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王老师沉吟片刻，“也可以这样说，那你想怎样？”
方元正立刻接上，“我想把这个箱子，连同前两个箱子，正式交给老师作为……失信待领。”
王老师一怔，小Cao也扭头抬眼看着方元正。
“失信待领？”王老师似乎有点欣赏方元正的创意。
方元正点点头，“嗯，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想收下，但是把别人写的信随意丢弃也太没礼貌，关键是箱子一天放在我椅子下大家都以为我可能忽然抽风就会拆信了，但彩票姑且会有几个中奖人，这个箱子却绝对是个坑！这样给别人虚假希望是不对的，只有把箱子交给老师，才能断绝大家的念想，写信的人来把信领回去，这件悬在写信人心里半空的事情也算是一个了断，这种了断也不算是……”方元正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小声。
“不算是什么？”王老师皱皱眉头问。
“痴心错付！”小Cao大大声地替方元正说。
“什么鬼你两个，多大的人……”王老师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我不想自己什么也没干过却好像辜负了很多人。”方元正那倔强的x_ing格又冒出来了，“我知道这是麻烦了老师，我也恳请老师不要责备写信的同学____”
“还企图左右老师的决定，你真行。”王老师笑着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老师。”方元正垂下眼睛。
王老师也不是不明白，方元正说的就是一种仪式，给了一样东西出去，再把一样东西收回来，这样就像正式完成了一件事情，让人心里踏实一点，想起三年前方元正因为一张好看的脸被家长咬定是招惹她家闺女的证据，世间那有公平，天赋异禀就要比别人多担带，要比一般人顾及他人感受，动是他的错，不动也可能是他的错。
“好吧，”王老师站起来，“前两个箱子都在柜子里，这个也放进去吧。”
方元正松一口气，连忙捧着箱子到柜子前，王老师看着方元正俐落地整理柜里的杂物，拿出一张白纸说，“你自己写好标签贴上去。”
方元正转头看着王老师，王老师跷起双臂笑说，“你的字大家都认得出来，这样同学们就知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不是老师迫你的，你不是想老师替你背锅吧？”
小Cao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一圈，立马机灵地当起小助理，拿起纸笔、胶带走到方元正身边，监督他把标签写好贴在箱子上，看着方元正亲手写下“失信认领”几个大字，小Cao心里不禁涌起一阵痛快，这无疑等于向全校宣布他拒绝全校人的表白，虽然，自己也是全校人的一分子。
但至少一次过打垮眼前所有敌人呀，剩下就是要在未来会出现的人出现前把方元正拿下！
离开王老师的办公室，方元正大步流星走出校门，原本把箱子交出去是为了杜绝小Cao整么蛾子，没想到当自己跟这几个箱子撇清关系后，心情陡然轻松起来，剩下就是要把姚卷毛整治一顿而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心里都有一堆话想跟对方说。
“方哥我请你吃___”小Cao还没说完，方元正便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整天不吃正餐就吃甜点，怎么长高？”
“不是说你在我旁边我不用长大吗……”小Cao顺势撒个娇。
“行，那你永远就这么小好了，但你要记住，小孩子没资格跟任何人表白。”方元正撇撇嘴说。
“什么意思啊？”小Cao急了，“是要长到多高才可以跟你表白？不是，跟你表白的女生有比我矮的呀，不是不是，你刚刚一次过拒绝她们了……”
方元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小Cao，午后阳光在这小灵精的卷毛上镀上金色的滚边，方元正说不出对小Cao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太习惯有这么一只人小鬼大的卷毛狗黏在身旁，可这只卷毛狗真的知道和自己表白代表什么吗？
“卷毛你听清楚，”方元正拽了拽小Cao的耳朵，“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表白，包括你的。”
小Cao一双大眼睛迅即泛起一层水汽，“方哥……”
“嘘……听我说。”方元正挺了挺胸膛看向天边，“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主动表白。”
第6章 (06) 半路家长
早恋在家长眼里好比洪水猛兽，除了傅青枫这个半路家长。
