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记事——诗意【完结】(23)

2019-06-14  作者|标签:诗意

甄太主害得他们如此还不够,如今又让苏钰断了两肢,傅瑶轩此时终于生出了恨之入骨的情绪。

「就连陛下也得给甄太主三分面子,苏钰敢在她面前失仪,那是谁都救不了他。你别怪我无情,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自问对你们俩是挺不错的了。我还惦记着傅奕傅大人当年的提拔之恩呢,你是傅大人的独子,我够关照你的了,瑶轩公子。」孙泓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口吻却是凉凉淡淡的,说到「瑶轩公子」四字时更是刻意强调似地加重了声量,绕出一股明显的嘲意。

「不敢承孙爷相报,瑶轩只求苏大哥的腿能治回来,别的就不要紧了!」傅瑶轩咬牙切齿,语调流转着一丝绝望,满是奈何。

「别说笑了,甄太主让人打断的腿,谁敢治?要怪就怪苏钰自个儿,你问问他何故失手,让他哈哈哈哈自省吧。」话毕,孙泓连求情的机会不给他,直接拂袖而去,冷漠至极。

「孙爷!」傅瑶轩追了两步,便让两名军士架了回来,不许他踏出燕园半步。

几个哈哈心的乐女支来劝他,让他算了,横竖在燕园被打断手脚等事天天都在发生,苏钰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可是……算了,怎么能算了?傅瑶轩在心里冷笑,他如今已是行尸走肉,活着于他并无意义,活着不过是放不下亲兄长无异的苏钰,如同苏钰放不下自己一般。

傅瑶轩眼角酸涩,痛恨自己如此软弱,力量这么这么的小,在紧要关头甚幺都干不了。他抬眸,望着天,遥望那一片清净如洗的碧空,用力眨了眨眼睛,似是要将那一丝软弱逼回去。

头一回,他觉得活着竟是如此令人绝望,绝望得快要疯掉。

谁能告诉他,世上有甚幺能比孤独更可怕?父母双亡,唯一的姐姐不知去向,若非苏钰在这里,他根本熬不过来,而最后一个爱着他的人,现在也在他面前倒下了。

对不起,父亲,儿子本想一个人走完这条路,只是支撑他的人越来越少,他走不动了。

章三:〈惜玉〉之八

日照东起西落,炽热的夕光洒在平城的辽阔大地上,从巍峨森然的皇宫,至纸醉金迷的燕园,都披上了一层眩目的金丝,一如平城贵族们身上的金缕衣,雍容华贵。

薛义一身整齐官服,深衣外披殷红单衣,腰际系着一把佩剑,头戴远游冠,在冠下束黑介帻作装饰,在下颚以结璎固定。这是当朝内朝近臣的装扮,北陵官隙阶级观念偏重,各级官员的朝服颜色皆有严格分类,光一眼便知其高低贵贱。

自从那晚出于私心将傅瑶轩带回府里安养之后,因明皇连日来勤于监军以备南桑之战,薛义作为少数皇帝还信得过的人,镇日侍奉在侧供皇帝商问决策。然因薛瑕任相在此战上多与皇帝想法相悖,以至于皇帝在言语上三不五时会对薛义敲打一番,如此态度让薛义心里明白了皇帝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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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依赖薛家,却不希望薛家功高盖主,所以这场南北之战就算胜在北陵,功劳也必定不会有薛家的份。薛义心里有了计较,面对皇帝的态度比以前更谦和低调,为求澄清薛家无意争功的保皇立场。

难得到了休沐日,薛义连朝官也未及换下,便忍不住让马夫将车舆驶到月牙川去。

放心不下,薛义自身也搞不清何以独独对那少年如此放心不下。纵然早就知道自己对女人无有欲望,却也不打算将这个无法见光的秘密公诸于世,就连最亲近的弟弟薛杞也不知情,偶尔戏玩几个娈宠,也不过是纾发性欲而已,因为病妻卧榻已久,外人对他的行为格外宽容,甚至会认为他选择宠幸美少年是为了妻子地位不摇,关于他忠妻之说甚嚣尘上,可他心里实际却是谁也不曾装下过。

他谁也不在乎,也认为少年是不值得自己在乎的,偏偏心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总是两回事。相较单纯的欲望驱驶,对傅瑶轩似乎是一种更难以形容的感觉。

忆及那时傅瑶轩尝了甜头却负气地背身气恼的可爱模样,薛义就忍不住勾唇笑了出声。

「侯爷,可是有何吩咐?」马夫耳尖地听见车舆内舞阳侯的声音,正哈哈驶达燕园,也未联想到舞阳侯在笑。

「没事。」薛义一怔,当下肃正了脸容,面无表情地下舆,心里却其实因为忽然想起傅瑶轩而心心念念,着急想见到那与众不同的少年。

孙泓在不远处察觉到舞阳侯府的车舆,当即巴巴地迎了上来,脸色尴尬地道:「侯爷是来找瑶轩的罢?真不幸,瑶轩这几日不吃不喝,身体可吃不消,现下怕是无法招呼侯爷。」

「不吃不喝?病了?可请大夫来瞧了?」

「呃……自是请了。下官知道他是侯爷您的心肝宝贝,立马叫了大夫来瞧了,怕是熬坏了身子。」孙泓当然不可能为一个低贱的乐女支请医者看病,只是没想到薛义对这少年兴趣依然未减,甚至心急到着朝服而来,此时再探薛义的态度,眼见对方脸上闪过一瞬掩不住的紧张,竟似爱护至极而不自知。

「说清楚,怎么回事!」薛义一听,脸色就难看了,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阔步越过观戏的见霞院,直接踩上连接琵琶阁的廊桥。

孙泓无法,只挑了傅瑶轩的部分讲,随口略过了苏钰之事,避重就轻地叙述了他的状况。有见于薛义越发不悦的神色,便连忙使人再请大夫来,正要开口,薛义人已到了琵琶阁内乐女支所属的窄房,甫见得少年起居之地竟是如此简陋狭隘,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气窜上心头,忍不住哼了一声,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跨步而入。

那一身代表着出身与地位的官服出现在乐女支下等之房,难免有些许突兀,然而薛义却似丝毫不觉,迳自走近睡倒在一青年身旁的漂亮少年,默默弯腰抱了起来,吩咐自家侍婢道:「快请汤先生过来一趟。」

华怡瞥了主子怀里的少年郎一眼,惴惴地应声而离。

傅瑶轩身体不适,却不是昏睡不醒,这会儿被人抱起,意识奄奄之间,就有几分清醒。抬起手凭空一抓,随即扯住一角衣锦,往那人怀里的气味嗅了嗅,似乎觉得有些记忆,四周已是昏黄一片,显然夕阳西落,霞光打在男人那张刚正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傅瑶轩第一时间所能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那个令他又恨又怕的舞阳侯。

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官人多得数不清,傅瑶轩也说不出是出于甚幺原因,其他那些曾与他有过肉体之亲的男子他连对方的样貌也想不起来,却觉得只有舞阳侯这样的人才会有闲情逸致这般待他。

傅瑶轩对于自己在人前被抱着一事未及感到尴尬,回神后立刻扯住了薛义身上的袍襟,悻悻地道:「侯爷……您放我下来。」

「放你回去不吃不喝幺?你存心虐待自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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