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番外 作者:四又西【完结】(38)

2019-06-21  作者|标签:四又西

  “我说不行。”我打断他。

  “你……”他像是被孩子顶撞的家长般噎住了。

  “不行。”我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烦死了,”他注视着我,很久很久,然后嘴角微微扬起,我熟悉的戏谑又得意的表情回来了,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那就没办法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在列车员的提示声中,在滴答走动的时光中,夏r.ì的私奔,童年时的隐约回忆,一起看过的彩虹都触手可及——那抹盛大的色彩早就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我们的故事历经血与火,被焚毁的生活血流漂杵,而我们始终密不可分。

  我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他,听见我的灵魂嵌进他血r_ou_里的声音,纷至沓来的画面涌进脑海,无数人的声音在耳畔,车站人来人往,有人告别有人归来,如同这世间人来人往,有人生来有人死去。可转眼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手心里行李箱把手的触感仍旧温热。

  我张大嘴,在一片原始的寂静里放声大哭。

  我早就知道,早就清楚不是吗,我只是不相信他会骗我,他从不骗我,他让我等他回来,他说他有话要对我说,为此我艰难地等到现在。

  这是我做过最长的一个梦,但现在,我要醒了。

  我醒了。

  烟头坠地,枪声响起。

  汽油在脚边形成一条溪流,火焰被风吹得摇晃,尽管缓慢,却执着地蔓延着。火光中我双手握枪,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子弹从黑子的太yá-ngx_u_es_h_è 入,穿过脑颅钉进地面。如果不是只剩下一颗,如果此刻我的手里是一把霰弹枪,我一定把他轰成一堆渣滓。

  冷静、理智d_àng然无存,我的心中只剩下枉然的希望和刻骨的绝望。我好像变成了别人,身体与思想分家,行动起来像个机器人而不是人。

  我没有停顿,直奔向许骞,用枪抵着他的后脑勺,眼睛却望着迟海风:“我给你时间救人,前提是别挡我的路。”

  他没有认出我,忌惮于我手中的枪和人质,孤身一人无能为力。而火焰已沿着溪流烧到了油桶底部,赵小勇早就痴傻了,此刻他望着脚边的火,眼神木讷,无动于衷。

  连这一幕,也在他的计算当中。

  迟海风高举双手,慢慢后退到赵小勇身旁,我们同时动手,他去解赵小勇脖子上的绳索,我解开许骞脚上的绳索,我比他更快,我挟持着许骞退到门口。

  门外狂风怒吼,雷声在天边滚动,闪电一次次照亮黑夜,在光影的间隙里,大雨如同被风吹斜的珠帘,整片整片泼下。

  我努力睁大眼睛,急促的警笛声在身后响起,还有凌乱的脚步声、人的喊叫声,然后——是一声爆炸。身后如同硝烟战场,许骞的呼救声都被这一切声音吞没。

  我头也不回,一心一意地回忆路线,一直退回到废弃的厂房中。

  当年幸存的那名流浪汉就蜷缩在角落里,怯怯望着我。这里是他的家。

  “对不起,我这就走。”我对他说,喉头忽然哽咽。

  许骞被我塞进副驾驶,我机械地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车子冲进雨幕,在白茫茫的马路上踉跄狂奔。

  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能凭借感觉开往大桥的方向。

  “你是唐维安。”许骞在振聋发聩地暴雨声中对我说。

  “是,我是唐维安。”我侧头看他一眼,有那么一会儿,泪水蒙上我的眼睛。许承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这个孩子,和他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对不起,在这种时候见到你,”我说,挤出一抹笑容,“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记住,你爸爸他没有杀人,杀人的是我们,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他。”

  “你说什么……”他愣愣望着我。

  “你要永远记得,你爸爸是个好人,他从没有做过错事,唯一的错,就是救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眼泪滚落脸颊,我停下车,侧头望着副驾上的人,“现在,给我滚下去,往回跑,不要掉进水里,用尽全力跑,好好活下去。”

  他呆滞着,迟疑着,而后一把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车继续前行,在雨中四处倾斜,在瓢泼大雨中冲上高架桥。这条路是他设定给我的逃亡路线,可我的眼前一片空白。车子撞上护栏,动不了了。

