰还早。”

  方夫人摇头道:“是我浅眠。看你鬓角都湿了,我这身子大冷天断不得暖,却是苦了夫君了。”说着从枕边取一方�c-h-a��丝帕,轻轻拭去他发际的汗。

  方兰生握住那抚在他脸颊的手,笑道:“夫人多虑,我不碍事。你正病着,不陪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不下。”

  “夫君⋯⋯”

  “我去叫人换盆炭来,这都烧完了。夫人可要坐起来会儿?”见她点头,方兰生安慰地拍拍她手,起身去拿小榻上的靠垫迭在枕头上,再扶床上人慢慢坐起。

  “爹!娘!”

  门突然被推开,他的小女儿挥舞着小胳臂小腿跑进房,一把抱牢他腿不放。

  “沁儿,怎地一大早咋咋呼呼的?”方兰生抱了女儿一起坐到床边。

  他话刚撂下,小方沁便像背好了词一般开口应:“这几天大家都到河边玩,昨天阿�c-h-a��我说好了今天一道去,可奶娘不放沁儿出去。沁儿从没见识过冰河是什么样,沁儿也想和大伙一起玩嘛⋯⋯”

  这时奶娘才追进来,兰生只吩咐她去换个炭盆,再取了小姐的出门衣裳来。

  方夫人见女儿只穿了里衣就在冷风里跑,心疼地问:“天寒地冻的,怎么只穿这些就出来,沁儿冷不冷啊?”

  方沁摇摇头,道:“一点儿不冷,娘房里可暖和了。”

  兰生伸手去顺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脸宠溺地笑道:“我们不要奶娘看着,爹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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