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走过冬天【完结】(2)

2019-06-14  作者|标签:

文案:

必也历经春天吧?

1.

季琛将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寒冷阴沉的天气加重了他的症状。他的大脑正尖叫着让他去死。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已经糟糕到适合给前任好友打电话。

也许他根本不应该来北海。

季琛颤抖了一下,毛毯发出沙沙的声音。左边的耳塞掉出来,沿着脏乱的睡衣滑到了找不到的地方。

季琛没有力气去捡它。

现在他呆在临时租住的独立阁楼里。墙纸是暖橙色调,嵌着一扇面阳的窗户。

他的床上堆满了被褥,半边耳机喧闹着青春励志偶像乐团的浮夸表演,令他的脑子和耳朵一起疼起来。

但季琛不敢拒绝其中任何一项。

是的,他就是一团乱麻,没法光鲜亮丽地活过哪怕短短一年,总是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拯救他的生命以免他哭着一寸一寸割开自己的动脉。

说起来,水果刀已经还回去了吧。

这个想法让季琛松了一口气,又有那么点微妙的遗憾。他的房间里从来不留刀具,连剪刀也寄存在楼下房东那里。

固然有些麻烦,但这至少可以保证他拿到剪刀的前提是有理智和力气走下楼。

理智。

季琛本能地摸向床头的药盒,然后意识到今天的氯丙咪嗪已经服完了

不止是今天。一周来他都加大了剂量,药盒已经空了。

也许抽屉里还剩着去年的多虑平。那会儿他跟裴鲤蜜里调油,几乎没有用过药。但为了他的心脏考虑,季琛今天绝对不能再服药了。

今天。

季琛与混沌的大脑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将视线挪到手机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21:17,那意味着再过一个小时他就可以用安眠药了。

然后他看清了11:17的字样。

巨大的绝望几乎将季琛淹没。

季琛紧紧抓着手机,指节凸起。他去不了医院,但至少应该给120打个电话。医生们知道怎么对付他。会有人看着他不让他随便去死。

那当然是很好的,但季琛没法打给120。

他就是做不到。

一想到这个念头,他的手指就会恐慌得颤抖。有很长一段时间,唯一能跟季琛电话交流的人是裴鲤。但现在裴鲤也不会接他电话了。

这都是因为他就是那么一团糟。

季琛记得遇见裴鲤也是在冬天。

那时候他在学校里唯一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厅打工。

季琛不喜欢也不需要打工,但这份零工就像那些愚蠢的粉色心形墙纸,或者《欢乐颂》。

他需要按时出门,避开人群,并且被人看着。

裴鲤穿着套头衫和牛仔裤闯进来的时候是凌晨。咖啡厅里只有季琛和倒班补觉的工友。

裴鲤反手扣了扣收银台以唤起埋头做作业的季琛的注意力。而季琛一抬头,就看见了裴鲤眉梢眼角那些融化的雪水。

两个牛肉三明治,一杯季琛看见裴鲤掏钱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懊恼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可爱,没了,就俩三明治。堂食。

季琛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他递过去两个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就像没看到裴鲤的窘迫表情一样,接过他手上皱巴巴的零钱,自己替裴鲤付掉了咖啡钱。

这边比较暖和。季琛指了指他隔壁桌的位置。暖气片就在旁边,气温舒适到季琛穿着薄毛衣也有些热的程度。

谢谢。裴鲤有些局促地道了谢。他的眉梢很纠结地耷拉着,露出个十分孩子气的别扭神情。

季琛有点想伸手摸一摸。

后来裴鲤成了咖啡厅的午夜常客。

他总是带着笔记本,坐在季琛推荐的位置上,点一杯热咖啡和两份三明治。

季琛为此感到高兴。

他喜欢值夜班的时候有零星几位客人,哪怕忙一点也没关系。

而裴鲤在旁边敲打键盘的规律声响令他安心。

裴鲤一般在凌晨四点离开,季琛猜测他大概早晨有课。

周末的时候他会留得更晚些。

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周末,裴鲤很害羞地问季琛,有没有空一起走,他请早饭。

季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季琛发现,凡是涉及到裴鲤的事情都会变成惯例,譬如咖啡厅的午夜之约,譬如周末早晨的同行。

