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与蔷薇花 作者:林子律【完结】(71)

2019-06-22  作者|标签:林子律 现代架空 欢喜冤家

  偶尔相对无言并非坏事,游弋在遇到慕夏之前话就不多,在一起时依偎着各做各的事远比喋喋不休要令人心安。游弋挪动手臂,撑在身后,让慕夏靠得更舒服。

  他空闲时一瞥画纸,上面的线条简单却足够勾勒□□,好像是他们毕业那天的场景。

  六班都穿白Tee,被招呼着去拍毕业照时和先前中山装学生群的五班对比鲜明,大家互看一眼,都在心里骂对方是傻逼。

  受到摄影师招呼,关系好的同学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地,女生掏出小镜子看刘海是不是整齐,抓紧时间表情练习。

  那天很晒,阳光清亮,叶梢也不时闪过光点,像被点缀上的装饰。招财猫穿一件被同学们乱涂乱画过的白衬衫,笑呵呵地站在中间,众星拱月似的,他说这是他带的第二届毕业班,眼底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慕夏搂过游弋的肩膀,悄不做声地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他们身后是学校标志的小礼堂,远处能看见教学楼从高大的梧桐、香樟里露出一个米白色的角。

  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育才中学的时候,他踩着快要迟到的预备铃,心情因为路上遇到两个女生关于艺术生的鄙夷话语分外糟糕。他那时用鼻孔看人,愤世嫉俗,无比仇恨父母,厌倦学习。

  但他遇到了游弋,招财猫,林战……所有人的角色都刚刚好地修补了他青春期的裂痕,不早也不晚,现在想来,梁宁劝他转学可以算她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在摄影师喊下“一二三”时,慕夏的手指突然勾住了他的侧脸——是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后来别人看见这张毕业照会怎么想,游弋无所谓。他猜慕夏想在这种场合留点纪念,朋友私下怎么拍都不如大合影时的暧昧小动作让人印象深刻。

  慕夏正用纸笔重现那天,游弋却没来由被一段回忆扰乱了思绪。

  六月正好是林战的生日月,为防后头不好聚会,他们在高考前为林战和林檎庆生。订的n_ai油蛋糕砸得到处都是,连一向和他们关系比较疏离的谢泽原都被迫加入了战局。

  混乱中,谢泽原把林战护在身后,刚抬头,孟居然按过去的蛋糕盘子砸中了两个人。他顾不上自己,先转身拿纸巾擦掉林战头发上的n_ai油。

  想到这人,游弋又是一阵唏嘘。

  他知道可遇不可求,但看见谢泽原那天晚上的落寞身影,就忍不住产生兔死狐悲的同情。

  “慕夏。”游弋喊他,扭过身去,头埋在他的颈窝。

  车厢里没有别人,慕夏不问他怎么了,把纸笔放在小桌上,搂住游弋,亲吻他的头发。半榻阳光里,高原白云也倒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当天晚上火车经停格尔木,驶上可可西里,游弋半夜起了剧烈的高原反应。

  他从一阵濒死的窒息感里醒过来,被子裹在身上,后背都是冷汗。游弋坐起身,他喝了一大口水,保温杯还留着余温,暖热的水却难以下咽。

  对面床铺上慕夏背对着他还在熟睡,游弋想咳嗽,但一张嘴那种窒息感又来了,只好先下床去到外间的凳上坐。

  火车的车厢下方亮着微弱光芒的小夜灯,游弋盯着那儿半晌,耳畔是轰隆隆却遥远的声音。他拉开车窗的帘子,夜色沉重地侵袭了视野。

  天边透着蓝色,好像云彩还在发亮,可他目之所及没有一点光,脑内没来由地冒出了“迟暮”二字。夏天的夜晚本来该是他喜欢的时间,但整片高原甚至看不见电线杆,只有山重山,天际线延续到看不见的远方。

  游弋捂住心口,清了清喉咙,趴在了小桌上。

  偶尔有一两声尖锐的咳嗽从隔壁的床位传入耳中,游弋又喝了不少水。他分明没开窗,却错觉耳畔有风声。

  那阵窒息感断断续续,折磨得他受不了。保温杯里的水没有了,游弋想了想,翻身坐在慕夏的床尾,把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睡不着,他又不想弄醒慕夏。

  就这么坐了会儿,慕夏迷瞪瞪地翻了个身,游弋微闭着眼,终于找到一点困意。

  他戴上耳机想要隔绝火车行驶的噪音,被慕夏抓住了撑在一旁的手。

  音乐仿佛有所感应,适时地唱:

  “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抵达圣城时,正好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高原上的阳光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慕夏顶着渔夫帽,微微眯起了眼睛,和游弋一起钻进大巴车。

  这里的景色和两个人的家乡都差得太多,无论是孤零零的矮树、水流细小却湍急的河流,还是岸边攀在石头上的苔藓植物、偶尔掠过蓝天的鹰,都令平原来的少年惊讶。游弋趴在车窗边看,慕夏用手机拍下他的后脑勺。

