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作者:lryan【完结】(34)

2019-06-28  作者|标签:Lryan

  没有出路,他从没想过接回他,他们将面对的是这种绝望的境地。

  不会好了,曾经的伤疤无法忘怀,新的伤疤却还在添加。新的旧的叠加一块,结成一个重重的结。种在彼此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无处喘息。

  严廷晔听着院子里的音乐笑声,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他瞠目眦裂,赤手空拳就要冲进去。一个父亲所爆发出来的愤怒,让他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风度,只想立刻就杀了这群禽兽!!

  方澄牙疼得死去活来,嘶声怒吼:“你干什么!”

  “我进去杀了他们。”男人充血的目光状似疯狂,此刻即便孤身一人,他也要将那些伤害他孩子的人碎尸万段。

  “我自愿的,你杀了谁?”

  方澄凉凉地道。

  严廷晔匪夷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他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这个孩子,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捅出来的一刀仍旧是对着他,专刺心窝,毫不留情。

  方澄微弯嘴角:“你看到了,没人逼我。我活该。我就是这么堕落,我就是个烂人。”

  “你不是。”

  男人将每个字咬得很重。

  “不关你事。”

  男孩转身就走,严廷晔手哆嗦地掏出手机,浑身打颤,拿都拿不稳。周莉莉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黑暗尽头跳着吃人的鬼魅。男人打了110,报备了这里的情况,匆忙追着远去的男孩而去了。

  严廷晔感觉他呼吸不过来,喉咙被人掐住了,每呼吸一口气都生疼。他给方澄披衣服,方澄怒甩开。他摸孩子的脸,方澄扭头挣脱。他很想问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然而男孩抵触全世界,愤慨全世界。他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他踢打他、抓他脸、牙齿咬着他的肩膀死死不放。

  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任凭他咬,两人折腾到精疲力竭。

  严廷晔最终是把孩子抱回去的,他解开男孩的裤子检查身体。方澄大剌剌分开腿让他检查。身下又肿又有撕伤,开了个大洞合都合不上。男人看得心痛得几乎落下眼泪,方澄却毫不在乎似的。他梦呓地呢喃:“糖,要糖……”

  男人给他擦洗上了药膏,转头出门。昏暗的走廊灯光照着他光秃秃的手指,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薄脆的指甲已经被自己掰掉了,血r_ou_模糊一片。

  宋靖打来电话说警察抓了个正着,那群孩子涉嫌磕药卖 y- ín ,麻烦大了。严廷晔摇头道:“不,我要请律师,我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靖犹豫地:“他们大部分都不过十八岁。”

  “不论多难,我坚持到底。”

  “孩子名声要紧,之后还要上学。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宋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听说,鸣鸣是和他们一起的,你有没有问过鸣鸣,是不是一时冲动……”

  出事以来一直保持冷静的男人忽然颤抖疯狂:“学长,如果今天是满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还会冷静吗?”

  电话咔嚓一声断了,整栋楼静得窒息。严廷晔有种被这种静淹死的感觉,只剩下无声的世界。

  他有短暂的失聪,眼睛看不清脚下的路。摸着墙壁进房间,温柔地试探:“澄澄,爸爸给你拿糖了……”

  没有任何回答,他心惊了一拍,慌不迭跑过去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原来方澄已经睡着了。

  当晚方澄牙疼得开了花。比起牙疼,任何痛苦都不值一提了。方澄感觉脑子里翻滚着嗜人的虫蚁,挥舞着大刀撕砍着他的神经。半边脑子都疼木了,空洞洞的,敲着发响。钝痛和耳鸣连成一片,整张脸都不是他的了。他疼得在床上翻滚:“爸爸,疼、疼……”

  “澄澄,哪里痛、哪里痛,告诉爸爸……”

  方澄捂着脸,发不出声,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严廷晔的心都被撕碎了,他抱起孩子往外走,直接去医院。

  天蒙蒙亮,车里冷得厉害。严廷晔一面开车一面搂着战战兢兢的孩子。男孩从没有这么老实,但他宁愿他现在调皮一些。

  方澄觉得时间永远都过不完了,他身陷地狱,有刀在砍、火在烧,生不如死。他缩在父亲怀里啜泣,越哭越疼,越疼越哭,哭得男人的心攥成一团,恨不得替他生受。

  到了医院也才五点,口腔科的医生还没来,值班医生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先打了一剂止疼针。

  严廷晔用外套罩着他在外面走廊等。男孩趴在父亲肩上一抽一噎地哭,单薄的身体心跳急促,在他怀中盈盈发抖。打得每次颤栗都能清晰得传达到男人身上。严廷晔抱紧他,不停安慰:“好了,很快就不疼了,打了针就不疼了。别怕澄澄……”

