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芭蕉竹间生 作者:人间久客【完结】(17)

2019-06-20  作者|标签:人间久客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民国旧影

  明楼的左手悬在半空,从指缝中发现明诚半睁的眼瞳被玻璃吊灯照出星星点点的碎光,好像他也正研究着自己的掌纹般聚精会神,却因为靠得太近所以显得空洞迷茫,掌沿又正好将他秀挺的鼻梁遮盖,只露出一角带着弧度的唇瓣,有着青年难得的温软与柔和。

  明诚迟钝地眨动双眼,痴痴地笑:“不仅不会编瞎话,胆儿还小,夜里惊醒必哭,踢被子更是一绝。”

  明楼注视着明诚苍白的脸颊,看着他连胸口的起伏都放慢了许多,不由接着道:“你还记得你说胡话?只要是魇住了,几句话反反复复能说上一夜。”

  明诚的眼神越发涣散,却还是抬起垂在一边的手臂,两只手指“滴滴答答”地轻点在明楼的手背上,指腹划过腕骨游曳在弯弓的手背上,嘴里也是悄声低语:“我会乖,我会听话。”

  明楼的目光一顿,垂首凝眸,他看着明诚下意识地握住他的食指,慢慢收拢却因为疲倦怎么也攥不紧指节。

  “你问问……”明诚微侧着脑袋,完全松懈地沉下身体,声音模糊的轻飘无迹:“他们要不要我?”

  明楼看着已然睡得黑甜的明诚,好像之前只在幼时才会问的问题都是他梦中曾经牵连一生的呓语,但好在明楼还是和过去一样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要你。”明楼说:“怎么会不要你。”

  明楼像是自言自语,他想给明诚系上衣领的纽扣,只在抽出右手时就感到明诚虚缠着自己的手指正一点点无力地滑落下去,他也许没有时间去思考,顷刻间回握住了明诚正在下坠的指尖。

  这是矛盾的,他明明想要退开反而不放,他看着两只交握的手,一时竟愣在那里,很长的时间都不思其解。可心头的痒经过明诚身体的温度破土而出,冒出柔嫩的枝叶倾泻出一隅凄骨的翠蔓,随着怀中人清浅的呼吸间蒙络披拂。

  金叶子的边缘触到眼睛时的刺疼让明楼感到不适,他猛地眨动眼睛,低头看见纷乱飘洒的叶片飘进脚边的水洼里,手里是空无一物,到现在,他仍然什么都没能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  PS:1、我知道是“有生之年”,但我还是没弃坑对不对?

2、阿诚哥生病了。

  ☆、ch.18

  

  今天是平安夜。我和先生准备的礼物已经放在了挂着铃铛的银枞树下,当然,从天而降的明台没有得到任何惊喜。

  明台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但我们并不困惑,因为小少爷的暴跳如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黄油小饼干让明台冷静下来,先生却在他擦去嘴角的饼干屑之后问他的成绩,明台抱着玻璃碗转头直直地看着我,这是个机灵鬼,想让我替他解围。

  我得帮他,为了仅剩的两块小饼干也值得说和,但上呼吸道感染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喘息间的钝痛如附骨之疽,实难消退,烦躁的情绪不断放大,我觉得这个病反复磨人的可怕。

  当我大口呼吸着室外潮- shi -流通的空气时,我感觉好多了。

  用手按着胸口,想不起这样的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每次都以一支香烟作为结束,因为痛觉只会维持到烟头完全熄灭之前。

  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可就在我快要将烟点燃时,一只横过来的手毫无预兆地夺走了它。我惊讶地看着先生嘴里的地主余粮,愣了好一阵,然后僵硬地凑过去给先生点烟。

  先生嘲笑了我的“破嗓子”,而我只能心虚地摸着鼻子,点头称是。

  先生抽了一口就将那支烟架在指间,让其自然燃烧,他扶着墙角处的长椅,偏来问我昨晚的事情。

  我顿时无言,不由去揣摩先生的心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先生倒笑着指间一动,不断升腾的烟雾钻进我的鼻子里,呛得我喉咙痒痛不已忍不住咳出声来。

  先生说,就是这事儿。

  我看着他将烟头丢在- shi -漉漉的草地间用鞋尖碾碎,回头就说我必须得戒烟。

  我仍然一头雾水,先生也干脆和我说通,昨晚因为我咳嗽扰了他的清梦。

  谁知道呢?反正先生能说会道,才辩无双。

  先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时间一长,潜藏在我记忆中的画面就叫嚣着要出来。

  先生的表情值得玩味,而我的表情可能不大好看,心脏里也像住了只海豚般翻跃不止地飞溅出白浪,不可思议的是胸口的疼痛居然没有加剧。

  想起昨晚半梦半醒的一杯温水,警惕- xing -也随着明家香的到来化为乌有,之后咳嗽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最后埋进枕头里睡的昏天暗地。

