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喝下无数种珍贵药物精魂榨取熬煮的汤。即使我们都清楚，无论怎样做都已经于事无补，他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侥幸。
他温柔笑着，如风如流。对我说，很快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
梦不需要点破。让它一直做到最后。
他淡色的唇覆上我的，舌尖缓慢把我口中残留的苦味带走，让他幽兰般带着丝丝清甜的味道沁入。
爱怜缓慢细致的吻。那种被深深爱着的感觉，却让我心痛得难以附加。
如果我不见了。他也许会习惯不了吧……
“无邪，”他凝视着我的眸子，虽然是淡淡笑着，眉梢眼角却有那么厚重的雪霜。“答应我，要陪在我身边，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这样的他让我怎么忍心能够拒绝。
“嗯。我答应你。”
只是天命如此，非人事之罪。
温未凉看着自己臂弯中已经熟睡的人。
那原本温润如玉的皮肤，如今苍白憔悴地如同一张薄薄的纸。脸瘦得颧骨愈发明显，让那双如同黑夜般的眼睛显得更加大。眼下是明显的青痕，唇更是淡的毫无血气。
这么脆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在空气中。
若是他再警惕一些，再周全一些，就不会酿成这样无可弥补的大错。如果那一天森林中，他们又放开他的手，如果他可以再快一点找到他，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可惜，世上并无如果。
他很清楚，无邪这一次的伤已经是，无药可救了。
但是怎么让他接受这样的现实？接受，很快就要失去他这个太过于残酷的现实。他对他来说，已经比生命还要重要得太多。
温未凉拼命抑制住内心巨大的动摇。握成拳的手，竟然因为用力而渗出缕缕的血丝。心太痛了，痛的让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无论如何。
直到最后一分一秒，也不会放弃。
如果毁灭。我不会让你一人孤单。
三川，沧州与羟边塞上的一座小城。
秦穆轩几天前就已经来此，遮掩了所有耳目，独身一人，万里西行。
那个人就近在咫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
秦穆轩坐在高耸城墙的垛口上，仰头，倒尽最后一滴酒，然后晃了晃空空的酒壶，随手扔到了城下。
夜风微凉，卷着他墨黑的长发，肆意张狂得舞动。
他背后是一轮银月，半悬中空。
摇摇晃晃站起来，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一个失足从几十米高的城墙上跌落。
白衣已经被风尘和酒污沾染的一片狼藉。
有人会想到，这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醉鬼，竟然是沧州武林盟主，神采气度风流如神人的秦穆轩？
无力感和挫败感占满了他的世界，即使夜夜酩酊大醉，仍无从排遣。
本来，四人是有约定。无邪与另外两人在一起时，自己绝不可干涉。但是这次无邪远上羟，他还是放心不下，违背了约定，派人暗中探查。然后，竟然得到无邪伤重的消息。
他当即抛下一切，快马加鞭，一路上累死不知多少匹骏马，终于到达三川。那时候，他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不顾一切冲到那扇门前。
他知道，无邪就在门的对面。
但是，却被苏荀拦下。
“秦盟主，主人正在休息，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那时的他，只想要确定无邪的安危，哪里听得进去，“让开！”一掌打在苏荀胸口。
苏荀闷哼了声，捂着胸口后退一步。秦穆轩推门进入房间。
迷醉的熏香味道充斥着房间，光线很暗，一切都那么虚幻，仿佛身在梦境。
掀开厚重的帘幕，他终于看到那个日思夜想几乎让担心地自己发疯的人。
然后，他就呆呆站在那里，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动作甚至忘记了思考。
气息微弱地快要感知不到，满身伤痕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床边的温未凉回头。
两人就远远对视了一眼。同样的疲惫同样的无措同样的伤痛。
温未凉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躲到帘幕后面。
“有人来了么？”无邪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嗯，侍女来添炭火了。”
那人低低嗯了一声，似乎又疲倦地要睡去。
“无邪，要去通知凤丹青和秦穆轩么？”
“不，不要，”低微的声音中有一丝慌乱，“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他们肯定会担心的吧……”
“好。我会陪着你的……”
秦穆轩站在帘幕后，无力用手覆上了眼睛。
他不想见到我。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要倔强的要努力维持着完美的样子，不愿意将脆弱的一面显示出来。
第三十一章 命运齿轮
“未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怎么会？”温未凉看着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衾中的人，他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安静铺陈了满枕，让清癯的脸更显得憔悴。
“因为……我很害怕……怕见到他们悲伤的样子，害怕离别那一刻的到来，所以想这样悄悄的偷偷的离开。是不是很自私……”
温未凉那一刻竟然有一种窒息般的痛苦。不要！绝对不会有这样时刻的到来！我们明明，明明历经了那么多磨难，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承受了那么多年岁月的煎熬。一起，一起面临过那么多的绝境，还可以绝处逢生，怎么可以在这里，你把我抛下？
强忍住感情，温未凉轻轻梳理我鬓角的长发，温柔而细致。用轻松的口气说，“是啊，你真是自私，忍心抛下我这个青春美少年，让我守一辈子活寡么？”
“我也舍不得你啊……”微微弯起眉眼，我抬手覆上他停在我脸侧的手。十指相扣。
“啊。三川。就是这里吗？”红衣的男子停在城门口，他食指轻轻抬起遮住了面容的竹叶棕丝斗笠，抬头看了看已经被风沙剥落了丹漆的匾额。
再次低下头，嘴角漾起一个不明的笑意。一瞬间，举步隐没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老板。”苏荀压低的声音飘进屋内，“有个奇怪的人在门口，说要见您，还说……按照上次的约定，来替您解决棘手的问题。”
温未凉猛然记起，在来羟之前，无邪回到儇佻楼的前一天——
那一天下了很浓的雾，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充斥着白蒙蒙的s-hi气。天很晴，只有昏黄的灯火，散落在雾气中，显得梦幻而暧昧。
那一抹红色却在无边无际的灰色中突兀无比。鲜明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在他的后院里，蹲在小池塘边，看着池中游弋的蓝绿色锦鲤。
“啊……你好啊。”红衣男子察觉到身后有人，微笑着转过头。
说不上来，那人给人一种什么感觉。
丝毫没有威胁感，没有突兀感，没有疏远感，没有亲近感。只是存在面前，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人绝对不普通。温未凉的兴趣被挑起，不由自主想要打探更多。
温未凉优雅而有风度行礼，“您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温未凉，有我可以效劳的么？”
“啊……能遇到您实在太好了，我迷路了。”说着，不好意思的用食指搔搔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