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镜旅录 作者:青山荒冢【完结】(8)

2019-06-28  作者|标签:青山荒冢

  她收起了末狄的弓箭,用自己广阔的胸襟和仁慈的爱打动巨蟒,消除它残留的怨气,然后表示能给它重生为人的机会。

  巨蟒受天女指点,肉身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灵魂进入她的腹中,成了长生天女的第二个孩子。这一胎怀了七年,天女耗尽了自己的神力,生下了一个天生通灵的女婴,取名乌兰。

  “当地残留的人聚集到一起生活,部族因为这件事定名为‘末狄’,而天女生下乌兰后便化为清风回归天地,乌兰如同普通孩子一样成长,但是她从小就有非同寻常的洞察力,甚至能准确预言天灾人祸的爆发。”见楚留香和陆小凤听得入神,塔罗却嗤笑一声,“末狄天生神力,带领在草原上四处征战,而乌兰用自己的天赋帮助族人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难关,让她的哥哥所向披靡,最终成为末狄部族的大巫……等到他们都回到天神怀抱,族老就立下规矩——此后每一代的男王女巫都继承末狄、乌兰这两个名字,王主战,巫善卜,以求长久的辉煌。”

  陆小凤挑了挑眉:“听起来,像是一个很圆满的故事。”

  他的语气有些戏谑,塔罗的笑容也带着讽刺。

  这个男人似乎对末狄的事情十分了解,也带有难以掩饰的不甘和愤怒,

  楚留香忽然开口:“可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应该是末狄族灭亡了,他们终究没有千秋不败。”

  一时间通道内静默无声,陆小凤转过头重新带着大家往前走。

  壁画接下来的内容果然与塔罗所说一般无二,出人意料的是通道尽头没有路,而是一面被毡布遮住的墙。

  细微的风从缝隙里吹来,他们断定这墙没有封死,于是有人抬手将毡布扯了下来,却在下一刻愣在原地。

  这墙上也藏着一幅壁画。

  日月同天的奇景下站着一位身姿高挑的胡裙女子,她长发微卷,带着异域风情的脸庞精致美丽,双手捧着一面宝镜,神情栩栩如生,似乎正含笑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这该是很美的一幅画,可是看到它的众人却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画上女人的眉眼和嘴唇是十分鲜艳的红色,她那双手和捧着的镜子也被涂上一团浓稠的红,乍一看仿佛她面上淌血,血淋淋的手里还捧了一颗心!

  “这!”

  “血腥味!真的是血!”

  “诅咒!一定是诅咒!乌兰的诅咒!”

  壁画自然是不会自己流血的,陆小凤站得近,仔细一闻就会发现这腥味大得出奇,分明是蛇血。

  楚留香却注意到亮点,一是壁画上女子手捧的宝镜,二是适才有人脱口而出的“乌兰诅咒”。

  镜子的样式与他来前所见相同,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回去的线索就在这古墓中。至于诅咒……楚留香沉吟片刻,想起刚才讲述传说时这些人异样的神色以及塔罗的冷笑,心下微沉。

  他虽然走了这一遭,却并不把世间万事都往怪力乱神上面想,比起所谓的咒语,楚留香更相信这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小凤的目光却还落在壁画上。

  他站得太近,又看得太仔细,鼻腔里满是从画上传来的血腥味,眼前也渐渐没了其他事物,只剩下这绝美极怖的女子。

  恍惚间,陆小凤似乎看到那张血红的唇动了动,画中人仿佛活了过来,正对他巧笑嫣然,欲语还休。

  神使鬼差地,陆小凤伸出手去,当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后,他猛地一激灵,可是手下墙壁突然翻转,把他整个人掀入了黑暗中……

第6章 陆•黄沙迷故梦,旧人不相识

  陆小凤觉得自己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在做梦。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处荒漠中,周围有披甲执兵的胡人士兵,还有许多毛毡帐篷,篝火通明映红了半面夜空,酒香四溢熏醉了一片戈壁。

  人来人往,却都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甚至穿过他的身体,置若空气。

  陆小凤只能像游魂一样跟着他们走,沿途看到许多被圈禁的人。这些人像牲畜般被关在木栅栏里,旁边看守的士卒时不时拿他们取乐发笑,倘若要把谁抓出来侮辱,就用绳圈往那人脖子上一套,用力拖拽着行走。

  此地应该刚结束了一场战役,这些人都是被胜者拿下的俘虏。

  战争的意义从来不止于成王败寇,更多的是百姓生死。

  士兵们的态度残忍冷酷,他们将俘虏分成男、女、老、少四类,男人和老人通通杀掉,小孩子被关进牲口圈里,女人则被驱赶出来排成队列供他们挑选,长得漂亮性子软弱的便提溜出来押去大帐,剩下的要么被哭喊着拖进小帐篷,要么被就地杀死。

  陆小凤生性风流,可他既爱慕女人也尊重女人,从不勉强任何女子做令她厌恨的事情,因此他虽有满天下的红颜知己,却没几个恨他入骨的女人。

  当看到一个士兵撕开女子胡裙的时候,陆小凤下意识地出手,可他引以为傲的两根指头却从对方脑袋上穿了过去,那人毫无察觉,随着裂帛声响,哭喊的女子被重重摔在了干草垛上。

  陆小凤脸色大变,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孤魂野鬼,根本不能插手阻止任何事情,眼看那士兵就要俯身下去,一条绳索如灵蛇般从后方兜转而来,在他脖子上绕了三匝,用力将人勒得倒退两步。

  “谁——大、大巫!”