通常那时候季琛已经跟早班的工友换过班了。他会磨蹭一会儿,然后跟裴鲤一起骑车回去。他住在校外,需要绕上好大一圈才能从学校后门钻出来。但是季琛乐意。

他太需要陪伴了。

2.

并没有人会陪着他。

季琛紧紧抓着手机。他应该划亮屏幕。

这是个困难的举动,但他最后还是做到了。

默认界面干净清爽,可天晓得季琛多么怀念一年前那张他和裴鲤的合照他的手指凝固在了屏幕上。

季琛记得很清楚,那张照片是裴鲤的父亲亲手删掉的。

当然,裴鲤从来不喜欢他。裴鲤甚至不是个同性恋。全都是季琛的错。

裴鲤根本不应该认识他。

这是个艰难的想法。

季琛眼睛一酸,忍了一上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无声地流着。

眼泪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已经克制了半个月没有哭过了,但情绪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

季琛抽噎着做深呼吸。

那是指导手册上讲述的所有情绪调节手段中他唯一有自信能做到的一条。他原本希望这能稍微平复一下他的情绪。可惜事实证明,它只是让季琛更深地意识到自己哭得一脸狼狈的凄惨状况。

痛苦和自我厌弃像锯子一样拉扯着季琛的神经。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沸腾的血液像是下一秒就要榨干季琛的理智。

抽噎带来的呼吸不畅让季琛晕眩起来。视网膜上紫色的斑点逐渐着剥夺他的视野,季琛的目光定格在床头的安眠药瓶,然后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思维。

药瓶里的药,不是刚好三片,而是整整一满瓶。

季琛并不健忘。

事实上,季琛算是个很有记性的人,尤其是在与裴鲤作对比的时候。

他第一次进裴鲤的寝室就险些被堆到半人高的洗衣篮砸到身上。裴鲤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些脏衣服,窘迫地对季琛一笑。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台洒进来,裴鲤的笑容好像融化在阳光里一样。

裴鲤翻箱倒柜找网球,季琛抱着自己的球拍坐在裴鲤的床上,撑着下巴看裴鲤急吼吼地上蹿下跳。

他有种单薄而又喜悦的预感,这个冬天,他会过得很好。

在季琛看来,裴鲤十分可爱,就是人太没收拾,最夸张的一次还弄丢了小一万块的软件合同后来季琛在裴鲤床单底下找到了。裴鲤怕丢才放在那儿,结果放着放着自己给忘了。

那次裴鲤特别高兴。

他家庭条件很一般,生活费用是自己挣出来的,那份合同代表着他接下来两年半都不用到处找外快。

他乐得当场把季琛抱起来亲了一口。

季琛刷地就脸红了,好在裴鲤没有发现,依旧小琛、小琛地叫着,兴奋地讨论去哪儿吃庆功宴。

裴鲤的确请了顿好的,还点了很贵的红酒。

季琛遵医嘱是不能喝酒的,瞧着裴鲤难得这么开心,想想认识裴鲤之后也停药一阵子了,还是忐忑地稍微喝了一点。

结果一点就醉了。

季琛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寝室。

书桌的小灯亮着,裴鲤在写代码。被子掖得很严实,没开暖气的深秋也不觉得冷。裴鲤听到动静,回头冲着季琛一笑。

这一幕简直击中了季琛的软肋,心里都弥漫着暖意。

入睡前,季琛觉得自己也许不会再需要药物了。

3.

