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你睡着的时候，我去作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秦穆轩搂过我，让我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听到他用力的心跳，“我是你一个人的……同样，你也是我的。”
第四十七章 长相思
山巅，放眼望去，满是苍翠的松林书海。随着一浪一浪的风，涌起绵延无尽的绿涛。
“为什么来这里？”
温未凉在断崖边，负手而立。
背后那人一身艳色红衣，轻佻笑着，“‘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的道理，温老板不会不知道吧？我阔别师门已久，自然想回来。”
山林间，一座古老的楼阁依山而建，甚至有一部分楼梯时攀附在悬崖峭壁之上，可谓是真正的空中楼阁。楼阁随年岁久远，但是七彩琉璃瓦，配以玄玉高梁，除却了厚厚的灰尘，这座行宫乃可见当年的恢宏。
“已经几百年没人来了吧？”尉离颜看着眼前的宫殿，弯起眉眼笑笑，“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大概没人破得了山下的奇门遁甲阵法。”
温未凉却对他的过去和这座宫殿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目光萧然，落在遥远的不知处。
苏青远远看见崖边的两人。犹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荀最近变得如此怪异，也不知为什么殷无邪为何昏睡不醒这么久，不知道温未凉为什么神情一日日憔悴下去。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如同那一年琅幻境忽然大举进攻天涯海阁与玉虚宫，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一种不好的感觉徘徊在她心头，她却无可奈何，无所适从。
最后她走过去，“主人，房间大部分已经收拾妥当，您可以进去休息了。”
没等温未凉开口，尉离颜笑着说，“麻烦苏青姐姐把无邪大人送到‘绯澧殿’，那里比较适合调养身体。”
苏青看了一眼温未凉。
温未凉没说什么，只是点了头，默许。
苍凉的大殿由四十四根石柱撑起，天顶上用金色的油彩绘着石清真人元始天尊，座下九圣；上清真人灵宝天尊，座下九真；太清真人道德天尊，座下九仙。
那些古代的神袛，静默无声地俯视着你，目光或萧疏或慈悲。
大殿地势隐僻不见阳光，但是在幽暗的大殿中央却有无数白烛坐在金色的烛台上，围成一圈，它们高矮不一，灼灼燃烧着，火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白烛的中央，有一个白玉高台，周围飘着深红色的丝绸大幡，无风，却微微飘摇。
那些丝绸经历了太久的年岁，已经破败不堪，发出陈腐的味道。
温未凉站在大殿的门口，远远看着高台上仰面躺着的人。
他安静沉睡着，似乎可以听见他清浅的呼吸，似乎可以看到他睫毛微微的颤动。
他却知道，这个人不在这里。他明明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尉离颜看了一眼温未凉的表情，那个神态，他似曾相识。
那种迷惑、无措、挣扎又痛苦的表情。
谁也曾经用这种表情，默默凝视过他。
“我答应你会让殷无邪的身体恢复，但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温未凉转过头看向他，“你需要我做什么？”
尉离颜错开他的目光，看向大殿内那个如同沉睡的人，“我需要你的记忆。”
然后尉离颜慢慢勾起一抹笑容，他的笑很温柔，看上去温暖而无害。“作为医生你也知道，精神力其实是医治病人的最佳良药。我学要用你的记忆去医治他，但是你却会因此……”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温未凉。
尉离颜依旧在笑，事不关己似的笑着，“忘记他。”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更漏里的沙，停止了日夜无尽的下落。
而后，风逆向而起，世间的一切突然都褪却了色彩，迅速地回归苍白和黑暗这两种单一的色彩。
温未凉慢慢垂下了眼帘，轻轻合拢了眼睛。
任无尽的记忆从黑暗中涌出来，飞快得涌动。很快淹没了他的脚踝，他的膝盖，他的手，他的肩，他的头顶。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一个人的，我再也不离开你，不让你伤心。我让你每天看着我睡着，再看着我醒过来，我的白天都给你，黑夜都给你，我让你一天到晚眼里全都是我。打也打不跑。我让你一直看我到烦……”那是他第一次的表白，不知道他练了多久，说得那么流利，一大串连个哽都不会打。
那两年在琅幻境，真的，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可以吃他为我一个人做的菜，抱着他错从晚上一觉睡到天亮……
在沉雪池，他抚琴，我为他撑一把伞，在漫天无尽坠落的大片雪花中，聆听。
在松林中，在月光下，在清风脉脉涌流中，漫无目的得散布。
在小药楼中，我调配着药，他在一边专心磨着药粉。
……
短暂的记忆，却又那么绵长。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都刻在了骨骼的年轮里，刻在了我的生命中。
后来，离开了幻境，我们到了沧州。
他因为我，斩杀了苏华夜；因为我而受控于西王母。
因为我的犹豫，让他受了那么多的煎熬。那个夜晚，他喝得大醉。他问我，温未凉，你的心是不是很凉了。
那时，刻骨铭心的疼痛，至今想起来，仍然清晰如昨。
那么多的记忆。沉淀了那么多年。
在被西王母囚禁的那段时间里，就是这段关于他的记忆，陪着我渡过了时间的发酵，仿佛沉年的酒，而愈发的，变得更加让人沉醉。
无论是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残忍的。那是我们的记忆。这世上，唯有你我，所有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珍惜它们，它们是我到命。让我活下去。
“你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们并不急，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尉离颜侧身走下石阶，风扬起他红色的衣摆，艳色渲染翩飞。
温未凉睁开眼。
世界空落。万物蛰伏。
只有他，在火光灿烂之处，安详睡着，双手交叠胸膛，姿态如同祈祷。
第四十八章 牵涉
冬，独自一人，手指撑了下巴坐在吊脚小楼上。
卷帘竹帘外，是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不时有乌篷船带着悠然的水声经过。
茶也端在了花梨木的小几上，是清明前新摘新炒的绿茶，碧螺春。
小小的茶肆中几乎满座，喧腾而热闹。
“听说，又有一个小门派被灭门了？”一个江湖打扮的人说到。
“是的！我听说，一家几十口人，杀得j-i犬不留！”
“这是第几家了啊……真惨……又是那个人干的吧？”
“除了殷无邪那个魔头，还有谁下得去这个狠手？”
他们说话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冬却听得清楚。他端起手上的茶盏，轻轻摇晃，青绿的茶叶在杯中旋转，姿态优雅。
这段时间，殷无邪重现江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冬生曾经也与他有过接触，不知道会不会被牵涉进去。
冬微微蹙了眉，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忽然，被潮气所蚀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