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5)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果然豫章王一走,皇帝便沉道:“去召七娘来!”

  窦回忙答应了,预备亲自走这一趟,退出到殿门前,皇帝忽然出声:“且慢。”不过瞬息,他便冷静了下来,语调稳稳的,“暂莫惊动七娘。”

  窦回在门前答应一声,又走回到皇帝身旁,替他斟一盏茶。皇帝闭上了眼,拧了拧眉,浮现疲惫之色。

  依照豫章王形容,显然是卫秀蛊惑了七娘。公主受人迷惑,皇帝怒从心起。可一细想,七娘若是这般好蛊惑,他也不会纵容她手握权柄。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窦回此时也有些摸不准皇帝心思,不敢轻易劝慰,只捧了茶盏,奉到他面前,道:“陛下且用些茶,暖暖身子。”

  皇帝随手接过了,叹了口气,面上神色,益发复杂。他掀起杯盖,吹了吹,将杯盏端到唇边,正欲饮,想到什么似的,又放回案上,问窦回道:“卫秀你也见过几回,你观此子心x-ing如何?”

  窦回愣了一下,赔笑道:“识人观人,臣哪有这等本事,怎敢在陛下面前大言不惭。”

  皇帝不耐烦道:“你说来就是!”

  窦回显出惶恐之色:“这、这……”迟疑了两声,很是为难道:“臣只知卫先生所思所想,臣是一点都看不透。”

  丞相,将军,甚至皇帝,藩王,他所见不知凡几,可此时,他竟说他对一山野之士的所思所想,一点都看不透?

  皇帝笑了一下,声音冷了下来,低沉道:“不说你,朕也是一筹莫展。”

  窦回闻此,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他说对了。陛下要的正是这个回答。

  天已黑透了,宣德殿中侍奉的宫人在豫章王入殿时便被遣了出去,此时也未进来。殿外忽有寒风起,如骤起的波澜,透过窗纸传入人耳,使人一阵阵的发慌。

  诸王叫他失望,其他公主只知为兄弟,为夫家,为自己,从他这里掘利,妃子们也是各有心思,最贴心,最能为她分忧者,唯有濮阳。

  可这女儿,如今,也有不肯告与他的事了。

  皇帝坐在那处一动不动,失落是有,可远比不上他对卫秀的怀疑。一个人,不要名,不要利,便难掌控,他倒是说了他要在来日南下时扬名,余者皆不入他眼。如此任x-ing,很有些名士洒脱肆意的风范。

  但皇帝却只信一半,总觉他话中仍有不实之处。不过因爱才,而卫秀又确实屡献奇策,他方未曾动他。

  “你说那卫秀,究竟是什么心思?”皇帝语带疑惑,似是自语。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可不好控制啊。

  想了一阵,未闻有人回话,皇帝回头,见窦回也在一同沉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没再说什么。

  豫章王隔日便辞去,拿着国书,飞快赶回齐国。

  皇帝也开始着手调兵遣将,调得也不多,只是长江沿岸几处驻防,做出陈兵江边,随时渡江的样子来。魏军主要起威慑的作用,若真要皇帝出力去帮齐国打宋国,他只怕还要多思考思考,是否划算,又如何获利最大。

  这些皆不是什么费力之事。不过数日便处置完了。

  皇帝腾出手来,便要料理濮阳与卫秀二人的事。

  魏对齐的心思,朝中几位重臣皆心中有数,与皇帝一般,没出什么力。说到底,敷衍罢了,调兵遣将,便只当是一回演习,让许久未曾出鞘的军械也试试,是否仍旧锐利难挡。

  如此,朝廷便显出看似忙碌,实则清闲的情景来。

  濮阳与卫秀都是能看到本质的人,自然不会被这忙碌表象所欺骗,也闲了下来,在一处谈论门下已入朝的一些人,哪些可设法挪位,让他升上一阶,又该如何设法,方能如愿。又看新投入门下的,哪些是可用之才,如何用。

  其中所涉甚为复杂,濮阳处置起来,倒是颇为得心应手。这些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乃是与朝中显爵的往来,如何与他们建立联系,就算不能收为己用,也维持一个稳当良好的关系。

  “若是哪位殿下失势,倒可壮殿下之势。”卫秀悠然笑道。

  诸王中若有一人彻底失势,他底下那班附庸的大臣便会失其主,乱其阵脚,诸王间相互倾轧,都有不小的过节,这班人,其他几王暂未看清前,一时不敢用,而濮阳看似与他们都毫无矛盾,自然便可接手,收为己用。

  濮阳笑道:“那还早着。”皇帝还在用诸王平衡朝局,按前世,至少还有六年,才能看到有人落败,那时皇帝已差不多下定决心传位萧德文,自然要替他扫清障碍,拔除荆棘。

  不过,濮阳眸光一转,也不是不可做些手脚,让那日提早些到来。

  卫秀拥着裘袍,身前是一火盆,盆中炭火烧得通红,她侧身,手肘抵着扶手,伸出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汲取暖意。

  “殿下心有决断,我便不多言了。”她随口说道,“听闻这月底,是老夫人大寿,殿下万不可轻忽。”

  她口中所言老夫人,是濮阳的外祖母,王丞相之妻。与王氏的关系,越稳固越好,亲眷间的往来走动也不可断了。

  濮阳自是不会忘记,她目光掠过卫秀发髻,见她今日所戴,正是她那日赠她的玉簪。青玉簪着乌发,格外俊逸清雅。她前两日令匠人制得一顶青玉冠,赠与先生,正可相配。

  卫秀的目光从火盆上转开,抬起头来,见濮阳正含笑望着她,还不知她缘何含笑,便不由自主地随着染上了屡屡笑意,问道:“殿下笑什么?”