  他把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与白云、镶着阳光的大山一起发到朋友圈,然后关掉了信号。

  提前订好的酒店条件不错,比当时去H市住的小旅馆好很多。前台姐姐特意叮嘱了不要洗澡洗头,两个人安顿下来,便从酒店大门外坐公交去了布达拉宫。

  此时近黄昏,景区进不去,只好在广场边匆匆一转,碰上了拉萨的夜景。

  习惯了珠光宝气的喧嚣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只用普通灯光照亮的白色建筑显出与世无争的宁静和圣洁。西部的天黑得晚,过了八点太阳还未落山,金灿灿光芒笼罩圣城宫殿边缘,白与赤对比鲜明,对面是一片明媚的夕阳。

  慕夏站在路灯下,长久地抬头仰望那座宫殿,直到游弋提醒“要不要给林檎写明信片”他才回过神,跟着他去旁边的邮局。

  他的确受到了震撼,心想能和喜欢的人来一趟,挺值得。

  布达拉宫旁边就有邮局,店里大都是游客,偶尔有穿着民族服饰的人经过,还有骑行者,一路风尘仆仆地来打这片大地,给亲友挑选手信。

  游弋拿了几张趴在桌边写,他的字和大部分男生没区别,潦Cao又不工整,因为写作姿势不当在没格子的纸上歪歪扭扭,像蜈蚣爬出的痕迹。

  他写:“我们在拉萨,慕夏很好,希望收到这封明信片后你不要怪我。”

  寄回林战兄妹和其他好朋友的明信片已经写好放在一边,这封的字句语焉不详慕夏一愣,猜不出游弋是在给谁,又隐约发现了什么。正当开口,他见游弋熟练地填下一串地址,在写收信人处写了“简子雯”。

  慕夏:“……给你妈妈的?”

  “我爸妈每到一个地方会给我寄信,之前到H市,等你考试的时候我也去邮局买了张明信片寄给他们。”游弋说,拿起旁边的印章盖了个戳。

  “不是……”慕夏反复确认过内容,目送他把几张明信片一起投进邮筒,“这个是我想的那意思吗?你爸妈知道?”

  游弋和他走出邮局,远方夕阳坠落,西边城市终于迎来了晚风与暮色。

  他玩着手指:“不知道,但他们总要知道吧。”

  慕夏:“会不会这时候有点早,我之前想过告诉我妈,可也要等到她先从婚姻的y-in影里走出来,不然她一定觉得我喜欢男生是她和我爸的错。”

  游弋听他主动提起父母,手指缠在一起:“我爸妈不一样,他们和我已经脱轨了。家里聚少离多,他们对我的想法一无所知,要想他们……特别是老妈不那么挫败,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法,他们要能接受,这些年我们之间的问题才好有解决的开始。”

  他这个人,说得好听点叫独立自主,大实话几乎等同于留守儿童。住校之前在隔代长辈那蹭饭,高中开始住宿,周末回家还得自己点外卖,每年和父母团聚的时候屈指可数,学生时代家长会都是别的亲戚代开……

  游弋说,他和父母之间有心结,互不了解,也鲜少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他变成这样,父母不知情,其他亲戚又太远。

  慕夏心下明白这种距离感带来的诸多问题,点头默许他那封明信片。

  “以后再说吧,像你刚才讲的,父母早晚得知道,我不想把你藏着掖着。”游弋低着头说,数走过的路砖。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占据了理智,慕夏喉头一哽:“什么?”

  游弋拉住他的手:“男朋友考上最好的美院了,我憋不住,有点想昭告天下。”

  他们握着的手被路灯的光拉出长长的影子,慕夏侧过脸深吸一口气,另只空余的胳膊扳过游弋的肩膀,在星辰初升的夜幕下吻他。

  “别动,给我摆拍一下。”慕夏说,掏出手机对着他们的影子按了拍照键。

  游弋差点笑岔气,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说慕夏是形式主义。

  按上定位发了朋友圈,慕夏得意地把他拖起来:“随便你怎么说,今天就算是彻底宣誓主权了,嗯……今天几号来着?”

  游弋边笑边说:“不知道,不要记了,告白的时候你也没记下来。”

  “也是。”慕夏说,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一个夏天没剪的短发长了不少,梳开了能遮住耳朵,后头的碎发也垂到颈窝。这时走了一路微微发热,慕夏拢住发梢,在后脑扎起一个揪揪,熟练地拆下手腕上一根胶圈缠起,转身给游弋看:“你说二郎神看到会不会抓我去剃头?”

  游弋反应了两秒钟“二郎神”是说他们那个凶神恶煞、成天给招财猫不愉快的教导主任,忍俊不禁,揪了把他的小辫子:“神经病!”

  “哎,我们坐的公交车来了!”

  神经病摇头晃脑地抓着他往前小跑,那根不成气候的小辫儿也一跳一跳的,像昭示着心情愉快的天线。

  他们身后红白色的宫殿伫立千年,夜空宁谧,星辰闪烁间,清浅的月光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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