  被打断了好事,士兵破口大骂,周围的同伙也三三两两地凑过来,可是这些吹胡子瞪眼的男人却在看清来者是谁后纷纷偃旗息鼓。

  陆小凤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女人,宽大的兜帽下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眉眼都藏在了阴影中,只露出高挺的鼻和色泽微深的唇。

  女人的左手捧着一面镜子,右手紧握着绳索一端,她看着眼前的狼藉惨状,忽然开了口。

  和常年在边界行走、练得一口好汉话的塔罗等人不同,她说的是胡语,可陆小凤诡异地听懂了,仿佛她所说的每个字直接烙印在自己脑中,无所谓胡汉之别。

  “大王有令,这些女奴都赏给我了。”黑袍女人冷冷道,“把她们关进帐篷里去,谁都不准碰我的奴隶。”

  士兵们显然是不忿的,就像狼不会轻易放弃已经送到嘴边的羊羔,可不管他们如何不甘,手下的动作却不慢,甚至没有人试图跟黑袍女人讨价还价,连多看一眼也不曾。

  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他们畏惧着她,如避讳洪水猛兽。

  黑袍女人孤零零地站在篝火旁,比陆小凤更像一个黯淡的鬼影。

  突然,她往前走了几步,从士兵手里接过了一名少女。这个女孩子是刚才在混乱中被一起拖出来的,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在被士兵欺负的时候,她吓得大哭,然后一头撞在了石头上,现在披面流血昏迷不醒。

  陆小凤跟着黑袍女人走近了,看她擦净对方脸上污血,才发现这女孩子虽然身着胡裙,却是个中原人,不知为何流落到此,还遭了大祸。

  “跟她一起的人呢?”黑袍女人问道。

  有士兵回答道:“好像有个糟老头子,不过破城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记不清了。”

  陆小凤站在旁边打量女孩子身上的物件,发现她腰间还挂着小马鞭和骆驼铃,恐怕是行商的女儿,跟着父亲来这域外做生意,没想到正赶上战乱。

  也是可怜。陆小凤这样想道。

  女孩子的伤势有些严重,黑袍女人把她带回了自己帐篷里。陆小凤紧随入内,只见黑袍女人将伤者放在自己的毛毯上,先翻翻眼皮探过脉,再用兑了水的烈酒给她擦拭头上伤口,然后找了个盆子点燃草药放在旁边熏。

  做好了这些,黑袍女人洗净了手掀帘而出,叫来两个身材高大的胡女看守,这才朝正中央的王帐去了。

  王帐之外正在办庆功宴。

  篝火通明,醇酒歌舞,虽无丝竹管弦,却有琵琶钟鼓,声声催,步步急,如狂风骤雨。男子高歌大笑,一下接一下地拍着手鼓,几名身着火红长裙的胡姬围着篝火跳舞,将腰肢扭得灵活如蛇,手足时而上勾时而后沉,撩拨得人心也起起落落。

  周围的胡人汉子都举杯大笑,当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时,一个人的沉默就显得格外突兀。

  黑袍女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漠然看着这场庆功宴。陆小凤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大喇喇地坐在了女人身边,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窥见她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眉眼——

  她是正统纯血的漠北人长相,高鼻深目,肤白色浅,从帽下漏出的几缕头发微卷,轻风拂过时,发梢不经意的颤动比胡姬的舞姿更撩人心弦。

  陆小凤的目光顺着这发梢一路下滑,最终落在她手里那面宝镜上,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阴阳两面镜,正反都是镜面,皆以七头蛇像塑边,不过头尾朝向和点缀珠石不同,两张镜面也在同中存异。

  他想起楚留香说过的话,恐怕这才是幻世镜最初的模样,也是他们回去的要点所在。

  陆小凤下意识地伸手去碰镜面,毫无意外地,他的手从中穿了过去。然而那女人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警惕张望,握着镜子的手紧了又松。

  这反应引起一直关注她的人注意,位于上座的王端起盛满酒液的金杯走过来,敬她道:“乌兰,来喝一杯,这一战多亏有你。”

  “破城攻军都是大王与各位的功劳,我只是做些卜筮而已。”黑袍女人默了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小凤挑了挑眉,在乌兰饮酒的那一刹,他清楚地看到末狄王脸上的笑容微冷,一刹之后又热情起来。

  “看你一脸不高兴,是哪个惹了你不痛快?”末狄王长满粗茧的手轻抚乌兰的脸庞,声音放柔,“你是大巫,又立了功劳,谁让你不快活,你也不必给谁的面子,直接收拾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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