  濮阳单手托着下颔,笑吟吟的望过来:“我也不知,只是与你这样坐在这里,说些朝政,说些家中亲眷往来,便觉得很舒心。”

  其实只要能与先生,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确实如此,她不说卫秀还没发觉,她们围着一盆炭火,说些零碎之事,能面对面,能相视而笑,能触手可及,便极开怀。

  虽平淡,可也甜蜜。

  这时,门外进来一宦官,朝濮阳禀道:“殿下,宫中来使,召殿下立即入宫。”

  现下召见?濮阳一想,宫里宫外,都无甚大事,难道是阿爹那里又有什么突发之事?她问道:“来使可显急迫?”

  宦官回道:“来使坦然自若,言谈平和,并无焦急之色。臣问了陛下宣召所为何事,来使只笑言,是陛下想念殿下了。”

  原来如此,陛下确实偶有宣召,只因思念。濮阳疑惑尽释,站起身来,与卫秀告辞,预备随使入宫。

  卫秀送濮阳到院外。濮阳理了理她的衣领,温声道:“外面寒冷,先生快回去吧。”

  卫秀点了点头:“殿下且去,我等殿下归来。”

  空中骤然降雪,濮阳抬头看了眼y-in沉的天色,不再迟疑,转身去了。

  回到室中,卫秀却越想越觉不对,殿下前日才入宫,皇帝不致如此情态,三两日便要一见。

  可也说不准,朝中清闲,兴许皇帝见一好画,或遇好事,便要与濮阳分享。这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

  她闭目沉思。皇帝召见,殿下入宫,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可又偏偏透着诡异。

  过了一会儿,濮阳的一名婢子走了来,在门外求见。卫秀扬声令她入内,她便捧着一只匣子走了进来。

  那匣子四四方方的,不大,看着很是精巧。

  婢子喜滋滋的,先是低身一礼,而后道:“殿下走前,想起此物,令婢子送来与先生。”

  卫秀接过,打开一看,是一玉冠。青玉所制,下端两侧对钻有双凤,缺了束冠发簪,正可与她此时发上的为配。

  

  第68章

  宣德殿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殿前白玉阶下,每隔方寸之地便有一名羽林,皆捉刀肃立,他们身上的盔甲泛着冰冷的寒光,彰显皇家威仪。再往里些,是两列身着青袍、头戴幞头的宦官,低眉顺眼地侍立殿外,随时等候差遣。

  濮阳步行上来,两侧宦官见公主,一齐弯身行礼。濮阳一如往常,只吩咐身后侍从在外等候,便走了进去。

  不比外头光亮,殿中昏暗y-in沉,里头点着灯,门一开,火焰受风晃动,墙上的倒影也随着晃了一晃。

  殿门在身后合上。濮阳缓步入内,步履轻盈,姿态优柔,唇畔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穿过一道帷帐,便见皇帝坐在御案后,正专注地捧着一本册子在看。

  听闻响动,他抬起头来,见是濮阳,他锐利的双眸和缓下来。

  这种种都与寻常毫无诧异。

  濮阳轻移莲步,然而皇帝接下去说的话,却让她身形一顿。

  “七娘来了。正好来瞧瞧,满城俊朗飘逸的世家子俱在册上,七娘便从中择一为驸马。”皇帝一面开口,一面笑与濮阳招手。他看似慈爱,望向濮阳的眸子底下,是说一不二的威严。

  日影西斜,又一日过去。

  卫秀闭目坐在檐下,等候公主回来。

  黄昏风起,温度骤降,仆役取了鹤氅来披在她身上,以此抵御些许寒凉。

  自公主走后,卫秀便坐在此地,寂静的神色无波无动,只是合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自开府便少有在宫中留宿,再迟,此时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卫秀的双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膝上放置的匣子,那匣子中正是公主方才使人送来的青玉冠。

  院门外始终无人出现,遣去门上看着的仆役始终未归。

  冬日昼短夜长,天很快便要黑了。卫秀睁开眼,朝那院门处望了一眼,便令一旁十分的婢子上前,吩咐道:“去请长史来。”

  婢子领命而去。

  因卫秀喜静,这座院落总是安静的,往来仆婢俱是面容平和,气度沉稳之辈。婢子知先生必是有事,脚下的步伐飞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可她那身影却丝毫不见慌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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