  脸部那种麻痹的阵痛使得男孩左臂都无力抬起,他只能蹭蹭男人的衣服,将眼泪都砸进他的衣领里。

  那是滚烫的、痛苦的眼泪,他愤恨地要他记住。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一个劲地道歉。

  到了七点半,医生终于来了。方澄已经疼得半边身子瘫软s-hi透,一点力气都没有。老医生很和蔼,循序引导着检查、拍片,问他吃东西的时候疼不疼啊,疼了多久了,以前有没有感觉有小洞啊……方澄有气无力地鄙视他,严廷晔只好一一替他回答。

  老医生看着片子:“嗯,龋洞很大了。以后不能再吃糖了。”

  严廷晔紧张地问:“需要拔牙吗?”

  老医生还没回答,他怀里的男孩先跳了起来:“不要拔牙!不要拔牙!”

  “好好好!不拔不拔。”

  男人安抚着他,方澄搂着父亲的脖子不肯下来。老医生笑眯眯地:“不用拔牙,不过要做个根管治疗,装个牙冠套,不会很痛的。”

  方澄拼命摇头:“不做不做!”

  严廷晔心cao得快碎了,眼角下一片黑,耐心劝:“你看医生都说了不痛了,忍一会好吗?”

  “不,我不要……”

  方澄一个劲哭,严廷晔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几个医生护士合作,把他按在器械上,龋齿坏掉的部分磨掉、补好,其中一颗烂得比较严重,打了麻醉针,上药,杀死牙神经,塞进棉花球一周后再来。

  出来医院像死了一回,左脸、嘴唇都麻了,脸越来越肿。方澄抓着后视镜哭,说话都不清楚:“肿了,肿了……”

  严廷晔心疼得要命:“好了好了,别看了。”

  “变、丑、了,呜呜……”

  “没变丑,怎么可能变丑呢。你变成什么样,爸爸都永远爱你。”

  方澄捂着脸,又哭又闹,一路就折腾着回家去了。

  他的牙,就这么没有了。

  好像缺失了人生很重要的东西,糖、甜的滋味从此一去不回。

  高二的暑假,方澄没有了两颗牙,没法再吃糖。严廷晔追究到底,孙诚他们身陷牢狱无法保释。学校放假,程思艾找不到方澄暴跳如雷,杨珣焦急万分。也是在那个时候,为了躲避纷争,严廷晔带着孩子出去旅游去了。

  方澄精神恹恹的,没有了牙他总觉得自己不完整。脸肿,身体抽长,嗓音变哑,五官越来越立体。他迟到的成长令他自己都感觉陌生。那天的事情,方澄再也没有提起过。站在出海的甲板上,男孩迎风眺望远方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个活蹦乱跳、亢奋过度的熊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忧郁沉思的美少年。

  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搭讪,男孩微微笑。

  神秘的东方男孩引来了船上人的关注。

  父亲为他带来挡风的外套,男孩依在父亲的怀抱里,问:“这里能看到鲸鱼吗?”

  “会看到的。”

  “海豚呢?”

  “也能看到。”

  远处海浪波动,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海面。

  方澄感叹一声:“鱼没有牙也能吃糖。”

  严廷晔想要纠正孩子话语中的错误,然而方澄已经回船舱去了。

  在海上飘的那几日,方澄吃多少吐多少,晕船严重。到了岸上,他又开始水土不服,拉肚子。男孩蹲在马桶上,用力到汗s-hi虚透的时候,男人的心也被绞紧了。他一步不离守在孩子身边,方澄大喊:“你出去!出去!”

  “爸爸陪着你,好吗?”

  “很臭!”

  “爸爸不嫌你臭。”

  方澄捂着肚子死去活来,怒吼:“你在这我拉不出来!!”

  “好好,我出去。”

  严廷晔说着出去,可也只退到帘子外面。方澄力竭而衰,半死不活瘫在马桶上,也没力气骂他了。

  旅行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磨难,晕车、呕吐、长期跋涉耗光了他的精力,他垂着脑袋跟在父亲身后,厌恶极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感觉。

  彼时两人正困在大雪连绵的雪山上,男人在和工作人员交涉,他裹在羽绒服里看着神圣而静谧的大山,山顶是一点雪白,冰蓝的湖水映着它的倒影,山峦叠嶂间有着不可言说的神秘。山下则是一片小镇,红色屋顶星罗棋布,巴士电车往来罗织,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这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有松鼠跳跃在林间,缆车已经上不来了,他们今晚要在山上的酒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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