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同人)巫教遗稿 作者:谢山(上)【完结】(39)

2019-06-14  作者|标签:谢山

那两个人早已经走远了,千雪却一直忘了答话,只盯着树边那人看。旁人是自己遣走的没错,可现在就剩俩人,反倒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末了才从喉咙里扯出一句话来:

“……那个,王叔,不然,我来教你打猎?”

竞日的脸色有丁点的鄙薄,看向千雪那匹马,一蹙眉,若有所思。

“唉呀,不是我刚才骑的那头倔畜生!用你这匹——”言罢千雪就凑了过来,将手搭在竞日的肩上直往那白马旁边推。

奈何那人肩上大氅上一团毛茸茸,惹得千雪忍不住就捏了两把,怂恿其上马。

见竞日无动于衷,千雪凑到那人耳边轻声道:“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今天顶多有点虚,上马——正好刚刚我还没有玩够。”

说着,千雪一个人摁着竞日的肩就跳上了那匹白马,那红褐色的长发像匹破关的烈马一般飞扬而起。

他就这么伸着手等着竞日上来。

竞日把手递了过去。

伸手就把他拽了下来。

“我哪也不想去。”

却见被扯了手、连滚带爬摔下马的家伙只轻嘶了一下好半天没吱声。

半晌才开口道:

“我说王叔你是不是来了月事啊这么大脾气!用不用我给你准备好草木灰和棉布啊?”

竞日站在树边,突然皱眉吩咐道:“千雪,你过来。”

千雪掸掸身上的雪,衣服上却还是留下了点挥之不去的泥:“干嘛?”

竞日见那人听话地走来,待即将靠近,又冷不丁地又往他手上一扯,却被那人灵活地躲开了。可他不肯罢休。

那手上分明存有陌生的剑气。

——却不是他那把笑藏刀能用出的星辰变。

“哇靠!多大了还要玩打手板的游戏?”千雪一愣,连忙制止竞日疯狂地扯他手的动作,却见那人在这拉扯推搡间突然就往后倒下去。

千雪本能地就伸手要给人扶住,谁知这一来,不仅手被对方顺势一把捉个正着,那袖中还坠落一样物事,飘飘悠悠,终于落在雪地上。

一个空荡荡的、纹饰精致的布袋。

竞日眼中一动,许久没有说话。

再看眼前。

这是一只糙手,正心震开道裂痕也未包扎。在方才那番拉扯下,粗粝的药与或新或暗的血混合在一起,中间深陷,边缘微微肿起。

像裂开的口的石榴。

可这次不再是讨好的嘴脸了——伤口下撇,凑个小哭脸。

“受伤了?”

竞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伤口,那人眉毛不皱,脸却已绷得死紧:

“啊。是啊,这不很明显吗。”

千雪倒也无从否认,用空闲的另一只手佯作好整以暇地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

谁知他刚要揣回自己的袖子里,又被人半路劫去,顺便问道:“受伤原因?”

千雪下颏一扬:“刚才打猎时手上不稳,弓箭弄的。”

又不动声色地去抢那布袋。

“你比从前进步了许多,”竞日干脆不再进行这无休止的幼稚抢夺,直接扣住了那人的两双不安分的手,狠狠捏上,“在撒谎不眨眼的方面。”

“跟你说,我也是以诚待人的!知道了就别使劲捏我了啊——”千雪打着哈哈,对方却抓着自己的两只手贴得越来越近。那人井般的眼睛里有一抹异样的波澜,自己不知怎地,心里头也被那水波搅合得慌乱起来。

“千雪。”

“说!”见那人不说话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布袋看,千雪面上发窘,意图打岔,“每句话前都要叫我名字干嘛,有话就说,你是叫魂还是撒娇?”

“我要撒娇。”

千雪怔了怔,道:“撒!”

竞日虽常常对自己说话肉麻又超过。可这一次却不同,至少自己还没觉得头皮发麻,只是心道这主果然是月事来了,事恁多,随即补充一句:“我给你挡着。”

谁知竞日当真将大氅一解,闹得千雪一慌神:“还脱衣服?你这真是要撒尿吧?”

“对。”顿了顿,“所以小千雪闭眼,别看。”

千雪骂骂咧咧了几句,却也真的闭上了眼睛。

先是手中那布袋被缓缓抽走,溜过手心。接踵而至的,是大氅边缘的绒毛,缓缓蹭上了脸。

竞日用外衣将二人裹在了一起。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紧张。”竞日判定道,“最近将要发生什么事吗?”

话音甫落,一双手便若有似无地蹭在鬓发上,那发分明像主人一般刺硬。可竞日偏不气馁,拢梳齿,刷逆鳞,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

气氛似乎,不太对。

“……没。”

千雪勉力不让自己深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喉咙一动。

竞日一笑,轻声道:“你不必因为同情,便时时要故意逗我,我还没那么脆弱。”

千雪坚定地摇了摇头:“比你可怜的人多极了,你这个妖怪有什么好同情的?”

竞日却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随即话锋一转,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千雪头一次觉得,原来除了动刀和煎药之外,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自己真的紧张起来。

他本打算继续用事不关己的作态包裹着心中莫名的期待,语言却暴露了急切:

“你问未说的第三件事?”

“不是。我只是好奇——”却听对面一声轻笑,气息几乎贴面,“如果我不按你的吩咐服下乖苍狼的药,你会对我怎样?”

——如果此刻叫千雪孤鸣睁开眼睛,那么竞日便会看到这人难得涣散的一双眼睛。

可正因为闭着眼睛,眼皮前被那人挡出一片黑暗,心中却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师父手底下教出来的皇裔,或亲或疏倒也有一批,可他根本认不全,却记得竞日孤鸣——毕竟,读书最差劲的向来和读书最好的孽缘难尽。

他做逃学书童在纸窗外向他的头丢石子——被那人不着痕迹地接住;他抽空给他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起初他捂着耳朵跳脚骂娘,久而久之却渐渐发现,原来比起抗议,自己在外面和藏仔温仔的冒险经历,才是堵他嘴的最好办法。

然后呢,他突然便不再是那个讨厌的、聪慧逼人的孩子,却成了个烦人的、体弱多病的竞日孤鸣。

再后来,他可以连着见他一个月,也可以一走就是连年不归。

如今他的书房仍然留着自己当年的罪状,那些攻击未遂的石头,一颗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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