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未遂 作者:金陵十四钗【完结】(22)

2019-06-28  作者|标签:金陵十四钗

那个蠢萌的基佬对我十分殷勤,一见我就媚笑不止,握着我的手死活不放,连连说什么傅大律师久仰久仰,也不知道是真的对我久仰,还是想被我cao得“久仰”。

为了不失Timmy的面子,我冲其微笑,也努力挤出两声诸如“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那位时尚博主对我不屑一顾,隐隐还有敌意,但这位蠢萌基佬却是异常热情,拿那些大一法学新生都懂的法律问题来咨询我,由头到尾腻在我身边,不轨之心愈发彰显。

我耐着x_ing子与其周旋,但随着登机的时间越发临近,我的心也越发忐忑。

从昨夜到,我一直心绪不宁。这个时尚博主的三角眼让我想起了那日在洪兆龙楼下的“邂逅”,也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漏了整个故事最关键的一环。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Timmy,那晚我们被唐奕川撞见,他说有事要跟Leo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说那晚呀,Leo后来告诉我唐奕川想包场,好像是要约个朋友谈些事情,地方须得隐秘,又不能被人打扰——哦对,约的就是今天。

我又问Timmy,你们同意了?

他说,敢不同意么,咱酒吧的消防至今没整改。

我再问Timmy,知道他约的朋友是谁吗?

“今天下午就来了些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Timmy作思考状,突然一惊一乍地说,“哦,有一个人坐在豪车里,只隐约看了个轮廓,一头银发,明明有些年纪,但看着十分年轻,非常气派。不怪我夸张,有这种气场的男人,我这辈子只见过两个,除了今天下午这个银发老男人,还有一个就是你大哥傅云宪。”

“气场?”我陷入沉默,仔细想了想后,问他,“是不是一种黑老大的气场?”

Timmy猛拍大腿:“对对,就是这种气场,挺叫人不寒而栗的。”

我再度陷入沉默。

这个银发老者毫无疑问是胡石银。

傅云宪说,玉致,你也小心。

邹莹说,他说他要你在他的视线里平安无事,即使他不得不在你的视线外。

洪兆龙说,我年轻那会儿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肺部也被戳穿过……

唐奕川说,傅玉致,我爱你。

……

一瞬间,一切混乱的线索终于清晰起来,丝尽茧开,这个故事露出了它最凶残本真的面貌。

我扔下行李,冲出机场。

我一边狂奔一边无声嘶喊,唐奕川,等等我,等等我。

我懊悔,懊悔自己被嫉妒心主宰,竟没有听见洪兆龙说他的肺部也被戳穿过,他说的是,也。如果他不曾见过我,又如何知道我在大学时候就被他的宝贝儿子派人将肋骨打断,戳穿肺部?

当年洪锐人在国外,很有可能是让国内的黑社会父亲代劳。而洪兆龙为子报仇,也完全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一次。我在明,敌在暗,不比我哥终日与权贵为伍,身边不是特警就是保镖,我这人一贯随心所欲,更爱深夜徘徊花街,全无半分警惕之心,能躲一时半刻,却未必能躲一年半载。想当初洪兆龙追捕一个背叛他的手下,天南海北穷追不舍,为什么他唯独对我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甚至装作根本不认识我。

他是在利用我要挟谁,又是谁在那些深夜默默注视,始终护我左右?

在国家打黑的关键时刻,“不与外界联系”的出林龙招来了他的全部手下,早已逍遥国外的胡四爷为了他的侄孙子重归故土,想他一生y-in狠狡诈,没人有这本事能给他设套,诱他入瓮。

除了唐奕川。

除了借我哥的辩护思路将“黄金律师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唐奕川,也许打从接这个案子开始,他就抱定了必死之心。

一场生死大战,三方人马俱已到齐,而我,我为什么没有听出唐奕川的那声“我爱你”分明透着诀别之意。

华灯初上时,满城灯火如烟花久踞不散,映照出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如个疯子般狂奔于路上,眼望婆娑红尘,想嘶吼,想哭嚎,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唐奕川,你等我。

唐奕川,你要活着。

第28章

跑到人头熙攘的街上,正巧看见一个提着拉杆箱的男人准备开门上一辆出租车。我半生受制于良好家教,巡礼谦让,却在这一刻,一心就想抢在这人身前。方才顿悟出一个道理,当年只因知道唐奕川有个青梅竹马的洪锐,我就退而不争,还说出什么“相见恨晚”的蠢话,自以为很绅士,其实蠢透了。

对方不满我抢他的车,骂骂咧咧地伸手拉我,被我反身一拳撂倒,目瞪口呆地跌坐在地上。

此人像河豚一样瞪眼张腮,气得胀鼓鼓的,骂人也就反反复复一句“我X你妈”,毫无诚意与创意。

没工夫搭理他,我快步坐上出租,报出酒吧街的地址,扔出一叠百元大钞,招呼司机快点开车。司机扭头看我一眼,可能是被我眼里的煞气吓到,竟主动取消订单,又把我多给的钞票递了回来,一言不发地发车了。

车载音响里在播FM,那类家长里短的调解节目,今天的议题是破镜该不该重圆。电台里一个年轻姑娘正在诉说自己与初恋男友几度分合的情史,一个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没听两句,尽听她哭了。

“我觉得这姑娘的事儿能圆,傅律……你觉得呢?”司机突然开口问我。

我吓一跳,反问他:“你认识我?”

