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上)【完结】(11)

2019-06-12  作者|标签:独孤求哨 历史剧

  司马尚笑道:“将军,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盖小兄弟。盖聂,这位便是你最最仰慕的李牧将军。”

  盖聂一惊,仿佛一天积累的疲劳瞬间便从身上飞走了,赶紧行了个军中大礼:“将军——”

  李牧双手将他托起,微笑道,“军中无需冗礼。”这轻轻一托,却让盖聂惊觉哪里不对——原来这位名震天下的赵国大将,右臂袖中伸出的,竟是一截木头!

  李牧见他目光,特意伸手摆了摆,道:“牧少年时不幸患上曲挛之疾,幸而遇到墨家的高人相助,安了这只木手,方能骑马拉弓,君前跪拜亦不致失礼。”

  盖聂觉得喉头酸涩,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却一句也对不上来。

  司马尚知他木讷,于是引开话题道:“我跟将军说新兵之中藏有一位不世出的英才,剑术无双、熟知韬略,又能吃苦耐劳,将军便猜你是墨家非攻院的弟子,不知是也不是?”

  盖聂摇了摇头。李牧道:“这倒奇了。天下门派虽众,然而诸子百家之中,精通剑术兵法却甘于白身、不求显达之辈,实在是极少数。尤其是那群所谓的纵横家,稍有些卖弄口舌的本事就急着面君游说,恨不得一步登天,出将入相,却也没见他们做几件实事。”

  盖聂大窘,惭愧地盯着足尖不敢出声。

  司马尚笑道:“倒也不可一概而论。传说中的纵横传人如苏张等,那可是一人之力强于百万之师,谈笑间翻覆天下,也不失为赫赫功业。”

  李牧道:“我听说苏秦、张仪皆出自鬼谷,‘合纵’、‘连横’为他们所创;而鬼谷派不但对儒、墨、道、法、兵等世之显学皆有涉足,且能融会贯通、运用自如,又有李悝、乐毅、庞涓、孙膑等奇人辈出,不愧为天下第一奇门。而如今的士子虽然言必称纵横,却并非鬼谷弟子。若是有缘得见真正的鬼谷传人,想必是一件幸事。”

  盖聂有些尴尬,还是盯着足尖不放。司马尚拍了拍他道:“不说这些,小兄弟不愿提起师门,想必另有苦衷。倒是关于目下秦赵对峙之局,将军想听听你的见解。”

  盖聂受宠若惊,忙抬头道:“不敢。属下少年久居他国,对于赵秦两国内外局势,仅是道听途说而来……”他受到李牧的眼神鼓励,顿了顿又说了下去,“然而就我先前游历所见所闻,我国土地之众不如秦国,人口之数不如秦国,国库内的粮Cao、武器储备不如秦国,举国之兵亦不如秦国;虽然将军每每能够出奇制胜、以寡敌众,然而如若长久相持下去,我国——我国——”

  李牧边听边点头,最后露出了释然的苦笑。“小兄弟不必自谦,如今的赵国,能有你这般见识的清醒之士,十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他跺了跺足,挥手遥指着城楼西面道:“此城名为平坦城。相传二百多年前,赵简子在此地建城屯兵,是为了守护赵国先祖的发迹之地,也是我国的旧都——晋阳城。然而孝成王十八年,秦拔榆次等三十七城,二十年又攻下了晋阳;从此整个太原几落于秦手,太行以西只剩下寥寥数座小城,赵国半壁江山已失。虽然国人还是惯称‘太原’,然而那里,已经是秦国的太原郡了。”

  盖聂心中黯然,沉默不语。

  李牧接着道:“有人建议我放弃平坦城,退而死守井陉关,便可保邯郸无失。盖兄弟,你认为呢?”

  盖聂想了想道,“属下以为,平坦城距离井陉不到四十里,战时可成犄角之势,不宜轻弃。”

  李牧眼中光芒闪了闪,又问:“根据我军探子回报,秦国自肥下退兵后,关内大营的主力一直没有动作,此次有调动迹象的不过两郡老卒,至多三五万人。你觉得,他们会如何进兵?”

  盖聂恍惚有了种在鬼谷内被师父定期考核的感觉,不自觉地气沉丹田,背挺如松,朗声对道:“属下以为,秦人此战,意在试探,而非决胜。自长平之战以来,秦对赵用兵,鲜有不胜者;然而肥下让他们栽了个大跟头;像王翦这般谨慎老将,在摸透我军精锐的战力与战法之前,不会轻易令大军出动。他们以少数郡兵犯我边界,一则可以s_ao扰我军修筑营垒、训练新卒,二则可以试探我军对于奇袭的反应,以便为今后的举国大战做好准备。”

  李牧眯眼道:“那么在你看来,我军应该如何应战呢?”