小Cao是傅青枫远房表哥的儿子，可是在傅青枫接手照顾小Cao前，他压根没有跟表哥、甚至家里任何亲戚来往，傅青枫十六岁因为初恋情人跟家里闹翻，一个人离开东北，此后再没有跟家人联系，家人同样也没有关照他，没生活费没钱念书，傅青枫在S市一家饼房后橱当学徒，可以说是打`黑工了，几乎没工资但管住包吃，三年不到算是学到一门手艺，转到一家加盟店当个小师傅，和同事分租小公寓，就是在那一年，小Cao的父母遇上严重交通意外双双身亡，意外发生的时候才一岁的小Cao也在肇事车辆里，但他奇迹般毫发无损，本来应该被加倍呵护，却给老一辈请来的法师胡扯说这小孩克死父母，是个不祥人，亲戚里没一个肯收养他，连姥姥n_ain_ai也不待见他，准备把他送去孤儿院，傅青枫的高中同学目睹这一切，实在于心不忍，找上了他，当时傅青枫二十岁不到，同学口中的孩子他没见过一面，仅有的牵连除了和这个小孩都是被同一个家嫌弃之外，是小孩的妈妈在他逃离家乡时暪着所有人，把自己几百块私房钱塞了给他。
转眼小Cao十五岁了，跟傅青枫离家时差不多岁数，或许因为是吃甜点长大，小Cao一点也没有苦人家的样子，念小学的时候，一头可爱卷毛配上水灵灵的脸蛋，替当时才二十多岁的傅青枫招来不少桃花，虽然这些桃花不适合傅青枫，但毕竟替一大一小两光棍带来不少乐趣，重点是姐姐们送给小Cao的礼物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中不乏儿童名牌服饰、高档玩具，小姐姐还会自告奋勇接小Cao放学，替手忙脚乱的傅青枫解决不少问题，毫无育儿经验兼整天忙活的傅青枫，走一步算一步把小Cao拉扯大，某一天，小屁孩终于不黏他，转移黏另一个男生了。
有时候傅青枫忙得晕头转向，会生出一种魔幻的感觉，仿佛时空交叠了，不是昨天才和他一起骑脚踏车上学吗？怎么弹指之间就把一个小孩子养大了？
虽然因为早恋被赶出家门，傅青枫也没怎么后悔过，并不是因为骨气什么的，是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后悔，早恋的确改变了自己一生，但谁保证另一条路必然是康壮大道？
傅青枫只知道，初恋可能是人生唯一一次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恋爱，因为那个时候，你对世界还没有失去信心，尔后，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最后都只在烂和更烂中妥协。
成年人凭什么剥夺少年人的恋爱？他们难道就忘了自己也曾经在青葱岁月时因为一个人而看见整个世界吗？傅青枫知道一般父母的想法，但无法接受，有一次王老师来甜点店和他闲聊起来，王老师说，大概是因为他虽然身为家长，却从来没有把小Cao当成是自己的财产，所以也就没有生出要控制小Cao的意欲。
“你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吗？”王老师当时问，也算是问得很露骨了。
“不会。”傅青枫直接回答，方元正那套“给别人虚假希望是不对”的理论，都是从傅青枫这儿学来的。
少年的恋爱在傅青枫的记忆里纵然只剩下残缺的片段，但因为盼望心里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而生出的动力却仍然历历在目，就像眼下的小Cao，一直嫌运动枯燥乏味，但为了方元正一句“小孩子没资格跟任何人表白”，从此天天早起慢跑增高！
不但运动，还不再挑食，肯喝牛n_ai多吃米饭j-i蛋，对傅青枫来说，小屁孩恋爱让他省心不少，不管两小伙子最后是无疾而终或是终成眷属，至少小Cao终于由一只卷毛狗蛻变成翩翩美少年。
这段时间方元正闭关准备高考，一贯闹腾的小Cao也安静下来，只偶尔给他送几块蜂蜜蛋糕，挂在方元正家的门外，就在初夏高考前夕的晚上，方元正突然来到小Cao家楼下，小Cao收到电话后趿着拖鞋匆匆下楼，出门前还不忘从冰箱里拿一块柠檬挞放进小盒子里，方元正看到他的时候呆了一呆，念想着的卷毛狗，好像长得有点不一样了，昏黄路灯下的小Cao，显得格外娴静，看著让人份外安心，就像一直在等著自己，又像沒有等多久，方元正习惯x_ing地挠挠他头顶的卷毛，微笑着说，“长高了。”
小Cao乖巧地“嗯”了一声，小心脏怦怦乱跳，方元正特地过来，一定是有话想和自己说。
“卷毛……”
小Cao怔怔地看着方元正，方元正微笑说，“我爸妈离婚了。”
小Cao蓦地张开嘴巴，可是……找不到可以说的话。
方元正垂头再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小Cao仍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他是个人精，没父母的孩子没资格天真，要说讨人欢喜的话对小Cao来说简直是顺手拈来，但恰恰是因为他对成年人的世界早不陌生，他才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因为方元正说的……都对。
互不喜欢的人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很多悲剧都是因为互不喜欢的人被迫在一起而发生的，两个互不喜欢的人能好好分开，的确……挺好的。
“卷毛。”
“在。”
方元正抬眼看着他，笑得一脸憨憨的，平常的倔强、执拗，都像隐藏在黑夜里不着痕迹，小Cao看着这样的方元正，心里愈发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