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
今夜风凉。
明月心在绣花。
那是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刚刚绣完虎身,正换了更细的针绣着虎须。
天气尚热,唐青枫的丧事办得急速,黄昏时分,人已入棺。
明月心本该趁着夜色将他从那y-in暗潮s-hi的地下弄出来,带着一本绝世的《大悲赋》,双双而归。
不过她改了主意,她不想亲自去了。
风起时吹动窗边薄纱——
萧四无把刀旋在左手指间,知道此夜有事,但并不想去管。目光里的尤离神色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叶盟主已经去了。”
萧四无道:“是,萧某无意同往。”
尤离知道原因,便道:“此处隐秘,你其实可以放心。”
萧四无道:“放不了。”
“那边有傅红雪,你其实也可以放心。”
明月心一针收尾,正好迎上公子羽进门,温婉笑道:“怎么了?”
公子羽道:“跟我走一趟。”
他凝视桌上的绣样,目光陡然温柔,“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二人携手而出,慕容英握着一暗色锦囊收入怀中,持剑行礼道:“公子,夫人。”
公子羽一点头,“你可以去了。”
明月心看着慕容英踏着夜色远去,歪着头道:“你又干了什么?”
公子羽道:“我只干该干的事情而已。”
“今夜又有客,来者不善,也要以礼相迎。”
慕容英已落在山头,取出锦囊微解,微弱的诡异幽光便散出来,一只双翅纤薄的蝴蝶款款而起,这东西寿命很短,却很漂亮,翅膀上的艳丽数点显示着毒x_ing。
诡异而迷人的样子。
在空中旋了几圈,低低缓缓地飞走。
幽蓝入林,恍若梦境,那种淡淡的萤光就像尤离手腕那条珠串在夜里的颜色。
慕容英静静跟上,剑鞘冷绝。
棺木沉沉,深褐色,上好的木材,刚刚封好入土,又被人在夏夜里挖了出来。
几人挥汗如雨,黑衣浸s-hi,闻得身后美人之声:“时间不多,快一些罢。”
棺盖一松,沉闷一声响,周遭几人已毒发。出门前下的毒,到此时刚刚好。明月心百无聊赖地抬手理发,听得棺木内的细微声响。
蓝色衣角一动,里面的人已睁眼,轻轻然翻身而出,手负在身后,拿着的却不是红叶扇,而是一把刀。
冶儿站在枝林之下,手中无影丝骤然收动,转身便要走。
紫莹突现,铿锵一声破风——
唐青容从枝头一跃而下,掌中一翻,冷声道:“想走?”
冶儿童声一笑,“送上门的新玩具——”
声隐于林,长没夏夜。
尤离指尖点着桌面,听着窗外风声,心乱如麻。
袖鞘在他右臂上,然因颇重的内伤而多日没有用过。睁眸间寒光一闪,正对上萧四无眼中同样的目色,刀止在指间,白衣轻浮而起身——
“你呆在这里。”
尤离牙关一咬,鼻息里突然窜入一股淡淡的诡异暖香,来自窗外,起伏不定,阵阵逼进呼吸里。
萧四无却浑然不觉,也未受到任何影响,剑气已从门外漫进来。
干脆利落地削断了门锁,来人轻手一推,朗声道:“萧四无——”
门外又道:“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说罢竟还退了数步。
剑者,兵也。
杀意煞退夜中暖风。
窗边幽光一点,转瞬陨灭,落下一只灰败的枯蝶。
尤离的低语就在风声里:“你当心。”
萧四无眼中只有剑锋和剑锋后的人,心脏在胸膛里沉重地跳,声中有怒——
“公子羽叫你来的。”
慕容英道:“我自己要来的。”
萧四无便笑道:“你没命回去了。”
言毕,掌中煞气翻动,毁天灭地,搜魂刮魄。
尤离刚一起身就被一阵眩晕击中,周身的血液几乎骤然滚烫,嘴角即刻沁血,猛一闭眼,伸手抚上自己脉搏,再睁眸时已是满目惊痛。
外面刀剑相接的声音清清楚楚,震退席卷于他的晕眩,手臂垂落后另手开刀,心脉里的痛牵扯他的动作,如何都站不起身。
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落到窗外,呼吸急促,声声带血,忆起公子羽掌控万事于掌心般的轻蔑之语——
“尤离,刚才那颗不是殇言。”
外面突然没了声音,他想唤萧四无一声却没有力气。
月出都能惊山鸟,何况黑刀的凶势。
横起一片白光,便削去了冶儿那傀儡几乎半身,无影丝受此牵连分崩离析,冶儿被唐青容困百骸缠上之余仍破声疯狂哭喊——
“你伤了主人!”
唐青容抵扇而问:“明月心在不在醉月居?!”
冶儿眼神迷离,只盯着只剩半身的孔雀傀儡,痴痴带泣——
“主人……”
傅红雪耐心已无,摊开手心露出澄黄一颗示意唐青容。
醉月居下,林中寂静被破。
长甲勾弦,一声撩人,两音乱心,宫商简调。琴上暗金之色描纹,琴下是女子的轻薄衣角,苍色深深,融入无尽夜色里。
公子羽方听得头一个音便道——
“好琴。”
浑身真气运转,免被这琴声乱了心智。
倒茶的水声被淹没在其中,唯百晓生的衣色在夜中和公子羽的一样显眼。
明月心已笑,“先生好雅兴。”
公子羽步步走来,每逼近一步便有愈来愈重的压迫之力相伴,琴声陡然一高,升了数调,节奏转急,玲珑清促。练清商睁眼而视,指下未滞,眸中清冷如月,越过公子羽看向他身后的明月心。
百晓生面前的杯盏里刚盛好茶汤,放置未饮,只闭目倾听。公子羽已到练清商身侧,微微转头,内力暗较,将琴声逼得错音乱符,练清商纤眉轻皱中,琴声一滞,便能清晰听到杯盏碎裂之声。
百晓生默默看着面前的碎片和水渍,拈须而笑——
“好内力。”
公子羽轻嗅茶香道:“好茶。”
百晓生道:“茶是好茶,可惜老夫不能尝了。”
公子羽道:“为何?”
百晓生道:“茶杯已碎,茶都洒了,老夫自然不能喝。”
公子羽道:“天下的茶有的是,先生何必非要尝这一杯。”
百晓生道:“天下的茶是天下的,唯有这一杯是老夫的,老夫本想请你尝一尝,可惜啊可惜。”
公子羽道:“我不好茶,没什么可惜的。”
百晓生道:“你本也不好青龙会。”
公子羽点头了,“不错。”
百晓生道:“但你还是要了。”
公子羽道:“我拥有很多东西,所以多一个也无妨。”
百晓生敛衣起身,“那么少一个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