  盖聂道:“此战虽为秦军的试探之战,然而亦不可小看秦国铁骑的行动之速。多年前的鄢郢之战便是一例。当时秦昭襄王令秦将白起攻楚。楚国的优势是地广兵多,不易攻取;然而劣势也同样是地域太大,兵力分散。白起为使楚军来不及集结,令七万秦军只随身携带数日的干粮,长驱深入,直捣楚地腹心,一路夺楚粮为食;后又引西山长谷水灌城,溺死鄢城中军民数万,威胁郢都。楚顷襄王被迫迁都于陈。如今正是麦收时节,倘若秦军故技重施,自己不备粮Cao,打算务食于敌,其战必速、攻必取,便有可能悄然奔袭至我军防线背后,危及邯郸。属下以为,我军应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

  李牧惊奇地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用力拍在他背上。

  “小兄弟乃囊中之锥,不日必脱颖而出也。”

  司马尚也用一种混合着慈祥和得意的眼神看着他。盖聂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熨烫,连耳朵都红了。

  盖聂没有想到,他平生第一次与秦兵的遭遇,来得这么快。

  见过李牧将军的三五日后,盖聂所在的壁字营果然被派去附近的县内调集、押送粮Cao。一行约有千余人,赶着上百辆马拉大车,车上满载着今年的新麦,向平坦城急行。约莫距离城墙只有七八里时,队伍里耳力较好的人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天。

  “什么东西在闪……难道晴天也会下雹子?”

  领军的都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猛地反应过来,嘶吼道:“快快!都趴下!盾兵结阵!!!”

  话未落音,无数羽箭已经呼啸而至,若大雨倾盆;盾兵们纷纷举起双层牛皮的大盾挡在头顶,其他人有的藏在盾下,有的躲在大车后面,有的甚至伏在马肚子底下。

  一拨箭雨过后,拉车的牲口倒了七七八八,更不幸的是方才那位都统才喊了一声便中矢坠马,没了声息。

  发号施令之人一倒,士卒们顿时愈发慌乱起来;同时远处人喊马嘶,不知多少铁蹄踏得地面隆隆震动,浓烟滚滚而来。

  这批步卒大多数是从东垣大营调来的新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听乱军之中某人喊了一声“城在东面!”就扔了武器,又有不少人追随着他,拔腿便往平坦城的方向逃。

  忽而又听人群中一人断喝道:“不能走!走必死!!”

  这一喊并不是很大声,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听到的人都感觉心下一震,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们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喊话的居然是那个葛大!那个平时不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葛大!!

  新兵们不明白,而像伍长那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之中却有不少瞬人间领会了葛大的意思。人哪里跑得过马?既然能以弩箭s_h_è 击,那么骑兵至多在三五百步之外;这么短的距离,即使丢盔弃甲、背向秦军而逃,不出半里定会被快马赶上,斩尽杀绝。但从方才箭矢的数目看来,来袭的秦兵也就在数千之众;如果调转头来拼死一战,等待城中援兵赶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场上,越是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早。

  绝境之中,赵人好勇斗狠的秉x_ing终于占了上风。乱糟糟的队伍里一呼百应地响了起来:“不能逃——”“死战待援——”“和他们拼了!!” 传讯兵点燃了一车粮Cao,并投入了特制的药粉;顿时一股浓黑的烟柱腾空而起,直c-h-a云霄,数里之外都看得见。

  一个百夫长暂时代为统领,指挥众人将大车、死马都堆在前方,先挡一挡骑兵的冲势。紧贴着后面站了一排长戟兵,九尺来长的矛戟直指阵外,可以刺马腹、砍马腿;没有长兵器的步卒只好拔出随身短剑,严阵以待。

  盖聂一伍恰好都是长戟兵,被抵在了最前面。环视一圈,只见阿吉的脸色惨白中带了些青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不省人事;老胡和牛二两个大汉虽然因为须发怒张显得颇有气势,小腿肚子却止不住地打哆嗦;只有伍长到底是血水里泡过的,关键时候极为冷静,除了握着戟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之外,整个身体像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前方。

  呛人的尘土之后,黑衣黑甲的秦兵,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好快!”这是那一刻赵国士卒们心中几乎完全一样的念头。嘶鸣的战马似乎方才还在百步之外,一眨眼便到了头顶——他们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思考,几乎靠着本能挥戟便刺——对于许多新兵来说,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便闪过各色白光红光:或是秦兵挥剑斩下了赵卒的头颅,或是赵兵的长戟刺倒了秦军的战马,或是高高扬起的马蹄踏碎了人的头颅,带着余温的鲜血脑浆碎骨四处飞溅,涂得大地换了颜色。

  盖聂凭着多年练武的本能、一闪身躲过了第一波冲来的秦兵的迎头一击,身体歪倒时顺势一勾手腕,手中长戟割下一只马脚。马上的骑士顿时被掀翻下来,被后面的赵军砍为r_ou_泥。他气还没喘匀,紧随其后的一人一马又压顶而至,烈马撩起的铁蹄一瞬间几乎擦着他的脸踩下去;幸而习武之人对这种分毫间的差距把握地最是精妙,盖聂身子一拧,让过刀风,手中长戟如灵蛇出洞,叮地一声正中马上骑士的胸甲——虽然戟尖被细密的甲片挡住,未能见血,然而这一击力道极大,直接将那秦兵捅飞出去,跌落到三丈开外。

  此刻大量秦军早已飞马踏入赵军之中,将勉强组成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步对骑,本来就极为不利;何况这些新兵们缺乏经验,秦国骑兵居高临下,左突右冲,杀得他们全然不知如何抵挡;许多人连武器都来不及挥出就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秦人不但马快剑利,而且悍不畏死;更有秦兵像收割庄稼似的一手挥剑砍下人头,另一手立刻揪着头顶的发髻栓到腰带上——一时间许多秦兵腰间都挂着数个模样狰狞的头颅,腥臭的血水不间断地往下滴;他人看来或许毛骨悚然,然而这些可都是他们大战之后换取爵禄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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