  先生瞧着我开怀大笑,说我像孩子一样,躺在床上睡一觉衣领都能- shi -透。

  我下意识地去摸后颈,想着其实不止夜咳,有时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躺下甚至连喘气都困难。早年间我生的病几乎让我丧失了右耳的听力,睡眠很难得,因为第二天我还得照常学习爆破术与情报学。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旧疾很难痊愈了。

  天边惊雷响了一声,银光闪下来把门前的晚灯都淹没了 ,先生却没有把放在长椅上的手收回来,他任由那些细密的雨水砸在他的手背上。

  忽然间,他说,此来俗辈皆疏我,唯有故人心不疏。

  我听后想起殳乐给我寄来的信,当着先生的面拆开里头只这一首诗,在殳乐写来洒脱,在先生看来却含情。

  胡搅蛮缠了这许久,原不过想的是一个解释。

  先生点着头说,心有所属是好事。

  这话却说得没头没尾,断了一截儿似得全看我怎么答了。

  我伸手抹去先生手背上的水珠,郑重地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水气钻进我的手心,黏糊糊地渗入掌纹,如果气温再低一些就能冻住那些雨水,在某个时刻我们或可像满地的潮- shi -般凝成一人。

  我笑叹,只怕是别后空回首,相逢未有期。

  先生捏了一下我的手,眉眼都好像柔和起来,像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劝我,这事儿不急,来日方长。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被橙黄的灯光勾勒出的剪影很温暖。

  我想,如果在生病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场景,导致嗅觉失灵的冰渣子也许就都能被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又改名字了,朋友们。

  ☆、Ch.19

  

  “秋凉乍寒,昼短夜长,实在是温燥口干。”明楼坐在温莎椅上看着檐角落下的凌霄,笑着与明镜说话。

  “从前还能做些梨膏糖。”明镜正捧着本《法餐的艺术》细细地阅读,只在拨动脸上的直腿眼睛才又说,“现在都不敢想了。”

  明楼从明镜的头发里取下一片黄叶放在手边的圆桌上,他的眼底藏着深色,倒没显露出来,只说:“明诚秋来爱咳嗽,也吃这个,病却总好不了。”

  明镜如常掀过一页,重提故人神色却未变,一双眼睛瞧着那写漆黑的文字专注之余早已显得麻木不仁,她看完了一段才抬眼反问:“他爱吃梨膏糖?”

  “谁说的?”明镜无心摩挲着纸张的边角,说:“只是不论他吃些什么,每回我们的明大长官不是一旁候着,也是个君子。”

  明楼听着明镜暗地里说他“动口不动手”,却见那一角书页褶皱的折痕,嵌在指缝中进退两难,他笑:“大姐教训的是。”

  明镜好容易放下开了那书角,像是废了许多心神的倦怠似的将书本放在膝头,摇着头说:“你在楼下听不见,那时还是明台告诉我夜里听见了咳嗽声。”

  明镜头枕着椅背似乎不愿提起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她摆了摆手道:“但阿诚的嘴谁又撬得开,后来就再不见明台嘀咕这事儿了。”

  “谁知道呢?”明镜仿佛自问自叹,长眉微蹙,阖起的眼角掩尽悲悯。

  明楼看着明镜沉静温婉的面容,鬓边些许银丝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光影交错。人声一息,周遭也都寂然无声,除却不时撒下些脆生生的鸟鸣,瞬间也卷进风中流转飘散。

  明楼依旧自顾自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串子,他晓得明镜对明诚的病一无所知,不然刚才不止是回避而更多的是惊慌。心中迷惘痴绝的念头愈发沉重,明诚的许多事都随着他的死亡消失在了旧日时光中,像一堆尘土落进了泥灰里,模糊不清,终而消逝。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与明诚最后分别说再见的时候了,那是什么季节,或晴或雨,新花来并枯叶落,晦暗近青白,那些琐碎的片段定格在模糊的刹那,那个画面就像台锋利的绞肉器,不停地重复与否认把他卷入其中生生将灵魂撕裂,过程缓慢而清晰,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不停地转动香珠来平静心神。

  “你说苏武他苦不苦?”明镜直直地看着被枝叶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忽而问道。

  明楼却不惊讶,他拢着手串回忆道:“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

  一只燕子掠过头顶让天光一闪而过,那是突如其来的闪耀,明镜不适地眨动眼睛说:“看来真的不好过,有一回阿诚告诉我他梦见了苏武。”

  “是吗?”明楼挑眉,显得非常有兴趣:“他梦见了苏武庙回过头来发现已是海晏河清?”

  “理想主义。”明镜哧地一笑,偏头看着明楼,又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说:“一场噩梦,是终年漂泊,客死他乡的结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了就好了。”明楼回头看着明镜的眼睛,不为所动:“小孩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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