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B日记----朱小蛮【完结】(8)

2019-02-12  作者|标签:朱小蛮


  我到的时候柯溯正在跟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看样片,我跟他打了一招呼,便站在他身後听他与客人之间的对话。
  原来这对老夫妇是来照结婚三十周年纪念照的,柯溯按照他们的意愿,挑出几套方案,依次说出每套方案的相片尺寸和数量,以及价钱。
  最後,两位老人在方案A和方案C之间犹豫不定,柯溯说:“其实A和C只是多少的问题,如果你们不想照太多,我觉得还是C比较好,它的价格比A便宜,我免费帮你们放大一张照片,跟我们店门口挂著的那张尺寸一样。”
  大方、耐心、有爱心、不以盈利为目的。我在肚里评价起柯溯来,有点儿老丈人选女婿的意思,感觉很微妙。
  老夫妇最终听了柯溯的话,选定了C方案,交了定金约定明天来照相。
  柯溯收拾好茶几上的方案图,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另一杯给我。
  照理说,我晚上是要去酒吧的,可星期一是最闲的一天,加上柯溯今天上晚班,所以我不抱任何接客的希望,跟柯溯在他工作的影楼里聊天。
  我把要跟弟弟照全家福的事跟柯溯说了说。
  柯溯一口喝完杯中水,“没问题,我给你打八折。”
  “哈哈,谢谢你啦。”认识人真好,一滴口水不浪费,直接打折。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就一个亲弟弟,你呢?”
  没听到柯溯的回答,我的手机先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老板打来的,很意外。等我接通後,老板说的话更让我意外──竟然有人指名道姓的要我去陪。
  这大概就是“名人效应”吧,我揣测。是否用“红牌效应”更贴切?
  挂了电话,我抱歉地跟柯溯说:“不好意思,老板让我去酒吧,我先走了。”
  柯溯一反常态地拉住我撑在茶几上的手的手腕,“有客人?”
  “嗯。”
  “能不去麽?”
  我从柯溯的声音里听到了祈求,这未免太奇怪了吧,但无论他说什麽,我的答案只能是“不能”。
  我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柯溯不愿意松手,他紧紧地压住我的手腕,好像要把我钉在茶几上。
  我挣扎了几下,无果。没想到他的力气竟有这麽大。
  他执拗地不听我的话,压制著我的反抗。
  过大的动静,已经引来影楼里其他人的注意,柯溯放低声音,小声问:“你就不能不靠身体赚钱麽?你已经快三十岁了,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你难道想把自己一辈子都耗在这上面?”
  柯溯的话里没有一丝的看不起,更多的是不解与心痛。
  他心痛个什麽劲,明明被人撕扯开伤口的是我。我不再挣扎,只是清楚的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大概是柯溯觉得影楼里人多嘴杂,他不顾周围人探寻的目光,硬把我拉出影楼,一直到马路边上的路灯下,才停了下来。
  我一甩手,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手甩开了。我揉了揉已近被他掐出红印的手腕,理都没理柯溯,往前走,想去打车。至於打车太贵的问题,已经不在现在的考虑范围内了。
  柯溯疾步跟上来,又把我拖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抬著下巴问他,谁叫他比我高呢,“我要工作,你懂不懂?”
  “我不懂的是,你为什麽非要干这一行!” 柯溯的声音比我的下巴抬得还高,几乎是怒吼著说出这话。
  “我也不想啊,十八岁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家里的积蓄根本不能维持我跟弟弟的生活。收到自己理想大学的通知书,却不能上的心情你懂麽?”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很美、也许是夏天的夜晚让人感到清凉,我突然有重诉说的欲望,我想把那些憋在心里许久,就连弟弟都不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我有想过找个正当的工作,我也去找了,可是我只有高中毕业证书,能找到多麽好的工作?搬砖头的工人、超市的收银员、商场的清洁工,一天打几份工……这些活我做了四年。”原来多年前的一切我都记得,甚至一口报出年数。我肩上的责任让我必须忍受所有的辛苦,好在我有位善解人意、体谅哥哥的弟弟,每晚回家迟了,弟弟总会帮我热饭,家里的卫生他也抢著做,所以到现在,弟弟做的饭菜一直比我做的好吃。
  “那你为什麽要去做……”後面的话自动消声,柯溯看著我,害怕接下来说出的话会伤害到我,其实我根本就不怕。
  “MB是吧?”我把手插进口袋里,有点冷,“弟弟的学费越来越贵,物价也在上升,我需要更多的钱,可是,那些工作赚到的根本不够。”
  第一次到GAY吧,告诉老板我想赚钱,第一次靠出卖肉体赚钱的那一天历历在目。
  当第一位客人进入身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挥之不去,後面流血了,也只能咬紧牙关忍住。
  痛得我到现在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还忍不住打颤。
  柯溯体贴地换了一边站,帮我挡住刮过来的风。
  我感动地跟他说了声谢谢,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我又不是天天都卖身,今晚去说不定只是陪酒。老板说我是红牌,所以现在陪酒一次,至少能赚四百块呢。”
  “为什麽不自己开家店?”柯溯嗓子有些沙哑,他才说了几个字,怎麽会哑呢?
  “我也是这几年才存钱的,所以存得不多。开店的事我也想过,可是……”我掂量著要不要接著说,因为我的理由很丢脸啊,至少我是这麽觉得的。
  柯溯看著我,鼓励我。
  我想,算啦,这张老脸我也不要啦,但还是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不知道开什麽店,大概还要去银行贷款,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怎麽经营。”
  其实我长长的一句话,用三个字就能总结出──我不会。
  快三十岁的人,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唉,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柯溯轻笑几声,揉乱我的头发,“这好办,钱我有,不要利息地借给你。我认识买烟酒的厂商,可以介绍给你。至於怎麽经营,我大学可是学经济管理的。”
  柯溯轻轻松松地回答了我提出的问题,我管不了自己被他摧残得见不得人的发型,激动地看著柯溯,顿感他像被渡了层金边的菩萨。他不应该站在我面前,他应当被供奉在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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