  我走下车,从桥上望下去,大海在狂风中一片灰蒙蒙,白沫四溅。我想起周圣宇讲述过的那个梦,大抵就是这幅模样,世界倾倒,万物寂灭,无关紧要的浪涛携着漂浮的残骸匆匆而去。只有海是永恒的。

  或许这世上总有人可以负伤前行,但没有你,我一步也不想走下去。

  我向前走出一步,在心里说,如果这是你的梦,你能不能带我找到你。

  一步,又一步。

  这次就算你骗我了,骗一次也没关系,让我多咬一口好了。

  最后一步。

  你这个混蛋。

  下方风雨飘摇,似是无声呼唤。

  天空雷电不断,我却忽然觉得平安。

  【迟海风】

  我冲上桥,只来得及看到他跃入惊涛骇浪。没有一丝犹豫。

  尾声

  【许骞】

  黎明之前,曙光将近,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前半夜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s-hi的泥土味道。

  因为要赶早班机,我妈又坚持临走前去墓园看看,天刚微微发亮,迟晓哥就开车赶到酒店来接我们。

  墓碑前已有人摆上了一捧花,白色的,小小的,我叫不出名字,只觉得好看。

  “是唐维安的妈妈,”迟晓哥忽然说,“她昨天来过。”

  “他妈妈?”我有些诧异,“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样子,”他回答,神情有些冷淡,目光望着墓碑上的两张照片,“带了一个小姑娘,说那是唐维安的妹妹。”

  “……”我忽然不知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整个人看不出一丝异样,但我仍记得那一天他望着海面的目光,满脸都是水,执着地要跳下桥去救人,被拉开后,如同夕yá-ng沉入地平线,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距离那一场台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风停歇得和来临时一样突然,南桥恢复了平静。但我,或许还有迟晓哥,我们心中的一些东西,永远留在了那个夜里,我想,那会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残忍的台风。

  唐维安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迟晓哥自作主张,给他立了衣冠冢,和周圣宇合葬在一起。

  “可惜了,”我妈微微上前,避开我搀扶的手,坚持亲自把花束摆靠在墓碑上,“孩子,可惜了……”

  “妈,”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是替他们两顶的罪?”

  她抚摸着碑面上的名字,叹口气:“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一直没有问,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

  “妈……”我张了张嘴。

  她没有回头:“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爸爸他做了他认为值得的事,他没有错,你要记在心里。”

  那一刻,唐维安最后的声音重回耳畔。

  “嗯。”我低下头,抑制住几欲夺眶的泪水。

  迟晓哥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是扑克牌中的红桃J,我心里有些奇怪,却没有开口,我的手心里也攥着一样东西,犹豫了一下,我把它抽出来,放在墓碑前。

  “这是什么?”迟晓哥俯下身观察了一会儿,嘴边的笑容微弱,“都快想不起小时候的样子了。”

  照片上只有我爸笑得傻兮兮,他站在中间,唐维安和周圣宇挨着他站在两侧,一个低眉抿嘴,一个满脸不耐,他们身后的梧桐树浓荫蔽r.ì,夏r.ì当好。

  迟晓哥蹲下身,打火机响了一声,照片和红桃J被火点燃,顷刻化为一团灰烬。

  “师娘,走吧,”他说,“赶不上飞机了。”

  我们离开时,朝yá-ng从东方升起,远方的山脉像朦胧的海洋,近处教堂的圆顶是明亮的白色,在C_ào地上画下一条稀疏的y-in影。

  我闻到树的气味,yá-ng光依然温暖。脑海中闪现一行诗句。那一年,当我翻开我爸的书,那张照片就夹在这一页。

  在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y-in暗生活中。

  在喧闹的虚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

  一切又重新苏醒。

  31 番外 开始的地方

  一九九五,ch.un末夏初。

  没有路灯,唐维安被身边的女人牵着手,走一条很长的路,路两旁都是树,夜晚的暖风扑到他脸上,扑到树顶的枝叶上,飒飒响。路面不平,他走得磕磕绊绊,只能更用力地攥紧那双手。

  那双手很快放开了他,几米外平房屋檐下,一个黑影躬身站着,风从他背后吹过来,唐维安闻到一股烟味,那人手指间有个红点,然后红点在低空划过一道弧,落进一旁的冬青丛里,看不见了。

  女人推了推他的肩膀,唐维安乖乖往前走了两步。

  “许老师,这么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那人笑着说,摸了摸唐维安的头发,“是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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