可床头有一整瓶阿普唑仑。

季琛勉强移开了目光。

他希望是自己忘了新开瓶的药需要分装,但他也同样知道这只是借口。

本能性的举动,即使是在昨晚临睡前那糟糕透顶的状态下他也不应该忘记。

那个药瓶的存在就像是昨晚的他惨笑着说你可以去死了。

然而季琛不想死。

为了把安眠药隔绝在视野之外,季琛把多余的被子全都堆了上去。

氯丙咪嗪和情绪给心脏的负荷太重,他又是喘息又是哽咽地倒在床上,几乎抽不过气来。视野里闪光点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每一个都在催促他

去找杯水。

是的,这很合理,他哭了一上午,该渴了。

季琛混混沌沌下床,险些跌倒,又扶着书桌站住了。

桌子上有一杯水,他留给晚上服药的。杯子是几年前抑郁症互助社的纪念品,埃菲尔铁塔的剪影上写着各种语言的励志句子,季琛都会背了。

他小心地捧起杯子。

那水已经凉了,但季琛不怎么在意。他端着那杯水跌跌撞撞地向床头走去。

那里有什么是他需要的

我的心中千军万马/勇敢狂奔!

季琛不小心扯松了耳机线,少年主唱扯着嗓子嘶吼的高音在空气中爆发开。他恍惚了一下才迟钝地想去关掉音乐。但在此之前

季琛恐惧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

他刚刚想要做什么?

陶瓷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水洒满了房间的一角。季琛恐慌得浑身颤抖。

他像是站在悬崖边缘,只要迈出一步,哪怕一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按通了紧急拨号。

季琛的紧急拨号键设置成了裴鲤的号码,只是为了公平。

再有这种事,先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季琛一边叹气一边夺过裴鲤手机,把空荡荡的紧急拨号列表添加上自己的名字。

裴鲤裹成一个球坐在床上,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怕你在忙,你这周有三门期末啊。

我再忙都有空给你买药,季琛瞪了裴鲤一眼,取下他腋下的体温计,38.2度,真不去医院?

不去,裴鲤指了指课本,吸了吸鼻子,我都一个学期没去上课了,明天得去考试,不然会挂科。

季琛递过来消炎药,很心疼地看着裴鲤的黑眼圈:也别太拼了。

没办法,前阵子都在找投资人,裴鲤躲开了一点:你别被我传染了。

季琛爬上床把裴鲤推倒塞进被子里:我不怕。

裴鲤半张脸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他看着季琛,眼神也像浸染了温度。他说:小琛,你对我太好啦。

季琛微微一笑,没说话。

裴鲤不知道,他给季琛的,远比这些要多。他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他喜欢接到裴鲤的电话。

他喜欢裴鲤。

4.

电话接通的振动像让季琛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您好,这里是飞讯时空

不,打错了。

季琛急促地打断。

季琛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完这句话,然后迫切地想要挂断电话。

他极度眷恋与人交谈的感觉,但不是在这种时候。他没法继续控制自己的抽噎和哭腔了。

颤抖的手指沾了泪水,触摸屏没有感应,季琛用力地在被子上擦净手指,被套拉链将指腹刮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琛?

有那么一瞬间,季琛恐惧得寒毛直竖。他几乎不能呼吸。

但他没有挂断。

小琛,是你吗?

季琛屏着呼吸听手机里传来裴鲤的沉稳声音。

摇滚天团还在唱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季琛按错了好几次,终于关掉了音乐。

小琛?

嗯。

季琛抑制住哭腔应了一声。他喜欢听裴鲤叫他的名字。

裴鲤还在叫他小琛,真好。

裴鲤比季琛高一年级。

完全不敢相信,裴鲤的室友兼合伙人陈彤旗托着下巴左看看一身帽衫牛仔裤白球鞋的裴鲤,右看看西装革履头发还喷了发蜡的季琛,啧啧称奇,除了身高,裴鲤就没一点儿学长的范儿了。

季琛很随和地笑了笑:法务顾问嘛,还是严谨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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