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亭食堂 作者:alto【完结】(52)

2019-06-26  作者|标签:alto 种田文 古穿今 美食


  爸爸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想起他时有觉得幸福的时候,虽然最后总是伴着遗憾和不甘的痛苦,但如果那就是想起爸爸时一定会有的情绪的话,他想要跟它们和平相处。
  今天回到好久没回的家,叶旗是想和文宾爸爸说说这些。
  站在门口敲了门,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叶旗看到那张稍微沧桑了些的脸,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打招呼的话喉咙里,这一下就是出不来。
  「来了?」
  范文宾看了他一眼先出了声,接着转身往屋里走。叶旗跟着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对了,刚好把你的支付宝给我,以后我直接转学费到那上面,还剩明年的,过完年给你。」
  叶旗站在客厅,已经十点多了,窗帘还是没有拉开,听到范文宾的话,他自嘲地笑笑。
  范文宾坐到单人沙发上,伸手从旁边堆了一堆东西的茶几上摸出一盒烟。叶旗看过去,那小茶几上头有几个叠放在一起的泡面盒,大概是当作垃圾盒在用,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出了头,最上面还耷拉着几个橘子皮。盒子旁边有条拆了封的饼干,被一本翘起边的杂志压着,烟灰缸里的烟蒂和灰混在一起,厚厚的一层。
  叶旗站在一边,见他点了烟,又熟门熟路地从杂志下面抽出电视摇控器打开,可电视里却是一片雪花。
  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叶旗说明了来意:
  「今年,一起去吧,爸爸的忌日要到了。」
  范文宾没有出声,只看着电视,烟夹在手上也不抽。
  「文宾爸——」
  叶旗捏紧拳头,尽量平静地喊出声,范文宾却猛地把遥控器往地上一扔打断了他。叶旗皱起眉,看到范文宾把烟举到嘴边,又抖着手摁进烟灰缸里。
  「爸——」
  鼓起勇气,顺着往下继续叫了,结果范文宾抬起手挥了挥,叶旗看着,心忽然一沉。
  「你别叫我,我跟你说,你别叫我... ...」
  范文宾忽然小声笑起来,叶旗站在那儿看眼前的男人笑到低下头去,又看他无声地耸着肩膀,好一会儿才停住,用手抹了抹嘴巴,然后抬起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叶旗让自己跟那双眼睛对视。过了会儿,范文宾先移开了视线,望着电视里的无声雪花慢慢说道:
  「我就想一个人想着他过日子,行吗?」
  
  
第53章 那些没有说出的 ...

  
  唐蒙看到叶旗出来时没什么表情的脸和稍微弓起的背, 就知道这一次他又在刚想开始的时候就被文宾叔拒绝了。过去牵住他的手, 唐蒙轻轻地说了句:
  「走, 去逛逛吧。」
  叶旗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回头去望院门。
  那里没有一点变化。
  
  范文宾仰靠在沙发上。房间里的空气不好,不过他懒得拉开来透气。池忆言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来念叨他。当年他们挤在租的小屋子里时, 如果不及时开窗,里头就会有颜料的味道,从街角买来的吃剩了的水饺的味道, 还有他们两个的味道。池忆言爱收拾, 再冷也要开窗通风,他呢, 就爱跟他对着干。
  对这个孩子这件事上也是。
  要领养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也对着干了。准确的来说,是在领养之前他很认真很理智地跟他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拗不过他, 只有同意了。等孩子回来了, 他不管。再慢慢地,他也开始说几句话了。叶旗这小子聪明, 也懂事,有时也倔得不行, 他不讨厌这孩子,可他不会像池忆言那样,热衷在一家三口的幻想当中。
  ——他向来不会那么想。也向来觉得有没有孩子是件无所谓的事。有什么爱是非需要用个孩子来证明的呢?只有两个人的家,不算是家吗?
  也许是他不懂吧, 有时,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太看得懂很多事。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和池忆言有过共同的感受。叶旗跟池忆言姓,而且他俩的事,没有法律可以给个说头。他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有没有的,也肯定就是和这个人过了,怕什么呢?
  可当他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明白了。
  池忆言那时已经在昏迷状态了,他没办法证明。
  拿什么证明?要做手术,他说我是家属。
  家属?户口呢?结婚证呢?
  我、我是他朋友,他,他有个儿子。领养的,可是也是他儿子。
  
  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没了。
  他和那小子坐在长廊上,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谁一眼。
  没人教他后面该怎么做。
  有来问需不需要出殡一条龙服务的人,也都是在问叶旗。
  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叶旗没理那些人,也许是呆了,也许是烦了,总之一动不动。严庭和唐蒙来了,唐蒙他爸也来了,可是呢?
  人没了。
  人没了啊。他想。
  