“认识啊,你给我兄弟打过官司,官司赢了,没收钱。”

这是靖仁出台的一个政策,每个刑事律师除每年承办两件法援案件的法援义务外,还得额外承办三件,收入损失由事务所补偿。许苏突发奇想的主意,他在大西北干过一阵法援律师,对法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情有独钟,他把详细的补偿政策给我哥看,我哥叼着烟,从头到尾眉头紧敛,俨然下一秒钟就要发飙。然后许苏故作天真地仰起脸问,叔叔,不成吗?我哥吐出长长一口烟雾,犹如长长一口叹息,他说,成。

佛说善人行善从明得明,以前我不信这个,今天却觉得天意正当如此,我对那司机大哥说,能圆,只要我赶得上,就一定能圆。

司机大哥一脚油门到底,这辆车直接违章超速,穿过攘攘车流,穿过济济人潮,穿过满城灯火,穿过一地j-i毛。

我赶到酒吧街前,已见远处红光冲天,一小块夜空被大火映照得格外凄艳、亮堂,犹如咯在地上的一口血。

人群四散奔逃,我逆流而上,一路与人磕碰相撞。有些迎面撞过来的脸孔挺熟悉,大约是我混迹酒吧街时认识的酒r_ou_朋友,便拦下一个问情况。

那人说,L&T那俩老板尽知道挣钱,迟迟不肯停业整改消防,消防安全设施完全不达标,房子又是老式的木质结构,酒精遇火迅速燃烧,几乎在起火瞬间酒吧就成了人间地狱。消防员已经来了,但火势一时半刻控制不了,亏得今天那地方不知道被谁包了场,没造成更大程度的伤亡,但困在里头的人怕是这会儿全烧成灰了。

整条酒吧街上的行人四散如鼠,消防员扛着水枪冲入火场灭火,我也想跟冲着进去,结果被外头指挥灭火的消防队长拦腰抱住。

对方吼我:“不要命了!”

尽管离火场尚有一段距离,但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已是灼得人根本经受不住。现在十分混乱,各种人声此起彼伏,我撕心裂肺地冲火场大吼:“唐奕川!”

一声接着一声,一直喊到嗓子哑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楼的火情很快控制住了,浓烟还未散尽,一片焦黑的废墟中,突然出现一个人。

唐奕川不是独自一人走出来的,他身上还扛着个人,蹒跚而来,脸上还有淤伤与血迹,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战争。

救护车早已待命一旁,唐奕川直接将昏迷的伤者送到医护人员的担架旁。我看了看那伤者一眼,从那头标志x_ing的银发认出,他就是胡石银。他下肢看着空落落的,估摸是被大火中坍塌的房梁压断了双腿。

“我不动用私刑……”唐奕川低下头,附在已经奄奄一息的胡石银耳边,说,“但如果你今天没死,我们就还没完。”

我听见从火场退出的一位消防员说,是这位先生不顾个人危险把人救出来的。

医护人员将胡石银送上救护车,见唐奕川看着不比胡石银好多少,也要送他去医院。他冲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就朝我走了过来。

整个世界都随他寂静了。唐奕川冲我笑了笑,人就滑了下去,在倒地前被我一把抱进怀里。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叫我的名字,但一时发不出声音,多半是嗓子已被火场的高温灼伤。

我失而复得,近乎狂喜,我紧紧抱着他,哑着嗓子回应他,唐奕川,我知道;唐奕川,我来了。

“我听见了……你喊我的名字……”唐奕川的声音十分嘶哑,气息也分外虚弱,他的手臂与后背处有大片触目惊心的烧伤,但他坚持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平静而认真地说: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我宣誓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

我眼眶烫得厉害,眼泪终于不争气地砸了下来。这是检察官入额誓词。我们律师跟检察官打交道久了,大多都觉得这誓词是放屁,什么“恪守检察职业道德”“维护公平正义”,真正干好了的没几个,但凭酒色财气四个字,就能把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民公仆全干倒了。

但这是唐奕川。三年前,为了制约公权、废除一项针对刑辩律师的不合理制度,他甘愿放弃仕途以及与我哥清算的最后机会,而今天,他也能在生死关头选择救胡石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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