  等上了山,下了葬。他回去以后,第一次喝了好多的酒,喝完到处吐。第二天早上,那些气味和头痛让他想,这还不及那个人痛过的百分之一吧?
  后来他对着默默收拾的叶旗笑,笑完看他拉开窗帘。
  光一下子晕开在眼前。
  ——池叶旗,你,今天开始,跟,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点!都没!了!
  趴在桌子上,挥着手对着那瘦高瘦高的孩子叫喊。他知道自己醉了一半,一半还醒着。
  ——你爸,你的爸爸,你,你知道吧?
  池忆言三个字,说不出来,他在「爸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没了。你爸,没了。
  对那孩子摊开手,结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然后过来把酒瓶拿着了。
  你怎么不哭啊?
  他凑过去,盯着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想。
  你爸... ...没了啊。
  你哭一个吧,你哭一个。
  你怎么能不哭呢?
  这么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着叶旗,
  也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那个名字了。
  
  「叶旗,那家店的燕麦包很好吃,我们进去坐坐,然后买一点给树柏哥他们带点回去怎么样?」
  唐蒙拍了拍叶旗的肩膀,叶旗抬头一笑:
  「好。」
  两人走到前面一家面包店里,唐蒙叫叶旗先去坐着,自己点了两杯热朱古力。
  以前是严庭告诉他的,说是有个朋友跟他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坚果或者巧克力,所以唐蒙也习惯在这种时候,喂给叶旗一点甜的。
  面包店里时不时有人进来,唐蒙觉得刚好——让叶旗在稍微热闹点的地方,他反而容易说话。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叶旗边抿着吸管边望着窗外,脸上挂着笑。头顶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一些了,和下面的樱粉色没有过渡,看起来有些奇怪。
  「头发,还要染吗?」
  叶旗一愣,转过脸来看着唐蒙,唐蒙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黑的出来了。」
  「哦,哈哈,今天忘记戴帽子了。先不染了,冬天戴帽子凑合一下。」
  「小旗下次想染什么颜色?」
  其实想跟他说不要老是染头发,不过唐蒙又觉得叶旗确实挺适合,叶旗把稍微有些长了的头发抓了一把瞧了瞧,说:
  「灰的吧,唐叔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都喜欢。」
  叶旗抬眼瞟了瞟他,弯起嘴角,又努力憋住,捧着热巧克力凑到桌子前。感到旁边有些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叶旗恶作剧似地猛地回头一看,有些来不及收回的人尴尬地看向别处。转过头噗嗤笑出声来,唐蒙就知道他准备开始和自己说说了。
  「他,还是没答应。」
  「没事,」
  「我是怕他有事。」
  叶旗玩着白色的塑料杯盖,犹豫了半天,才盯着杯子慢慢说:
  「说实话,我以前,很怕他自杀。所以我跟他说了,说我是你俩养着的,起码你要管我到大学毕业。」
  唐蒙一愣。叶旗也不看他,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我跟他吵。吵吧吵吧,我觉得挺好的,说实话我罢那时也想哭,可要是万一忍不住,他肯定会跟着哭,哈哈哈,他那个人,要面子。比我爸要面子多了其实,他就是装,特别爱装。」
  「小旗,」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气。」
  叶旗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有个路走得不太稳的小孩被绑着个带子,一歪一歪地走过来趴到玻璃上对着叶旗笑,叶旗摆摆手,那孩子的妈妈连忙拉过他给他擦手和脸。
  看着这些,叶旗笑了,然后继续说道:
  「我以前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能稍微好一点,这件事,谁不难过?可是,可是最近,」
  扭过头看着唐蒙,叶旗稍微坐直了身子。
  「最近我们不是和他俩一样了吗?结果呢?结果那个场景,我连想都不敢想,」
  也是自己真的有了不能失去的实感,才有些明白了。
  唐蒙轻轻拍了拍叶旗的手,又看着他温和地说:
  「小旗,我们会慢慢长到范叔他们那个年纪,但是即便是到了那个年纪,我们,也可能还有很多事都会是第一次遇到。也许,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办的,好像你和范叔,在没了最亲的人这件事上,其实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哪怕那个时候他是个大人,你是个孩子,可他也许比你还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们才好。」
  听唐蒙慢慢讲完,叶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苦笑起来。
  「唐叔,你说,你说我要是现在才开始时不时地去烦他,晚不晚啊?」
  「也许晚,也许不晚,不过想去就去吧。叶旗,」停了停,唐蒙说:「那是你的家。」
  家吗?
  叶旗看回到那个塑料杯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唐叔,你知道吗?」
  「嗯?」
  「我爸他,以前跟我说过,说,听说我的亲生父母,是为了让我看那年最好看的烟花,两个人急着去找好位置,结果人太多,我就跟他们走散了。
  他说,他们一定是到处找啊找啊都没找着,我呢,那时候看不到他们肯定急啊,就往最漂亮的烟花那儿跑啊,跑啊,一直跑到都没人了,累了睡着了,别人就把我抱到车上,送到福利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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